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宣之章見甘子越不願再多說,道:“不說了,不說了。”
宣之章說起了別的:“愛看書好啊,我父親雖然是武将出身,但就常說多讀書好,我沒跟着父親習武,勉強算得個讀書人。像君兒他哥哥跟着父親習武,但也沒讓他放下過功課。不讀書的,只能稱之為力士莽夫。”
宣之章還想說小兒子不愛讀書,坐在學堂也如凳子上有釘子似的,以後擰着耳朵也得監督他念書,但想起方才說的要給小兒留面子,便沒有繼續揭他的短。
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宣小少爺一眼,宣小少爺忙眼神讨好告饒。
甘子越沒有看出這對父子倆的眉眼官司,道:“我也只是閑時看些雜書而已。”
按他現在的形象,若說讀的是枯燥晦澀的正經書,才惹人笑話。
不過宣之章依然很捧場,他道:“不拘是什麽書,有用的都是好書。我回頭就收拾出一些書籍來,給你送過去。”
接下來他們又東聊西聊了一通,話歇時,打開房門,掀開簾子,外面的熱鬧傳入,清幽的茶室響起外面說書人的故事。
甘子越聽的有趣,說書人聲音感情充沛,動作誇張,比之自己看書別有一番趣味。
若得自由身,閑來一杯茶,一份瓜果,過來坐一坐,可清淨,可熱鬧,當很是怯意。
想到這裏,甘子越便又瞥了蕭元揚一眼,礙眼。
雖現在情況似有好轉,但依然如被套了枷鎖,困于南風館,不知何時才得自由?
還又被宣之章盛情留下用了頓飯,不僅是茶樓裏的菜肴,還有去外面采購過來的菜肴,每一樣都是美味。
茶足飯飽之後,宣之章又奉上豐厚謝禮,甘子越和楚佑都有,還不容推距。
“這些只是區區錢財之物,聊表心意而已,兩位恩人萬萬不可再推辭,讓章心中難安。”
最終謝禮收了下來,便見宣之章松了一口氣。
而在将要離開茶樓之時,宣之章卻又找蕭元揚避開了甘子越幾步說話。
“我想幫子越離開平蘭樓。”就如他所說,區區錢財之物不抵對兒子的救命之恩。
而且不管別人怎麽說,他所見到的甘子越,今日一起坐的這一下午,讓宣之章對甘子越印象非常好。
宣之章想幫甘子越離開那處不讓人放心的地方。
蕭元揚聽到宣之章的話眼神閃了閃,他道:“你也知道,他得罪的是榮王。”
宣之章皺眉:“不過是年輕人還不懂事,訓斥一番也就是了,榮王又何至于此?”
蕭元揚只是笑而不語。
宣之章道:“我會去榮王府上拜訪,幫子越說項說項,我觀子越知禮良善,是個好孩子。即使年輕人有地方做的不對,冒犯了榮王,也已得了教訓。”
蕭元揚的折扇輕輕敲在手心,掩飾自己的心思,對宣之章道:“那我等你的信兒。”
宣之章道:“子越在你那裏,還需拜托你多照看着些,別讓人将他欺負了去。”
蕭元揚道:“好說。”
宣之章還又掏出銀票要給蕭元揚,算作不讓甘子越賣藝賣身,能安安穩穩好生待着,給蕭元揚的補償。
但蕭元揚拒不接收。
宣之章有将此事記挂在心上,去了榮王府上。
只是他才一開口,一聽他說到甘子越的名字,榮王就斷然打斷,“他的事不可再說,我不想再聽到他的事。”
“我還有急事,現在需要出府,你可再坐會兒,周林,你幫我招待客人。”
被扔下的宣之章,那個氣,在榮王祁钰匆匆離開之後,就也憤而離開榮王府。
雖然氣憤,但宣之章冷靜下來之後,還是打算再試一次的。
而又被宣之章堵上,這次榮王依然是沒讓宣之章說完,但他似是知道宣之章要說什麽,他率先道:“一年,他在平蘭樓待夠一年,之前的事一筆勾銷。”
榮王冷着眉眼,着實不想再聽見甘子越的名字,他本來以為将人打發到平蘭樓裏,可以不再受此人擾煩,卻還是又再而聽到他的名字,讓榮王煩不勝煩。
但願一年後,他能被教的識趣兒,再不敢出現在他的面前。
宣之章對這個結果并不滿意,但看榮王的臉色不能再談,便也勉強接受了。
宣之章去了平蘭樓,告訴蕭元揚此事,嘆了口氣:“榮王對子越成就頗深,不肯擡手輕易放過,也只争取到這個。”
“往好了想,一年時間也不算長,有你照看着,也能讓人放心些。一年之後,榮王若能真的一筆購銷,對子越也是好事。”
蕭元揚道:“且放心。子越在這裏吃好睡好,甚至還吃胖了幾斤,沒受委屈。”
又似真似假地道:“他那小脾氣暴着呢,連我這個樓主他也想罵就罵的,誰能給他委屈受?”
宣之章卻是搖了搖頭,不信,“子越脾氣一看就挺好。”
宣之章和蕭元揚又一起去找了甘子越,将這個消息告訴他,宣之章道:“本想能讓你現在就從這裏出去,但還需要再等上一年。”
說到這裏,宣之章還覺得這事兒辦的不夠漂亮。
但是甘子越卻非常驚喜,眼睛都亮了,很感激道:“勞您費心,已經很好了。”
宣之章:“你且在這裏再待上一年,若是遇到什麽難事,就找蕭樓主,或者托人給我個信兒。”
甘子越點頭。
宣之章又猶豫道:“你對榮王,那個,放下罷。”
和面對柳随,蕭元揚時不同,被宣之章這個叔伯輩的人說到榮王,甘子越尴尬了一下,“放下了,絕對放下了,以後有他的地方沒我。”
宣之章大松了口氣:“放下就好,放下就好。”
宣之章在走之前,又對楚佑說,他家有武藝高強的師傅,問楚佑要不要學。
不過卻被楚佑給拒絕了。
宣之章走後,甘子越疑惑問楚佑:“對武藝你也沒興趣?”
楚佑道:“主子那裏有人可教。”
甘子越奇問:“你主子那麽厲害?他的人比鎮國公家裏尋的人武藝還要好?”
楚佑又不說話了。
“我明日要出去,你主子那日承諾的可以讓我出門逛一日。”
蕭元揚送完了宣之章,聽到甘子越那邊的傳話,點頭,是有這麽一回事,那日甘子越在街上磨蹭不走的時候他随口承諾的,記得還挺牢。
蕭元揚腳步一轉,又回了甘子越的住處。
甘子越拿眼神瞅他:“自然要記牢的,你不會又不答應了吧?”
蕭元揚嗤了一聲:“出息。”
不打算反悔就好。
蕭元揚道:“今天很高興?”
當然高興了,雖然一年也很漫長,這一年他也不想等,想看有沒有什麽機會,将這個機會再縮短,但總也有了個保底盼頭,所以現在甘子越心情相當明媚。
甘子越高興了,蕭元揚卻不高興。
不過對眼睛明亮,嘴角也愉悅向上揚起,刺兒都軟了的某人,他終也忍住了沒說什麽澆涼水的掃興話。
“明日我有事,讓蕭乙跟着你出去。”楚佑看守人還行,其他的就太木了,蕭乙機靈點兒。
甘子越立馬道:“好啊。”蕭元揚不跟着礙眼,那可真是愉悅翻倍。
而甘子越這個樣子,另一位被明顯嫌棄的當事人眯了眯眼,折扇在手裏敲了敲,看來相當想敲在甘子越頭上。
蕭元揚:“酉時回來。”
甘子越早上起了個大早,蕭乙一到,就立刻帶人出發了,晨飯要在外面吃。
走出平蘭樓的那條街,晨起的喧嚣聲撲面而來,各種叫賣聲熱鬧極了。
甘子越坐在一個早點攤旁,桌子上堆了一大堆,小混沌,酸湯餃子,羊肉蒸餅,豆腐腦,胡麻粥,胡餅,面片湯……
被招呼的蕭乙道:“那我就不客氣了。”也便在桌旁坐下。
蕭乙被派了這麽一個小任務,跟着甘子越出門,也依然笑眯眯的,沒有絲毫怨怼,或者對甘子越的瞧不上,看起來非常友善。
不過這是個常跟在蕭元揚身邊的人,甘子越不覺得此人真是個友善人,甚至相比起來,還是木讷的楚佑讓他放心。
而另一邊,柳随喘着氣在一段距離之外停下急促的腳步,可算是聽到甘子越出了門,見到了人。
雖然一直聽平蘭樓的二老板說人好好的,但是一直不見人,柳随總懷疑甘子越被悄摸沉了江。
這些日子,柳随老惦記着這事,連玩都玩不歡樂了。
烏撲撲的攤子,許多食客中,柳随一眼就看到了甘子越,十六七歲的少年郎坐在那裏,正一手拿餅,一手攪着豆腐腦。
細軟白皙的手指映着焦黃的面餅,連那粗糙面餅都顯得精致添色了不少。
半垂着眼,鴉羽黑濃的眼睫,膚白唇紅,那烏撲撲的食堂,還有其他的食客都成了背景板,唯有少年那裏色彩明亮。
半垂着眼吃東西的樣子,有種乖乖巧巧溫軟之感,讓柳随愣了好大一會兒,猛然将視線轉向了別處。
他一定是眼睛出毛病了,就甘子越,無論是之前的草包追人瘋勁兒,還是踢他時候的狠勁兒,都和乖巧扯不上半個銅錢的關系。
柳随又将頭扭了回來,昂起下巴,嚣張走到甘子越跟前:“還活着呢?”而且看起來活的還挺好。
柳随等着看甘子越見到他是個什麽反應,嘴角要翹不翹的,心髒跳動的速度也加快,還有絲莫名的緊張。
可等甘子越一擡頭,目光清清淩淩的,一雙好看的眉也皺了起來,柳随就知道,果然乖巧什麽的,全是他剛才瞎了眼。
甘子越還記得柳随,但是不想今日被他破壞了,不想理他,看了一眼,就又收回了目光。
“喂,跟你說話呢,啞巴了?”柳随說着,還拿手指去推甘子越的肩。
甘子越回頭,目光冷冷的,柳随讪讪把手指頭收回來。
甘子越:“什麽事?”
他找甘子越什麽事?柳随一愣,他找了這麽久,好像也沒什麽事要找甘子越哎。
但是,柳随胸脯一挺,道:“你說呢?自己做了什麽事不記得了?”
“我來找你算你帳的。”柳随讓甘子越看他帶過來的十多個仆從,“怎麽樣?怕了嗎?”
“哦。”
“你哦什麽?”柳随對甘子越平淡的反應很不滿意,見甘子越又轉頭吃早餐了,就又想伸手。
但又莫名慫了。
他、他倒也不是真想找茬鬧事來着,經過這麽些日子,連氣兒他都消了,就是甘子越也太不給他面子了。
柳随蔫嗒嗒地在桌子旁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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