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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事情沒有給江盛清回想拼湊的時間, 而是很快就發生了他記憶碎片中的那一幕，橋體開始晃動, 就像是地震一樣，橋上的人們慌亂逃竄，有的棄車而逃，有的狂奔不止, 驚叫聲不絕于耳，混亂一片。

張兮卻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力量從空中壓迫而來，這時候才明白根本不是地震, 而是一股強大的力量壓迫下來，壓的橋面震動，好幾輛車被因此震到半空, 開始翻轉，其中就有江盛清剛才指給張兮看的他父母的那輛車，江盛清不挂不顧跑到那輛車下面，想出聲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張兮想把這一切阻止, 可她在夢境中并不能使用道法。

兩道光劃破長空，一道黑一道金, 從天上打到地下, 張兮發現，将橋面上那些車翻轉的是那股黑光, 纏繞着車輛, 是想利用車輛作為武器, 攻擊他的對手。

張兮看着那兩個在半空中出現的人，驚訝的喊了一聲：“師父。”

怎麽會是師父。

張兮好像明白了點什麽，也終于知道為什麽明明是在江盛清的夢境中，周圍畫面卻能按照她敘述的那樣變幻，只因為她說的這些，恰巧也是江盛清的記憶，看着從橋體東面跑來的小張兮，一切就更加明顯了。

這裏是被江盛清遺忘的，卻刻骨銘心，深藏心底的秘密。

之前兩天他之所以在那座新橋上反複游蕩，那是因為這段記憶被封藏，他記不得這些具體的事情，當然就無法還原真實的畫面了。

因為沒法還原，所以他就沒有走出去的可能。

張兮的回憶勾起了江盛清早年的記憶，場景還原，讓他們親眼看到了當時事情發生時的情景狀況。

江盛清的父母很顯然就是在這場災難中去世的，對外說是車禍，可現在看來，根本不是車禍這麽簡單，那個跟師父鬥法的正是為禍四方，壞事做盡的惡道門門主無量真人，師父追了他一路，天機觀帶領衆道門将惡道門清除的差不多，卻被他們的門主無量真人逃走，師父帶着她一路從南追到北，終于在這裏遇見，為了不讓無量真人繼續殺人，師父耗費了半升修為。

令張兮怎麽都沒想到的是，她和江盛清居然這麽小就已經遇見過，她确實記得在師父對付完無量真人之後，還救過一對瀕死的兄妹，讓張兮印象特別深刻，那個十幾歲的男孩子用自己的身體抱着妹妹，以至于他妹妹倒沒受太大的傷，但他卻因為猛烈撞擊而傷到了內髒，如果師父不救他的話，他也許都活不到救護車來。

江家的車在江盛清面前被翻轉，一道黑色的霧氣把那些車抛到天上，攻擊師父，師父避開之後，車就重重的砸在橋上，發出巨響，江盛清跑過去想要把車門打開，可他的手根本碰不到車門，小張兮一路小跑過來，把這輛已經開始漏油的汽車後門打開，先把後座上的兩個孩子拖出來，然後再去拉駕駛室裏的大人，可他們一個頭顱被玻璃刺穿，一個完全被折疊的車頭壓的支離破碎，兩個人都是當場死亡的。

江盛清跪坐在地，從來沒有想過這麽多年過去了，他還能看見當時發生的情況，清楚的看着自己的父母如何死亡，自己卻什麽都做不了。

張兮的師父張仙人利用天靈石将無量真人打散，大部分靈體都已經消失，只有很少部分化作黑霧逃向幾個方向。

張仙人自己元氣大傷，沒有能力同時追蹤這麽多方向的黑霧，就對天機觀傳回去消息，讓天機觀的衆弟子繼續追尋。

小張兮喊張仙人過去，她看着地上兩個被她救出來的兄妹，哥哥的手臂到現在還抱着驚吓到連聲音都發不出來的小妹妹，大大的眼睛上還挂着淚珠，而她哥哥則臉色蒼白，吐出了一大口血，奄奄一息。

剛才汽車翻轉的時候，他用自己的身體給妹妹做墊背，現在已經是受了很嚴重的傷了。

“師父，他快死了，救救他吧。”

小張兮對師父開口，師父蹲下身子，将那少年的手腕抓起來，把過脈搏，眉心一簇：“傷了肺腑，活不成了。”

那躺在地上的少年仿佛聽見了張仙人的話，用低若蚊蠅的聲音說了一句：

“救……我……妹妹。”

因為剛才在車上，父母與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保護好妹妹。

少年記得這句話，用身體給妹妹做了肉墊，只要妹妹沒事，他也算完成了父母最後的囑托。

小張兮跪坐在他身旁不走，就那麽看着他，張仙人覺得這孩子太倔強，也太耿直，在生死攸關的時候，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妹妹。

就沖着他這份舍己為人，張仙人也覺得自己該救一救他，可是這孩子已經算是兩只腳踏進鬼門關了，要把他拉回來，那其實也算是個死人了。

進過鬼門關，就算再出來繼續活，在本質意義上來說，就是死人。

到底是沒有繞過良心這一塊，張仙人講究萬般是緣，既然今天讓他遇到了，能多救一個就是一個吧。

一甩拂塵，把拂塵柄尾的一塊石頭拿了出來，正是這塊石頭，助他将無量真人打的魂飛魄散。這是道門至寶，蘊含道門的無上法力。

天靈石被高高抛起，在已經死去的少年身體上方停留，在張仙人的催動下，天靈石中的靈力盡數被逼進少年的體內，原本臉如死灰的少年臉上終于有了點血色，停止呼吸的胸腔也繼續上下起伏。

少年吸收進了天靈石中的大多數靈力，從鬼門關裏被扯了回來，漸漸的有了生命體征。

張兮将這一切看在眼中，終于明白為什麽江盛清不會受到任何道法的傷害，所有要害他的只能通過迷惑他而讓他自己了斷，因為江盛清吸收了大量天靈石的靈力，普通的道法當然對他毫無作用了。

一直以來困擾張兮的疑惑終于在今天得到了很好的解答。

小張兮和張仙人救了江盛清之後，就聽見警車和救護車的聲音，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兩人趕忙離開。

江家父母的遺體被警察和救護人員從車裏拖了出來，已經七零八碎，鮮血淋漓。

江盛清就那麽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慘死的父母，一動不動，張兮走過去拉住他的手，說道：

“我們是在夢裏，夢是改變不了已經發生過的事情的。”

他們現在在這個世界裏，就像是旁觀者，只能看，不能影響，自然更加不能施救。

可江盛清卻仿佛沒聽到，繼續擰眉站着，只聽周圍收拾現場的警察在用對講機說話：

呼叫指揮中心，呼叫指揮中心。盧江橋上發生一起巨大車禍，傷亡慘重，其中幾位疑似江氏集團的總經理一家，請派車支援，請派車支援。

江盛清一動不動看着父母死亡的屍體，直到他自己被送上救護車之後，周圍場景再次轉換，又回到了事情好像還沒有發生的那一刻。

所有的一切，再次重新來過，車禍、鬥法，救人等一切都在兩人面前又來了一次。

張兮陪在江盛清左右，有點慌了，不住的喊江盛清的名字，想要把他從這個夢裏喊出來，如果江盛清自己不從這個夢裏出來，那麽接下來的時間，他們可能就會在他的這個夢境中一直重複經歷，奔走，直到兩人現實中的身體機能耗盡，然後他倆也就要在夢裏死去了。

可江盛清的這個夢實在太可怕了，可怕到足以讓他封閉內心，這場車禍之後，江盛清就封閉了自己，故意把這段記憶遺忘掉，接受了警察給出的說法，他的父母是死于一場慘烈的車禍，他和妹妹江悠幸存。

現在這慘烈的現場，毫無示警突然出現在他面前，這将帶給他內心多大的震撼，可想而知。

張兮不求他立刻就出來，只希望他能快一些出來。

“江盛清，你別再想了。事情已經發生過去，我們都改變不了，你父母的死并不是你的責任，你不要把一切都拉到自己身上。江盛清，快醒醒啊。你再不醒，我們都會被困死在這個夢裏的。”

“江盛清，你看看我，我是張兮啊。”

“江盛清……”

張兮的聲音在江盛清耳旁呼喊，但江盛清就好像沒聽見般，繼續重複着當時的場景。

“你這麽喊他，是沒用的。”

一道聲音自張兮身後傳來，只見她那幾年不見的師父突然出現在她身後，因為太突然，所以張兮都分不清這是真實的還是她的夢。

“這麽看着我幹什麽？我提前出關了。”

張仙人看着自家徒弟那傻樣，又看了一眼她抓着江盛清胳膊不放的手，似乎明白了一切，幽幽一嘆：

“你這麽喊他沒有用，他已經墜入夢念的深淵，如果不能改變一切，那你們将永遠在他的夢裏重複。”

張兮關心則亂，腦子裏有點漿糊，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師父你的意思是，要幫他改造這個夢？”

只有把江盛清的這個夢的結局給改了，才有可能讓他從這個夢裏走出來，江盛清走出來了，他們才有可能打破夢念的世界，走出夢境，回到現實裏。

“都說戀愛讓人癡傻，我看誠然。這麽多年道法真是白學了。”

張仙人一言點醒張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