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何必自取其辱
第61章 何必自取其辱
祁景之出門後, 周曉舟才從樓上下來。
看到她黯然的臉色,周春月心痛至極。
從周曉舟三歲被接到祁家那一天開始,一直到現在, 可謂是一帆風順, 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唯一的挫折也不過是祁正不想娶她。
那也不是很大的事情,因為所有人譴責的都是祁正, 都說他忘恩負義。
“阿姨,昨天晚上叔叔怎麽說的?還有那個女人是誰?”周曉舟迫不及待地問道。
周春月安撫她說:“你叔叔沒說啥, 你也不要胡思亂想, 外面那些人肯定不敢瞎議論, 祁家的身份在這擺着呢!至于那個女人……暫時還不知道是誰。沒關系, 總會問到的。現在最要緊的是另外一件事,就是要找到祁正現在住在哪個酒店或者招待所。”
“叔叔也不知道祁正住在哪裏嗎?”
周春月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容, “祁正早八百年就不主動跟他說話了,他怎麽可能知道?”
對于這對父子的實際情況,周春月再了解了解了。
祁正十歲那年, 祁景之這個父親就徹底變成一個擺設,更不用說她這個後媽。
周春月也曾經想過, 祁正會不會知道她是周曉舟親生母親的身份?那麽之前她胡扯的那些話, 在祁正看來豈不是一個笑話?
為此, 周春月忐忑了好幾年。直到聽說祁正随便娶了一個認識沒幾天的女人, 周春月才徹底放下心。
如果祁正知道周曉舟是她的親生女兒, 肯定早就在這方面大做文章, 何至于随便娶一個女人。
但是祁景之卻不這樣想, 坐在車裏的他,閉着眼,發過去20多年的事情, 想了一遍又一遍。
祁景之是他父親唯一活着的兒子,他的三個兄弟都在殘酷的戰争中犧牲。活下來的他,覺得自己理應站得更高爬得更遠,把其他三個兄弟那份也活回來。
就在他準備一展身手的時候,卻有人告訴他,他剛結婚的妻子,會成為他事業的絆腳石。
怎麽辦?他要當負心漢嗎?祁景之一開始的答案是否定的。
他想跟鄭詩錦好好商量一下,找出更好的解決辦法。
他那天剛要出門,卻被突然找上門來的周春月絆住了,一直到下午,他才見到鄭詩錦。
鄭詩錦态度非常冷淡,冷淡得就好像他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
年輕氣盛,再加上回到京城開展工作,一直都是受人追捧的祁景之,一時間有些受不了鄭詩錦又冷淡又高高在上的姿态,沖動之下,祁景之說了分手的話。
時隔多年,祁景之依然記得,他把分手的話說出口後,鄭詩錦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說:“你家送的東西,早上我已經全部送回去。”
後來這二十多年,祁景之一直都在想一個問題:當初鄭詩錦會不會是看到周春月纏着他,所以才會毫不留戀?
身居高位這麽多年,周春月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女人?他真的不清楚嗎?
祁景之比誰都清楚。他怎麽能忍呢?
或許是因為他需要周春月這樣的人來做他的對照組,這樣就不會顯得他太忘恩負義,太僞君子……
這些年,祁景之何嘗不想跟兒子修複關系,但是每次看到祁正那張和他的母親非常相似的臉,以及他們如出一轍的冷淡,祁景之連說話的勇氣都沒有。
可是現在不行,祁景之馬上就要退休,他想把兒子的路鋪好。他這輩子已經這樣,總得替他和鄭詩錦的兒子做點什麽才好。
祁景之不止一次聽唐政委說,祁正現在娶的妻子是個有本事的人,祁景之覺得自己也可以妥協,承認這個兒媳婦,但是祁正得調回京城。
和兒子的關系已經不可能修複,祁景之只能幻想能夠跟第三代親近,只有祁正回京城,他才能抱孫子,才能把過去沒能陪伴兒子的時間,用來陪伴孫子。
要是讓許疏桐知道祁景之的想法,她肯定會送他兩個字——做夢!
這會兒許疏桐确實在做夢,她一早被車接走,從市裏到郊區,郊區又開了好長一段土路,她就在車上晃晃悠悠睡着了。
夢裏,時間已經回到四十年後,許疏桐正在家睡大覺,突然有人把她吵醒,告訴她,她這些年辛辛苦苦打拼下來的服裝廠食品廠都出了問題,要破産。她不緊不慢地打開抽屜,拿出好幾個四合院的産權證,穩如泰山地說:“沒事,我依然是有錢人!”
顧老打開車門,就看到小許老師靠在車後座上,睡得正香,嘴角微微勾起,不知道在做什麽美夢。
“小許老師,起來幹活了!”顧老往後看了一眼,一群糙漢在等着呢。
許疏桐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手裏就被塞了一頂安全帽。
從車裏下來,戴上安全帽,又被塞了一張圖紙。
顧老和許疏桐邊走邊說:“因為工期太緊,所以前幾天就開始打地基,我們也不得不直接在現場。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昨天我就能看到你的風采。”
昨天的風采?
許疏桐問:“顧教授是您的堂哥?我怎麽感覺您比他穩重一點?”
顧老對許疏桐豎起大拇指:“果然是小許老師!我從小是爺爺帶大的,少年老成!”
兩人的閑聊沒能維持多久,很快就投入工作中。
站在塵土飛揚的工地上,許疏桐完全沒有她外表看起來的那樣嬌氣,踩在土堆上,和大家一起讨論圖紙的細節。
午飯都是端着盆,吃着炊事班臨時在工地旁邊,搭建起來的竈臺煮的大鍋飯。
軍方負責人有些歉意地對剛洗完手,過來端飯的許疏桐說:“許老師,條件艱苦,請原諒。”
許疏桐奇怪地看着他說:“這話為什麽只對我一個人說?顧老難道不應該比我更受照顧?”
顧老立刻對許疏桐招手說:“還是小許老師公道,來,咱們坐這。”
一張木板,兩頭分別搭在小土堆的兩邊,坐上去平平整整,挺好。至少不用蹲着,或者站着吃飯。
許疏桐坐下來之後,才有時間環顧四周,這個地方,坐落在山腳,風景不錯。建成之後,應該是保密級別很高的單位,所以施工人員都是工兵,并沒有用地方的施工隊。
她和顧老,是唯二的非軍籍人員。
顧老見縫插針地問:“小許,來京城呆了兩天,感覺怎麽樣?”
許疏桐說:“還行吧!”
“京城其實就是冬天冷一點,可咱們有暖氣呀!在這裏工作其實挺好的,能遇到更多優秀的人。你說呢?”
許疏桐轉過臉來看着顧老:“您還沒死心呢?我就樂意呆在柳城。”
顧老讪讪地說:“你這孩子,你怎麽這麽直接,就不能拐彎拒絕我嗎?”
“幹活已經夠累的了,還要拐彎抹角地東拉西扯不說正題,多累呀!”
顧老有些好笑地說:“那行吧,我也直接問一句,你不打算換城市換工作,有沒有打算換丈夫?昨天,你一舉成名,很多人都跟顧教授打聽你的情況。”
許疏桐說:“顧老,這話你跟祁正說過嗎?”
顧老坦率地說:“算是說過吧,他說他在追你,如果追不上,讓你自己做決定。現在追上了?”
許疏桐露出燦爛的笑容:“嗯,至少現在我沒有看到比他長得好看的人。”
顧老微微表示鄙視:“真沒看出來,我們小許老師是個俗人,以貌取人。”
“對別人我才沒有這樣的要求,對另外一半就不一樣了。一輩子這麽短,讓自己賞心悅目,有什麽不好?”
顧老沒法反駁許疏桐的歪理,只能晚上回到工地附近駐軍的招待所時,給堂哥回電話,“小許老師沒有離婚的打算,你們誰都別惦記了!”
許疏桐拿着鑰匙,來到自己的房間,開門進去,發現自己帶來的床單和枕套都被工作人員換好。她之前似乎也沒有跟他們交代呀?
招待所的條件當然不是很好,連衛生間都是公用,許疏桐打算先歇一會,再去洗漱。
剛剛坐下,房間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打開,許疏桐吓一跳,站了起來,結果卻看到一張熟悉的俊臉,由遠及近。
剛剛洗完的祁正,抱着臉盆,脖子上搭着一條毛巾,只穿了一條褲子。
看到許疏桐,他立刻把臉盆放到旁邊,快步朝許疏桐走過來,“桐桐,驚喜嗎?”
許疏桐往他完美的人魚線上摸了一圈,占夠便宜後才說:“祁團長,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祁正說:“緣分呗!我想着,媳婦要好幾天才回來,索性就來找好久沒有見面的戰友。這地方太偏僻,我又不可能當天來當天回,索性就在這住下。這不,正好看到工作人員拿着我媳婦兒的行李,我就知道你住這兒了。咱們夫妻,也不要浪費別人太多房間,所幸住一起。好不好?”
長篇大論的鬼話!
緣分才怪!
他分明是跟過來的!
從他出現在眼前這件事,許疏桐最深刻的體會就是——她家小正正鬼點子多着哩,想要達到的目的,就能達成。
還別說,有祁正在這,許疏桐對公共浴室公共衛生間的排斥,瞬間少了許多。
祁正說:“桐桐,你去洗吧。我問過了,招待所現在也就住了三位女同志,現在時間不早了,她們應該已經洗好。”
祁正把許疏桐洗漱用的東西全部都放到一個小的臉盆裏,再用袋子把許疏桐換洗的衣服裝上,遞給她,說:“一會洗澡的時候,就把裝衣服的袋子挂在旁邊的鈎子,洗漱盆拿到水龍頭旁,兩壺熱水,一壺洗頭,一壺洗澡。如果不夠,我再去給你打一壺。”
事無巨細地交代完,祁正把許疏桐一直送到女浴室門口。
等許疏桐洗完,回到房間擦頭發,祁正又抱着許疏桐換洗的衣服去洗。
顧老的衣服被旁邊的戰士搶過去,執意他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你這孩子,在家裏,也是被父母疼愛的孩子,怎麽能讓你給我洗衣服呢?”
戰士比顧老還不好意思,他說:“俺從記事起就洗衣服做飯,俺做慣了!”
還真是,動作這麽利索,确實做慣了。
顧老很快注意到,另外一邊也有一個身材比例很好的年輕人,赤着上身,動作娴熟地洗衣服。
嗯?他洗的好像是女性的衣服!
嚯!這年頭,在家裏洗衣服的男人應該不少,但是在這種公共場合,竟然毫不避諱,不怕被人說“妻管嚴”的,還真不多。
不是……這人看起來怎麽這麽眼熟呀?
“祁正?”
祁正轉過臉來,看到顧老,非常淡定,“顧老,您好!”
“你這是給小許洗衣服?”
現在洗衣房裏所有人都知道顧老口中所說的小許是誰,所以聽到這話,紛紛詫異又好奇地看向祁正。
“對啊,不然還能給誰洗。”
第二天工地上所有人都知道了,小許老師已經結婚,而且是軍嫂。
祁正剛送媳婦出門去工地,就被人請到距離招待所沒多遠的辦公室。
“祁正,你可真有本事啊!連這地方你都能找過來。”
祁正大大咧咧地坐在辦公桌對面,說:“首長,那天您給我家桐桐打電話,您的聲音我一聽就聽出來。我找到這,根本不費勁。”
“知道你能幹!知道你聰明!我就問一句,你什麽時候走?你爸正滿世界找你呢。”
“我是來給桐桐做後勤的,她這邊的工作什麽時候結束,我什麽時候走。”
“你白天滾去市裏,晚上再回來做洗衣服的後勤也一樣!滾吧,陸指學院的車在樓下等着。”
軍校和地方大學不太一樣,有的時候寒暑假有任務,就直接把寒暑假給取消了。
得知有實戰經驗的祁正正在休假,領導們就趁機讓他去給大四準備實習的學員講講課。
如果是平時,祁正可能不會接這活,可現在不是住在人家的地盤上嗎,只能同意。
反正也就一周的時間,每周去一次,也不算耽誤事。
就這樣,夫妻倆白天各忙各的,晚上回招待所,祁正給許疏桐帶好吃的零食,洗完澡後還給她洗衣服。
第四天的時候,顧老在洗衣房裏看祁正又在給許疏桐洗衣服,已經見怪不怪的他對祁正說:“祁正,明天下午我帶小許去市裏參加一個會議,如果晚的話,我們就在市裏住一晚,先跟你報備一下。”
祁正問清楚明天他們開會的地方,就沒有再說什麽。
開會的地方位于接待外賓的酒店,來了之後,許疏桐才知道原來是國外民間團體的訪問,團體成員裏絕大多數是學者,這些學者也包含了城市規劃方面的專家,顧老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跟外國同行交流。
許疏桐來之前,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她今晚在這裏竟然會遇到周曉舟和周春月母女倆。
來到酒店的時候正好是晚飯的時間,大概是因為這幾天在工地,跑來跑去,消耗得也快,來酒店後,顧老很快被請走,跟相關的國外同行愉快交流,許疏桐就直接去了自助餐,飽餐一頓。
大概是為了照顧老外,自助餐區居然有可樂。
來到這個世界,這還是她第一次喝到久違的快樂水,許疏桐一激動,多喝了兩杯。
不遠處,周春月看到許疏桐毫不矜持地吃吃喝喝,心裏就忍不住鄙視。哪來的鄉下人,沒見過吃的嗎?
其實從許疏桐進來的那一刻,周春月就已經注意到她,因為她長得太出衆。
剛剛和周曉舟分開之前,她還十分篤定地對周曉舟說:“舟舟,今天晚上來這裏的年輕女孩,你最好看!”
窩在家裏幾天的周曉舟,終于等到翻身的機會。
外事部門的領導通知她,今天有國外民間團體來交流,她可以去看一看,必要的時候充當翻譯。
因為不是什麽正式的外交活動,周春月也以藝術界的頭銜陪着周曉舟一起來看看。
就在剛剛,有人把周曉舟叫過去,幫忙翻譯。
百無聊賴的周春月往門口一看,一眼就看到一個老頭帶着一個年輕的女孩進來。緊接着,老頭被其他人叫走,女孩就直接去自助餐區吃吃喝喝。
周春月在心裏嘀咕:那老頭看起來很面生,估計不是什麽大人物,多半是哪個大學的窮酸教授,沒準還是四年前剛從牛棚回來的人。所以帶來的女孩,才會直接跑去吃東西,生怕便宜沒占到的樣子。
許疏桐當然不知道自己吃個東西都能被人推測身世,食物擺在這裏不就是被人吃的嗎?
剛剛把喝可樂的杯子放下,就有人上前和許疏桐攀談。
“請問你是不是許老師?”
許疏桐說:“我姓許。”
“太好了!能夠在這樣的場合見到你!”
通過這人的自我介紹,許疏桐很快就得知,他是顧教授的學生。他就像是粉絲見到偶像一般,向許疏桐讨教了一些問題。
周春月從他們的對話中聽明白,原來這個貪吃鬼居然就是那個讓她的女兒淪為笑柄的罪魁禍首。
許疏桐應付着熱情的粉絲,根本不知道之前鄙視她的目光,變成了怨毒。
酒店的小會議室裏,周曉舟給一位學者做過翻譯後,立刻問旁邊的領導:“處長,我下飛機去單位報到的時候,給我安排的崗位可不是剛才您介紹的那個。”
剛剛領導把周曉舟介紹給別人的時候說:“這位是我們外事部門翻譯處的文職人員。”
居然是文職人員,而不是翻譯!
處長臉上沒什麽表情地說:“如果你對崗位工作有什麽不滿,可以明天回單位的時候再說。”
“為什麽要明天再說!我希望你現在就說清楚!就因為我一次的工作失誤,就否定我過去一年的工作嗎?”
過去幾天,周曉舟一再強調,她那天是因為剛下飛機時差沒倒過來,精神不好才會出現的失誤。
但是剛才,在旁邊聽她翻譯,處長能找到好幾處偏差。
人家說的明明是“我曾經去過那裏”,她卻翻譯成“我不曾去過那裏”,天差地別!
處長招手,把秘書叫過來,小聲地對他交代一番。
沒過多少會兒,秘書再次返回時,帶回來一個人。
許疏桐進來看到周曉舟,也有些意外。
周曉舟雖然臉上挂着微笑,眼神卻怨毒得很明顯。
處長微笑着對許疏桐說:“許老師,不好意思,占用你一點時間,我聽說你是海州大學今年剛畢業,并且并非外國語專業的學生,對嗎?”
聽到這話,許疏桐已經基本猜測得到,這位處長把自己叫來是為什麽。
不就是讓她來作對比,告訴周曉舟——你真的很差勁。
周曉舟确實非常差勁!
“是!我不是學外語的!”回答問題的同時,許疏桐把旁邊的電視打開。
此時正好是七點幾分,正好是國家臺的新聞時間。
許疏桐對周曉舟說:“你能同時把新聞翻譯出來嗎?”
周曉舟說:“有什麽不能的!”
憋着一股氣的周曉舟,努力地用最标準的英文翻譯。
前面兩分鐘,周曉舟翻譯的還算順利。
“自三伏天以來,全國各地氣溫居高不下……”
三伏天怎麽翻譯了?
很快,周曉舟就卡殼兒了。
“酷暑難當”,又應該怎麽翻譯?
“火雲如燒”,是什麽意思了?
周曉舟慌張不已,腦子亂作一團。
她停頓下來後,許疏桐就接着把後面的新聞翻譯下來,整整10分鐘的時間,完全做到了同聲傳譯。
處長還有他的秘書都聽呆了,這樣的人才,難道不應該去外事部門嗎?
打斷許疏桐的,是氣急敗壞的周曉舟。
周曉舟直接把電視關掉,瞪着許疏桐,咬牙切齒:“你是在羞辱我嗎?你以為你是誰呀?”
許疏桐露出氣死人不償命的微笑,“對呀,我就是在羞辱你!沒那金剛鑽別攬瓷器活。随便找個養老的崗位老老實實呆着不行嗎?何必自取其辱!”
就這種草包,也好意思說和祁正有婚約,這不是侮辱人嗎?
你羞辱我家小正正,我就羞辱你!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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