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蕭元揚有好幾日都沒有再過問甘子越,今日終于貌似不經意地說起了甘子越。
“他這幾日怎麽樣?”
蕭丁這個大塊頭張嘴就道:“誰?”
然後先挨了蕭乙的一眼瞪,蕭乙對蕭元揚道:“這幾日寧町受傷了,嗯,還是甘公子不慎差點摔倒,寧町為護着甘公子受的傷,甘公子很過意不去,這幾日就常去寧町那裏探望照顧着。”
蕭乙是不敢再猜測自家主子對甘子越的心思,但是卻敢肯定蕭元揚對甘子越的關注,所以他一直都有留意着,這時就能回答上蕭元揚的問題,而不是像蕭丁那麽不上道兒。
蕭元揚聽了甘子越的近況之後,就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受傷了?”
嗳,蕭乙也覺得寧町這傷受的很微妙,但是這不是您嫌人家寧町的進展慢嗎?您老現在這又是?
蕭元揚又處理了好大會兒事務,忽然站起來往外走,還道:“不用跟着。”
蕭乙蕭丁齊齊停下腳步,待主子不見了身影,蕭丁問道:“主子做什麽去了?”
蕭乙搖搖頭,心中滄桑道:“少問。”他家主子的心思現在連他都琢磨不透,更別說你了。
不過至于蕭元揚去了哪裏,蕭乙還是能猜出個大概的。
蕭乙猜對了,蕭元揚出現在了甘子越的房間。
見甘子越老老實實地待在房間,并非是去給別人噓寒問暖去了,蕭元揚莫名松了口氣。
看着坐在那裏書寫的安靜身影,蕭元揚這幾日一直略顯浮躁的心,都跟着靜了下來。
那道身影坐的端正,素手執筆寫的認真,紅唇微抿,眼睫偶爾動一下,目光專注地落在筆下,連他進來都沒有發現。
蕭元揚沒有立時走過去,而是站在門旁看了一會兒,在甘子越筆有停頓的時候,才終于出了聲。
“甘子越。”
眉眼間歲月靜好的少年郎,在一擡頭看到來人的時候,一雙好看的眉便微蹙,甘子越的這個表情變化讓蕭元揚眉心氣的突突跳。
但是當走到甘子越身邊的時候,那股胸悶也就被他自己給壓了下去,不得說被氣着氣着也就習慣了。
蕭元揚看向甘子越寫的東西:“還當真練起了字?”
“韓師的字帖?”
甘子越奇怪看過去:“你也知道?”
蕭元揚:“……”
蕭元揚道:“甘子越,我在你眼裏,不會真就是個大字不識的老鸨吧?”
韓師是前朝有名的書法大家,甘子越以為他認不出?
甘子越低下頭,目光盯着書本,不說話了。他沒有以為蕭元揚大字不識,但也沒覺得他有多少文化。
蕭元揚的扇子在空中敲了兩下,咬牙道:“甘子越!行!”
但是蕭元揚并沒有被氣走,不得不說他現在的承受力已經大幅度提升,他還自己拉了把椅子坐在了甘子越對面。
自己坐了會兒,他又锲而不舍打擾人家甘子越,呵了一聲,雖沒有引得甘子越擡頭,但他也繼續說了下去:“你這只是區區仿帖而已,我能弄來韓師真跡。”
但是甘子越既沒有擡頭,也沒有接話,蕭元揚頓了一下,又自己說了下去:“我能将韓師真跡給你,如果你好好求我,讓我高興了的話。”
甘子越終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那麽奢侈做什麽?用這個仿帖就足夠了。
所以甘子越不為所動地道:“不用。”
蕭元揚:“……”
像是興致勃勃要擊出一掌,但是落了空。
蕭元揚坐在那裏,見甘子越又不理他了,盯着盯着,人家就是能把他當空氣,蕭元揚去瞅甘子越寫的字,竟已現風骨雛形。
蕭元揚想,眼前這個人,若自小被管教着好好培養,何至于會有草包之名?明明美玉良材之資。
不甘寂寞的蕭元揚又去扒拉甘子越桌上的書,然後微一挑眉,倒真要參加科考?
就這麽自己學?也沒有個老師?
但是蕭元揚可不會張口說要給甘子越請個老師,他又不是大善人。
而且剛才說的韓師的真跡,這個氣人的居然說不稀罕!
蕭元揚又翻出甘子越所寫的釋義,看了之後,暗暗點了頭,其實還湊合,還翻出了林堯雲和沉燃他們給甘子越寫的學習規劃,心裏面又哼了一聲……
“甘子越!你給我解釋一下這是什麽?”忽然一聲壓不住怒氣的聲音響起。
本來甘子越被打擾到了很不滿,但是當看到蕭元揚手中的紙,他默了。
“能是什麽?沒什麽。”
“呵。”蕭元揚被氣笑了,還給他裝無辜?
蕭元揚抖了抖那寫的滿滿當當的紙業,甘子越可真能耐啊,這寫的都是些什麽玩意兒?
‘何不以溺自照’,
‘臉可和高山比厚,和大海比深’,
‘橫行若螃蟹,惹人笑斷腸,子知否?不知。’
……
後面還有‘閣下何不上雲霄,直與金烏共逍遙’
滿紙滿頁的,甚至還有好幾句,蕭元揚沒有看懂,但是知道肯定不是好話,多看了兩遍才看懂的。
蕭元揚再被氣習慣了,也沒達到能經住這刺激的程度,真的要吐血了!
何不以溺自照?何不以溺自照,怎麽不撒泡尿照照鏡子……
蕭元揚氣到說不出話來,氣勢外放,這下連向來當隐形人的楚佑都走了過來,側擋了一下甘子越。
紙上的一個個黑字如針紮刺目,刺的蕭元揚腦門突突地疼,胸中積聚的怒氣,讓他擡起手拍向了……大書桌。
甘子越聽着手掌和實木桌的碰撞聲,都手疼的慌,但是蕭雲揚沒感覺到疼,一下猶氣不過,連拍了兩下,第三下,嘭,大實木桌子破碎開了。
甘子越眼皮子一跳,看着四分五裂的書桌,遺憾蕭元揚剛才怎麽沒拍空晃到地上,摔個臉朝地呢?
蕭元揚此時則冷笑了一下,難道還想讓他賠桌子?門兒都沒有。
見蕭元揚氣的臉色發青,甘子越毫無愧疚地咳了一聲,道:“不是我塞你眼皮子底下讓你看的。”
蕭元揚:“呵,合着這事還怪我啦?”
“我做的也只是私底下寫來玩玩。”若不是你手賤亂翻我的東西,不也就不會看到,也就不會氣到,還不是你自個兒找的?
蕭元揚:“私底下寫來玩玩就可以?這是讓你玩玩的?”
蕭元揚氣的啪打開折扇直給自己扇風,也扇不走心中火氣,這個站這裏看着清雅安靜,乖乖巧巧的少年郎,也忒能罵人了,忒能氣人了!
氣不過,罵不過,打好像也打不下去手的蕭元揚,如一只憋氣的青蛙,一雙桃花雙眸死死盯着甘子越,終于拿扇子在甘子越烏黑的發頂上敲了一下。
敲完之後,都沒敢讓甘子越反應過來,他就轉身往門外速走了。
猶記得甘子越說不許敲他的頭,但是蕭元揚實在氣不過!
甘子越真的太過分了,極極過分!
氣的他頭疼,肝兒疼,胃疼,五髒六腑都疼!
蕭丁看着自家主子又鐵青着臉回來,唉,現在他一看主子青着的臉,也知道自家主子去了哪,不就是又找氣受去了麽?
主子手裏好像還攥着一張紙?
主子好像今兒被氣的比之前都要狠,連晚飯都沒吃兩口。
蕭元揚不僅沒吃得下去晚飯,而且還連覺都氣得沒睡好呢。
第二日他一起來,就去忙事業去了,而且連平蘭樓都不想住了。想起那個氣人的就胃疼。
但是當有正事和榮王商議的時候,他就又想起了那個氣人的。
蕭元揚看着祁钰都想來一句,你給我把人領走,他不負責給看人了。
但是這句話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再說祁钰和甘子越什麽關系啊?憑什麽讓他把人領走,他們兩個又什麽關系都沒有。
但是蕭元揚不想在榮王祁钰面前提起甘子越,可是這次祁钰自己提了起來。
“賽爾伊還在找他。”
蕭元揚皺眉道:“這個人怎麽還不回他自己的地盤兒去。”
祁钰道:“他還且有的時日留在這裏。”
蕭元揚知道祁钰說的是什麽,“陛下應下了和沛豐的通商?”
祁钰嗯了一聲:“紀羽也贊同。”
謀士智囊存在的紀羽的意見,陛下向來很看重的。
祁钰道:“我只負責打仗,若是他們不老實,再想鬧出事端,我領北軍出征。”
祁钰說這個話是有這個底氣,他訓軍用軍的才能是夏國新一代的定海神針。
至于蕭元揚,他道:“我會細察沛豐,不會讓他們借商貿之事往我夏國插入釘子。”
賽爾伊确實沒有将甘子越忘在腦後,在極力促成沛豐和夏國通商之事時,他已找人去試驗甘子越之前所對他的提議,且已經有了進展,他想将好消息告與甘子越,只是仍沒有找到甘子越的人。
但賽爾伊也不是毫無辦法,這不,當甘子越收到林堯雲回他的疑難解答時,同林堯雲的書信一起來的就有賽爾伊的信。
唔,雖然賽爾伊華夏語說的跟夏國人一樣,但是這字,可真不敢恭維,甘子越看着手中賽爾伊所寫的信,不由莞爾,就這字跡五大三粗的,終于見到一個寫的比他差了。
他寫的可比賽爾伊的要好多了。
賽爾伊在信中說,能保存好幾個月的奶粉在沛豐沒發現,但是有婦人做的一種奶餅可以存放将近一個月,他在讓人繼續改進。還有羊毛做的衣物在沛豐找到了,不過太粗糙,還不夠軟滑,手感不算好,也不夠美觀,也在讓他們想法子改。
又說甘子越什麽時候再過來,他将東西給甘子越看看。
甘子越将賽爾伊的信收起,提筆回信,不過這幾天是沒有機會去找他了。
甘子越又想起他上次将蕭元揚給氣到不輕,起碼近期大概是出不去了。
蕭元揚還将他房中的大書桌給拍劈叉了,但是他換了個更大更漂亮的,而且書桌一角還能擺下了一盆花,是寧町将他房中兩盆蘭花中的一盆贈送了給他。
甘子越給賽爾伊回完信,就又去了寧町那裏看看。寧町見到甘子越,對他道:“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不用擔心。”
寧町每次都是這樣差不多的說辭,甘子越已經習慣,他将寧町的琴給他,愧疚地道:“恢複不到原來的樣子。”
“已經修好了?”寧町驚訝去看,上面依然依稀能看出來裂痕的,但是寧町欣喜地撫了撫長琴,道:“已經很不錯了。”
寧町用左手在琴弦上試探着撥弄了幾下,而且還單手給甘子越彈了一小段。
看見寧町高興,甘子越心裏面也好受了不少。
寧町将那把琴放好,轉身和甘子越說起那盆蘭花。
甘子越道:“正想跟你說呢,我按你說的澆的水,不過這兩日有幾片葉子開始發黃,花也不如剛開始鮮亮了。”
寧町想了想道:“我去你那裏看看吧。”
甘子越:“好啊。”
這還是寧町第一次來甘子越的房間,也沒有多看旁的,而是在書桌旁的蘭花前停下,觀察了一會兒,寧町說:“土也沒有太幹或者太濕,試試花肥的問題吧,或許是缺花肥了。”
“惜兒,你去下面挖一些落葉腐土上來,我們等下将土換了。”
惜兒很快就下去了,而寧町則留在甘子越房間等着,寧町現在和甘子越的關系早已不是之前的疏離,所以雖然寧町第一次來甘子越這裏,兩人之間也并未見尴尬。
寧町看向甘子越書桌上的那一摞書道:“這是你平常看的?”
甘子越嗯了一聲。
寧町道:“難道是要考學?”
甘子越:“想試一下。”
寧町将手上的那本《禮記》又放下,低聲道了句:“真好。”
若不是甘子越聽的仔細,就會将他的低語錯過,甘子越沉默了會兒,輕聲問寧町道:“你,可以贖身嗎?我手中有銀子。”
上次宣小少爺家的謝禮,都換成銀子,能換來許多。
寧町側身看向他,一雙好看的雙眸鎖在他身上,盈盈目光不知在想什麽,将他看到差點不自在起來,寧町向上彎了彎唇角,如梨花輕輕綻放,他道:“多謝。”
“不過不用了,贖不了。”
甘子越聽寧町這樣說,問道:“為什麽?很多銀子也不行嗎?平蘭樓不放人?”
寧町搖了搖頭:“不是。我是罪臣之子,贖不得。”
甘子越還不知道有這樣的,他知道罪臣家中女眷會有落入青樓中的,卻不知道男子會入南風館裏。
但甘子越忽然想起來,他現在所在的世界本來就不是本正經書,還真什麽都有可能發生。
寧町對甘子越道:“家中出事之時,我尚不記事,所以之前過的日子都不記得,也挺好。”
“我現在過的也還好,因我琴彈的還尚可,樓中也不強迫我接客,只時不時地給人彈彈琴就好。”
寧町身上絲毫看不出自怨自艾,甚至這個時候還在對甘子越說些安心話,寧町越是這樣,甘子越心中越是悶悶的,這股煩悶直至惜兒回來,給蘭花換了新土,寧町回去,都還不得減輕。
接近十來日過去,寧町無論是背部還是手上的傷都終于全好,而兩人也終于重在園子裏,坐于琴旁。
這次是甘子越彈琴,而寧町是那個聆聽者,不過也是老師,在甘子越彈完之後,寧町指出不足,甘子越改正。
“看着,這樣。”不僅是說,寧町還親手示意,當說到他熱愛的琴音的時,寧町真個人的氣質都發生了變化,有種別樣的認真的魅力。
甘子越的目光卻落在了寧町的手上,寧町的左手依然是玉雕藝術品的完美漂亮,可是右手卻白玉肌膚上留下了醜陋的傷疤。
甘子越看着心中酸酸的,寧町的手傷好了,但是卻留下了疤痕,破壞了那雙少見的極漂亮的手,還是彈琴的手。
之前,長琴前坐着的俊秀身影,琴弦上輕靈跳躍的手,那幅畫面越美,現在就越讓人心中缺憾越深。
“不要走神。”這次寧町直接伸手,那雙修長的手覆在甘子越的手上,糾正甘子越的動作。
蕭元揚過來時,就看到如此刺目一目。
稍年長,但也正值風華之年的俊秀男子微微起身,向旁邊的年少些的少年郎側身過去,兩人挨的極近,烏發都在微風中交織在了一起,而兩人皆容貌出衆的臉頰差點就貼在了一起。
落在蕭元揚眼中那位俊秀男子似是将身旁的少年郎擁在了懷中一般,而且兩人的雙手也交疊了在一起。
“這樣?”少年郎側頭看向俊秀青年,可是轉頭之際,紅唇卻擦向了俊秀青年的臉頰。
只是蜻蜓點水的一個意外而已,但落入蕭元揚眼中,卻如重鼓錘擊。
他沒想到寧町的業務能力能這麽好,真讓他‘驚喜’極了!
作者有話要說:晚九點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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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