28

陸衡今晚好像特別高興, 大多數時間都是在笑着的。

弓月高懸，柔和的月光映着少年唇邊淺淺的梨渦。

沈知夏有片刻的失神。

好在監控那頭的元宵忽然喵嗚了一聲，及時挽回了沈知夏出走的思緒。

元宵貓小鬼大, 估計是見不到主人着急, 喵嗚着大嘴就想将攝像頭一口吞下。

可惜最後未能如願。

還是陸衡及時出聲，才免得攝像頭遭遇一場禍端。

終于聽見主人的聲音, 元宵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又拱着小腦袋, 在攝像頭前蹭了蹭, 像是在撒嬌。

沒有人可以擋得住毛絨絨, 沈知夏也不例外。

她之前也有過養寵物的想法, 可惜最後還是職業原因放棄了。

沈知夏好奇：“元宵不會粘人嗎？”

陸衡勾唇，說話的語氣像極了逢人就誇自家孩子聰明的家長。

“我在家的時候會, 還會趴在我心口不讓我睡覺，可我不在的時候又很聽話。”

陸衡是真的很喜歡家裏的小崽子，手機相冊幾萬張照片都是元宵的大頭照。

沈知夏心滿意足雲吸了一整晚的貓。

之前沈知夏還想着找個時間帶陸衡去見見小樂, 沒想到還沒等她忙完，倒是先接到了小樂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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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沈知夏剛好下戲, 身上的戲服還沒換, 就匆匆趕去了醫院。

說是醫院, 其實也就是鎮上的一個小診所, 衛生條件談不上好。

“阿婆突然暈倒了, 我就、我就……”小樂泣不成聲, 說話聲音都在發抖。

突發事故, 小孩會手足無措也正常。

江旭今天正好去隔壁開發區巡視，陪沈知夏過來的還是陸衡。

好在檢查結果只是疲勞過度，沒有什麽大礙。

饒是如此, 還是将小樂吓出一聲冷汗。

阿婆早就清醒，嚷嚷着想要回家，怕在醫院費錢。

往常對阿婆百依百順的小樂這回卻鐵了心，一定要堅持做完全身檢查，才肯回家。

一大一小還在僵持着，外面的沈知夏卻在布包和自己的手機之間左右為難。

布包鼓鼓囊囊的，料子是最常見的棉麻，上面還有小碎花。

這還是小樂塞給沈知夏的，托她幫忙繳費。

猶豫之間，身側站的陸衡已經幫沈知夏做好了決定，伸手将布包從沈知夏懷裏拿走。

“小樂自尊心強，你要是自己付，他過後還是會将錢還給你。”

不得不說比起沈知夏，陸衡還是更了解小樂。

看見已經癟了一半的布包時，小樂雖然肉疼，不過更多的是如釋重負，還朝沈知夏咧嘴笑了下。

待将阿婆送回家後，已經日漸黃昏，晚霞像是灑了的墨水，浸染了半邊天際。

剛打過針，阿婆還不不太精神，迷糊之際還記得讓小樂煮面招待客人。

沈知夏留在屋裏照看老人，陸衡跟着小樂去了廚房。

小樂人還沒竈臺高，還是拿了凳子踩着，才夠得着。

“想吃什麽，我來吧。”陸衡挽了袖子上前。

小樂猶豫了下，望着陸衡身上的真絲襯衫，雙唇嗫嚅了下。

明顯是對陸衡的不相信。

陸衡也不含糊，點火，倒水，切菜，下鍋，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甚至還分神指了指小樂的凳子。

“釘子松了，家裏有錘子嗎？”

等水開的功夫，陸衡已經将歪了一只腳的凳子修好，時間掐得分毫不差。

小樂看陸衡的眼神漸漸從不信到崇拜，稱呼都換了一個。

“哥哥，你會好多啊。”

“以前做過。”陸衡淡淡。

小樂瞪大眼：“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陸衡反問，他笑起來的時候，唇邊都會有兩個小小的梨渦。

“面館打工一天一百，如果加上洗碗的話，可以多賺五十。”

“木工的話，一個月兩千。活多的時候，一個月最多可以賺五千，沒活的時候，可能一分錢都拿不到。”

小樂眨眨眼，童真無邪：“那我是不是多賺幾年，也能穿上這樣的衣服？”

他也想給阿婆買這樣的衣服。

陸衡挑了下眉，說話直白：“襯衫一萬五，褲子兩萬三，鞋子五萬八。”

“也不難。一個月賺三千，只要你不吃不喝三十二個月，就能湊夠錢穿上了。”

陸衡抿了下唇，在小樂錯愕的目光中，慢吞吞補上一句：“還要不生病。”

小樂驚恐捂住嘴。

陸衡斂了唇角的笑意：“我聽說你以前成績很好。”

小樂下意識低頭。

陸衡繼續：“不念書，你只能在後廚幹一輩子髒活，遇上黑心老板、工資拖着不發都是常事。”

小樂倔強揚起臉：“我要是去上學了，阿婆就……”

“就怎樣？”陸衡反問一句，“你現在十一歲，距離本科畢業出來工作也就十來年的時間。”

“而且大學也有勤工儉學的項目，你可以邊賺錢邊工作，到時也能将阿婆接去大城市。”

“算下來，你只要付出六年的時間，就能換另外一種生活。”

六年比起一輩子在後廚工作，誘惑力可不是一星半點，然而小樂還是踟蹰着，他垂首。

“阿婆其實給我攢了學費的。”他咬着唇，說了那個布包的真相。

陸衡臉上沒有什麽意外的表情，只是揉揉小孩的腦袋安慰。

沈知夏還不知道陸衡和小樂說了什麽，只是煮個面的功夫，小樂已經是陸衡的死忠粉，三句不離我“陸哥哥”。

沈知夏還沒來得及驚訝陸衡是怎麽做到的，就先被陸衡的手藝驚豔到了。

沈知夏難得多吃了一碗面。

……

華悅有意在附近修建一個度假山莊，江旭今天就是過去考察的。

項目陳家也有一份，往常這種事，陳曜都是能躲就躲，今天不知怎的，居然自告奮勇，跟着一起過來了。

只是看着江旭的眼神莫名的幽怨，還有幾分江旭看不懂的“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苦楚。

工作時間江旭不喜歡談私事。

直到事情忙完，他才看見沈知夏的微信，順便吩咐司機直接去鎮上。

很普通的一件小事，陳曜卻頗有幾分大驚小怪。

“知知居然還和你報備行程？”

江旭握着手機擡頭：“？”

陳曜小心翼翼試探：“知知不是和那個誰……在一起了嗎？”

長期受俏俏的影響，以至于陳曜現在也有點分不清現實。

“我聽說那個誰也來劇組了，還是因為知知過來的。”

江旭眼都不眨：“營銷而已，你第一次見？”

“營銷也不用卡點發微博吧？”

陳曜顯微鏡上身，手頭上全是從女友那得來的證據。

證據太多，陳曜翻了翻陸知CP超話，直接将手機遞給江旭。

相關帖子全都是粉絲這幾天摳的糖。

沈知夏發一條微博，粉絲能爬幾百層樓。

【啊啊啊啊你們快看知知和小陸發微博的時間！！知知是零點二十五分發的，小陸是十三點十四發的。】

【零點二十五倒過來就是五二零！！小情侶秀恩愛也太敢了吧？？嗑死我了嗑死我了！！！】

【重點是背景！！！背景啊姐妹們！！都是那棵大榕樹！！這張可以直接做結婚照了吧？】

【我有一個朋友是群演，據說在片場的時候，知知一直都在教小陸演戲！！！啊啊啊啊這一對什麽時候官宣結婚啊，我份子錢都準備好了！！！】

【好羨慕現場嗑糖的朋友，請問怎麽才能當群演TVT】

若不是自己住在沈知夏對面，江旭差點都信以為真，他皺了皺眉。

“你一天到晚都在看什麽？”

退出微博的時候，江旭不下心點進了右下角。

一時之間，陳曜的微博用戶名明晃晃出現在他視野之內。

——小陸知知今天結婚了嗎？

“……”江旭眉角稍挑，朝陳曜晃了晃手機，“這是什麽？”

陳曜後脊一涼，幹笑了兩聲：“俏俏，俏俏給我改的。”

擔心自己的手機今天就報廢，陳曜大着膽子，趁着江旭不注意，計劃從人手中将自己手機撈出來。

順便說話分開江旭的注意力。

“不過你和知知，有想過結婚嗎？你要是結婚了，江姨肯定很高興。”

江旭攏眉，沉吟半晌：“……暫時還沒到那一步。”

陳曜猛地一擡頭，“那現在是到哪一步了？”

說話間，車子已經到小巷門口。

月明星稀，小鎮比不得大城市，一到晚上，光亮暗了不少。

巷口處只有一盞老舊的路燈，玻璃燈罩快要被厚重的灰塵所埋沒。

燈泡壞了也沒人換，晃得江旭眼睛疼。

他往後退開，整個人處于陰影之內：“我們現在……”

話說一半，小巷忽然有熟悉的聲音傳來。

“你怎麽說服小樂的，他剛剛居然找了我，說想去讀書了。”

沈知夏難掩興奮，“阿婆也很高興。”

陸衡彎了下唇角：“他自己想通的。”

沈知夏撇撇嘴：“我不信，他可聽你話了，什麽都和你說。”

陸衡這回倒沒否認，輕笑“嗯”了一聲。

沈知夏本來就是随口一說，沒想到陸衡會承認。

她警醒一擡頭，側身瞥人：“小樂是不是和你說什麽了？”

“是說了。”陸衡語氣輕描淡寫，“他問我認不認識上回的叔叔。”

對陸衡就是哥哥，對江旭就成了叔叔。

沈知夏忍不住笑出聲。

其實江旭年齡也大不了陸衡多少，不過是從小跟着父親耳濡目染，少不得穩重些。

陸衡駐足，視線在空中和沈知夏對上：“他說的叔叔，是江總吧？”

沈知夏颔首：“嗯。”

陸衡遲疑着：“你們……是在交往？”

話音剛落，陸衡也後悔自己的莽撞，就連巷口的陳曜也忍不住倒吸口冷氣。

感覺女友嗑的CP馬上就會步入be結局。

他緩緩側過身，偷偷看一眼同樣站在燈柱下的江旭。

亮着的手機屏幕照亮了江旭半邊臉，以及他晦暗不明的一雙眸子。

晚風悄無聲息停下，仿佛也在等着一個答案。

時間的流速在這一刻變慢，只聽得女孩輕輕一聲笑。

“你怎麽會這麽想？”

陸衡皺眉：“那你們……”

沈知夏坦坦蕩蕩：“就朋友啊。”

她眉眼彎彎，笑得溫和：“和你一樣。”

不小心聽見這話的陳曜：“……”

他抿唇，視線無聲在江旭臉上瞥過，肩膀緊緊貼着身後的牆壁。

沈知夏還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她草帽落在阿婆家，這會正和陸衡往回走。

徒留陳曜一人面對江旭。

手機屏幕早就暗下，借着頭頂一閃一閃的燈影，陳曜只能勉強看見江旭緊抿的唇角。

他讪讪扯了扯嘴角，半晌。

“其實知知，說得也挺有道理的。”

江旭冷眼掃了過去。

陳曜心跳驟停，最後還是在江旭滲人的目光下，慢吞吞道出自己的心裏話。

“女孩子都喜歡儀式感，而且還是談戀愛這種事。”

陳曜越說越覺得自己的分析有道理。

“你和知知在一起，誰先提出的？”

江旭盯着人，不語。

陳曜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這不就得了？你們在一起肯定是稀裏糊塗的，估計還只是你随口一句試一試。”

“知知那麽喜歡你，可能到現在都不敢相信自己在和你交往，所以才會那麽說。”

陳曜一副過來人語氣：“戀愛中的人都容易患得患失的。”

江旭終于出聲：“你的意思是讓我……和她表白？”

陳曜“昂”了一聲，眼見江旭攏着的雙眉稍稍放松，他自己也跟着松口氣。

“表白只是一種形式而已。”

陳曜笑了笑，目光緩緩落在江旭臉上：“而且對象是你的話，知知肯定會答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