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remember who u r(三更)

既然景遲都已經這麽說了,找遍莊園也沒發現其他解決方式的紀旬也只得相信。

宅邸裏每天都在死人,一開始景遲還會封上門窗,或者進屋将他們的屍體拿什麽包裹起來,起碼給這些人點體面。

可随着染病人數越來越多,厚重的房門和緊閉的窗戶都已經不能隔絕那股獨由逐漸腐爛的病體分泌出的詭異香氣了。

整棟房子都彌漫着這個味道。

無計可施的紀旬只好等待着第三個夜晚的降臨,這期間他像是刻意逃避似的,同景遲單獨相處于三樓的主卧。

除了每天早上例行公事般地到樓下大廳享用早餐,有行動能力下樓的玩家越來越少,紀旬看着空蕩蕩的座位所産生的情緒波動也越來越小。

他感覺自己逐漸适應了這般頻繁得面對死亡,紀旬只能等,等到那個時間,等着能結束這一切的機會。

如果這真的是什麽神明的試煉,那他也只會是個邪神。

不然為什麽偏偏要在人間制造出煉獄來呢。

紀旬同景遲十分默契的不再提任何有關副本,有關這個勞什子神明的試煉的事情,甚至不說任何有關于兩人之外的事情。

每天只是走劇本人設的時間線,處理屍體封鎖門窗,然後回到主卧纏綿在床榻上,互訴情意。

兩人之間沒有絕望感可以蔓延的縫隙,既然只能等待時機,那就抛空一切負面的情緒再來等待。

“這是第幾天了。”外面的天色已經黯淡了下來,皎潔的月光悄無聲息地從窗幔遮擋不嚴的地方灑到了屋內的地面上。

從紀旬的背後擁抱着他的景遲,用嘴唇在紀旬的頸側輕輕摸索着,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情緒仿佛是在舍不得。

“第三天。”

得到了景遲的答案,紀旬點了點頭,轉過身與他面對面接了一個吻,然後便起身開始換衣服:“走吧。”

“應該除了我們所有人都死絕了吧。”這是這兩天紀旬唯一一次提起這個話題,甚至是用開玩笑的語氣。

但不管是他自己,還是景遲,都知道其實紀旬的心理狀态并不輕松。

其他玩家什麽都做不了,只能跟随着劇本的流程行動,生病,最後凄慘的死亡。

而相對自由的紀旬卻哪怕已經快到了規定時限的最後一天,卻仍然沒有想明白副本所提供的線索,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對其他人的愧疚感其實一直在折磨着紀旬,只不過他刻意逃避了這個問題,而景遲顯然也是了解他的,這段時間內并沒有給他閑下來可以滋養負面情緒生長的空隙。

面對紀旬故作輕松的玩笑,景遲并沒有給予相襯的回應,他甚至在聽到了紀旬的“走吧”二字後,連動都沒有動一下,只是半敞着絲綢質地的睡袍,倚靠在木質雕花的床頭,看着紀旬的背影微笑。

紀旬穿了一身比較輕便的衣服,對着鏡子随意地抓了兩下蓬松的頭發,見景遲仍然在不遠處慵懶地坐着看自己,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不由地感到奇怪。

他轉身朝床地方向走了過去,語氣揶揄地與對方插科打诨:“怎麽,要我親自伺候你換衣服不成?”

可景遲不說話,只是笑,眸中流轉着紀旬看不懂的情緒。

再怎麽遲鈍,紀旬也該發現不對勁了,他的表情瞬間沉了下來,快步走到了景遲的身邊,一把抓住對方藏在被子裏的手。

景遲那只骨節分明很是清秀漂亮的手的手心出現了一塊不大不小的潰爛。

似乎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的紀旬扣緊對方腕骨的手有些不受控地顫抖。

怎麽可能……他和景遲兩個人除了第一天的那頓餐食之外,連水都沒碰過,為什麽景遲還是染上了疫病。

“小旬,你自己去吧。”景遲将手從紀旬那裏抽離開來,然後用另外那只完好的手掌捏了捏他的耳垂,像他平時喜歡做的那樣。

“這層最東面上鎖的書房,戒指是鑰匙。”景遲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虛弱,但卻依然帶着笑意:“走吧。”

紀旬湊上前去,吻了吻他的發梢:“放心,我會找到結束副本的辦法,你不會有事的。”

景遲聽了似乎遲疑了一瞬,然後才點了點頭,依然沒有再說其他的話語。

“等我回來。”紀旬往房門處走了過去,忽然景遲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般,叫住了他。

紀旬回過頭,景遲的表情像是有些悵然也有些遺憾。

他聽到景遲說:“你會忘記我麽?”

聽到這個問題,紀旬的心髒仿佛被一雙手緊緊攥住用力地擰了一下,仿佛很久之前兩人就經歷過一模一樣的對話似的。

紀旬不由自主地感到心虛,做出了吞咽的動作,喉結上下滾動了一圈,帶出了他的回答:“不會。”

兩人沉默着對視了良久,景遲漸漸露出了夙願得償般的笑容,聲音輕得如同在自言自語:“那就好。”

“我等你來找我。”

紀旬拿着那枚刻有鳶尾花家徽的戒指,按照景遲的指示走到了東邊盡頭的房間前。

書房門把手上有一個凹槽,大概和他手上的戒指是可以完全吻合的。

可紀旬卻站在那裏猶豫了良久,卻遲遲不敢将戒指放上去,不知道為什麽,方才離開前與景遲的那一番對話令他心慌。

他總覺得事态的發展最終還是會向着與他期待相反的方向發展。

但宅邸裏已經沒有活人了,以疫病惡化的速度來看,他應該是可以在景遲死亡前把他救下來的,可紀旬的心裏卻仍然空落落的。

有什麽重要的事情他最終還是沒能記起來,紀旬說不上準還是不準的直覺給他帶來這種感受。

不過眼下除了打開這扇門,紀旬也沒有別的退路可走,況且他必須要盡快帶着景遲逃離這個副本,他不能再猶豫了。

金屬之間的碰撞發出清脆的一聲“噠”,紀旬手中的戒指與門把手上的凹槽嚴絲合縫的拼接到了一起。

随着他輕輕轉動的動作,那扇厚重古樸的門緩緩地打開了。

“咯吱”

老舊的房門不堪重負一般發出了有些刺耳的聲音,紀旬應聲走進屋內。

可還沒等他看清室內的陳設,門卻“咣”得一聲合死了,任紀旬拽着把手如何拖拽仍紋絲不動。

待他眼睛逐漸适應了黑暗,卻從模糊中所看到的屋內的樣子發現了不對,這裏根本不像是書房,屋內的風格與這個宅邸可以說是格格不入。

紀旬心裏剛升起疑惑,忽然他的眼前閃過一絲白光,照亮了他周邊的環境。

灰白色的房間沒有任何裝飾,只有正中央的石臺上擺放着一尊小像。

紀旬忽然意識到自己曾經來過這個地方,在從第一個副本出來以後的夢裏。

除了蔓延至最高處的階梯不見了,只留下了這麽一個光禿禿的房間以外,房裏的所有細節都同紀旬記憶中一樣。

只不過他是在看到周圍的場景時才回想起那個夢的,不知是他自然地遺忘了,還是有人故意不想讓他記起,總之紀旬在身處這裏之後才意識到有問題的。

忽然,他面前的空氣仿佛凝結成了實體,如同投影一般在給紀旬播放着什麽畫面。

紀旬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他所看到的場景是什麽,可當他看到景遲的那張熟悉的臉時才意識到這是宅邸中的畫面。

投影中的視角明顯不屬于景遲,而是另外的人,紀旬甚至能聽到這人略顯粗重的呼吸,大抵是因為緊張的情緒所致。

從朦胧不清的聲音裏,紀旬竟判斷出了這是個女人。

怎麽會這樣……紀旬心裏想道。

這些天雖然他有嘗試逃避周圍人在不斷死亡的這個事實,但還是有去核對屍體的數量,現在宅邸內除了自己和景遲應當沒有旁人了才是。

不對!從一開始他們就搞錯了。

紀旬忽然意識到他和景遲忽略了的地方。

從第一天因為瘟疫的擴散而開始死人時,他和景遲只是看了看各個房間裏完全分辨不出身份的屍體,和剩下活着的人,就直接先入為主地做出了另一個女仆身份的玩家也已經死亡的判斷。

如果說她只是将第一天清晨因違規崩了人設的那兩具屍體搬了出來,僞裝成自己的模樣呢.

她的角色會有要去廚房的時候,所以可以知道屍體的位置,如果說她本身的任務就同其他人不一樣呢……

故事裏的貴族遭鎮上居民的背叛,在身體最為虛弱的時候被偷偷潛入的對他恨之入骨的那些人殘忍殺害,而導致他被誤解的,那個由他撿回來的來路不明的男孩卻沒有救他。

紀旬雖然不知道從前男孩沒有能保護貴族的緣由是什麽,但他知道,自己現在被困在這裏了,他只能看着景遲被殺害,卻什麽都做不到。

滾燙的淚水從眼中不斷地滑落,紀旬瘋了一般地捶打着緊閉的房門,用力地扯着門與牆壁之間的縫隙,直到自己的指尖已經被磨得血肉模糊。

利器沒入肉|體的聲音從紀旬的身後傳來,他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紀旬瞪圓了眼睛,緩慢地轉過身,他看着女孩那張在他原本印象中膽小怯懦的臉,此刻滿是冷漠,而鎖骨處都已經有些潰爛痕跡了的景遲,心口處被她捅出了個裂口。

正汩汩地往外淌着鮮血,将藍色的床單染成了紫色。

可那到底是景遲,怎麽可能就甘願這樣任人宰割。

只見景遲飛快地做出了反應,從枕頭下掏出了那把他曾要贈給紀旬的匕首。

景遲的身體此時已經很虛弱了,連握着匕首的動作都不同紀旬記憶中那般流暢了,但他還是以他能做到的,最快的速度起身,在那個不知道叫什麽的女孩驚愕的眼神裏,割斷了對方的脖子。

然後便像是失去了最後一絲氣力似的,身體一斜倒回了床榻上。

眼前的場景,在紀旬的淚水間變得模糊,與許多年前另一幅相似的畫面重合。

紀旬仿佛聽到了景遲的聲音:

“我等你來找我……”

突然,大量的記憶猛地湧入了紀旬的腦海,他感覺自己在被撕扯着,仿佛快要從中間被分割成兩個截然不同的個體一般。

紀旬在原地踉跄了幾下,最終還是因劇烈的疼痛而跪坐到了地上。

他想起來了。

自己的事,景遲的事,他們兩個的從前,這個狗屁副本的真相。

以及,他到底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有關于房間的夢在第二十章 的開頭,是後來修文時補充上去的,是我的鍋!

下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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