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前塵與現在
“想跟我回家麽?”男人有些輕佻的聲音傳進耳朵。
紀旬對自己到底是什麽東西從來沒有一個明确的答案,他最初是沒有意識的,只是随意地漂浮在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也許不能用漂來形容。
他就是萬物的一部分,哪裏的狀态不穩定了,他就用自身的一部分去填補,從而使除他以外的世間萬物都能相對來說安穩的生活。
久而久之,也不知道是那一天,他忽然擁有了自己的思想。
如果一定要給他一個容易理解些的身份的話,那應當就是傳說中的神明。
一開始,他從不主動去接觸人類社會,大概是天地之間自有法則的緣故,他生來的使命便只是平衡世間的能量?磁場?運氣?随便怎麽說,反正是不能幹涉太多。
他倒也樂得個自在。
但他喜歡熱鬧,也喜歡觀察他們。
他還用某種記日方法給自己起了個名字——紀旬。
他記不得從什麽時候開始便擔起了這份責任,但起碼名字要有那麽一些意義。
不過紀旬最後到底還是沒經受得住人世繁華的誘惑,他天生就是個願意玩樂的性子。
紀旬被一個樣貌漂亮的舊貴族撿回了家,他與男人一同創造了無數美好的回憶。
後來,男人吻了他,紀旬雖不太理解這些複雜情感中的彎彎繞繞,但他卻對人家的親昵舉止感到喜歡。
神明如果不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那還有什麽意思,紀旬吻了回去,并主動開口邀請對方成為神明的愛人。
不過事實證明,神也還是不能為所欲為的。
許是紀旬在這裏停留了太久,為這片土地帶來了太多的富饒。
這世間的守恒原則便開始自主地進行平衡了起來。
一場詭異的瘟疫席卷了城鎮,但因為紀旬好歹是個神明,所以他同景遲所居住莊園并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但這也只是一小部分因素,最主要的還是要歸功于景遲是個死潔癖。
天生污穢不能近身的紀旬哪享受過被人逼迫着每日洗澡的待遇。
反正總有些人是見不得別人過得好的。
景遲幾乎掏空了全部家底去幫助城鎮後,鎮上的瘟疫不但沒有好轉的跡象,反而愈演愈烈,染病之人的死亡速度都比最開始快了好多倍。
在景遲最後一次拒絕了自掏腰包給城鎮上的居民後,謠言鋪天蓋地地席卷了這方土地。
“他們為什麽這麽說。”不能理解那些人想法的紀旬向景遲問道。
而景遲只是笑了笑,一下又一下地輕吻着紀旬的唇角:“因為你還不夠愛我。”
紀旬翻了個白眼,當然清楚自己的這位愛人只是在說胡話,這是兩人相處時的日常了,紀旬已經習慣了。
他回吻了愛人,沉默着思考了一會,想着這突如其來的災禍也确實是有他一部分原因的,沒多猶豫,便做出了決定。
“我想要離開一段時間。”
得知他要離開的景遲沒有太大的反應,甚至沒有阻止,兩人這些日子裏已經有了足夠的默契。
景遲作為神明的愛人超乎想象的合格,他不問紀旬的來歷,不問紀旬為什麽能做一些普通人類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他最大的任性就是同紀旬一起,在手腕處刺上了古代一種傳說中的生物——比翼鳥的圖案,以及半哄半強迫的讓紀旬做出“即便兩人分開也要他重新找到自己”的約定。
即便是神明也被他這股子要做個夠本的勁頭弄得腰酸背痛,雖然紀旬很想告訴他,自己活了這麽久,就從來沒有見過那勞什子的比翼鳥。
但他到底還是沒說出口
畢竟誰會不喜歡手腕上有只漂亮的小鳥呢,雖然刺的過程着實不怎麽舒服。
“我等你來找我。”景遲在紀旬離開時說道。
只不過等紀旬預感到不對趕回來的時候,就只見到了景遲倒在血泊中的場景,周圍滿是其他人的屍體,每個人的皮膚上都有或多或少不同程度的潰爛,俨然是已經染上了疫病。
景遲的體溫已經逐漸冷卻了,那雙對着他笑得或狡黠或溫柔,在與他親吻時會染上情|欲的眼眸再也沒有睜開過。
紀旬好像渾渾噩噩地度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等他想起自己與景遲的那個如同玩笑般的約定時已經晚了。
他仿佛被割裂成了兩個部分,而另一半的他是由自己這段日子所想所做而導致出的負面能量構成的,等紀旬意識到這麽一個存在時,他已經失去了對身體的主要控制權。
那個自己,紀旬願意稱他為僞神,以人類的負面情緒和精神中的力量為養料,每隔一個周期便随機挑選不少的人,以選取神明的繼承人的名義,冠冕堂皇地看着他們自相殘殺。
而紀旬則是被消除了從前全部的記憶。
他喜愛熱鬧,僞神便讓他一直孤寂。
他親近人類,僞神便要讓他們陷入瘋狂。
他想要同景遲在一起。
僞神便将他塵世間的住所安置在每一世景遲的附近,卻至死都不讓他們相見。
随着這個周期即将結束,僞神出于惡趣味制造出紀旬身體即将衰敗的表象,可萬萬沒想到翻了車。
景遲一眼便在人群中瞧見了紀旬的背影,在經歷了幾天的調查後,終于找到機會湊到了紀旬的身邊。
僞神也很無奈,雖然他與紀旬是個此消彼長的模式,但紀旬到底也是神明,他只能給對方使絆子,卻不能直接殺死他。
不然自己也就該一起完蛋了。
僞神恨透了景遲,可無論他怎麽嘗試殺死對方卻都沒有成功,而他也沒有辦法組織紀旬進入副本,還是那個理由。
紀旬好歹也是神,僞神可以趁虛而入壓制他,更改他的記憶,偷竊走他的生活,引誘他做出相反的決定,卻不能在他自願的情況下阻止他。
從紀旬和那個挨千刀的景遲進入副本的第一刻開始,僞神便預料到了會有這一天的到來。
但他也沒辦法,畢竟他也只是個冒牌貨,雖然他并不想承認。
唯一的優勢就是紀旬什麽都不記得了。
現在紀旬什麽都想起來了,他是神明。
他才是這世間唯一的神明。
而景遲是因着他一句玩笑般的約定,便每一世都保留了些許對神明模糊的記憶,并憑借着這點虛無缥缈的東西,追尋着那個泡沫般的虛影孤獨地度過了一個又一個漫長的人生。
記憶同力量一同回到了紀旬的身上,瞬間接收了太多信息的紀旬神情還仍有些茫然。
他眼前似乎循環播放着景遲再一次死亡的畫面,而這次他還是沒能将遺憾變得圓滿。
一滴眼淚順着他的下颚流到了衣領上,洇出了一小片水漬。
“你和我才是一體的。”
屬于紀旬自己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紀旬聽了之後卻輕蔑地笑了,或許其中也隐含了幾分自嘲的情緒。
“你也配?”紀旬的聲音冷若冰霜,不摻雜半分其他的情緒,只是單純地闡述着一個事實。
此時他已經止住了淚水,斂去了多餘的感情流露,看上去與平日裏并沒有什麽太大不同,只是氣場上多了幾分經由時間的洗禮而沉澱下來的淡然。
紀旬似乎并不為愛人的死亡而悲傷,他只是不緊不慢地朝着房間最中心的石臺邊走去。
僞神似乎明白了他的意圖,繼續用和紀旬一模一樣的聲音勸阻,只不過這時兩人的角色已經互換了過來,他才是那個需要懇求的一方:“你毀滅了我自己也會消失,你瘋了麽!”
紀旬向石臺行進的腳步并沒有停下,只不過四周的空氣皆産生了明顯的阻力,顯然是僞神在做最後的抵抗。
“你做的最愚蠢的決定就是沒殺死我。”紀旬的語氣淡淡的,細品竟能聽出其中藏着幾分笑意:“你能鑽一次空子,還要妄想第二次?”
此時,紀旬的手指已經觸碰到了擺放在石臺上的那座小雕像:“這只是制造的幻境,你消失了,景遲,還有其他所有被你困在這裏的人的意識就都會回到原本的位置。”
僞神的聲音越來越尖銳,紀旬聽着他所說的話語只覺得吵鬧,他忽然想念起景遲身上松柏般冷冽的味道了。
“再見。”紀旬喃喃地說道,也不知是說給誰聽,又或者只是在自言自語。
這裏是紀旬的“神殿”,就在他的身體內部,摧毀了手中這個小小的神像,他就會消失在這世間。
擁有着紀旬五官的神像在外力的作用下應聲變得粉碎,在紀旬最後一絲意識徹底消散之前,他仿佛聽到了景遲的聲音:“等我來找你……”
早春的天氣總是不那麽穩定,前一天街邊的綠化植物已經被回暖的氣溫欺哄着抽了新芽,後一天軟綿綿的細雪便鬧着玩一般地落了下來。
好在溫度還是給了點面子,沒讓雪花堆積起來,剛飄到地上就都化成了水,浸得地面一片泥濘。
景遲撐着一把黑傘走在才恢複些許生機的草坪上,枯黃間隐隐約約有幾分嫩綠的色彩養精蓄銳。
遠處的花園裏本是種着一叢又一叢茂盛的鳶尾的,但由于某個審美比較純天然的神明不愛聽人講道理,自作主張鏟了個幹淨,種上了好大一圈野迎春。
此時都沒開花,光禿禿的,極大程度的刺激到了将吹毛求疵和窮講究作為最高人生追求的景遲。
一陣微風吹過,雖帶來了幾分寒意,卻并不刺骨。
“先生,找哪位啊?”清亮的聲音忽地從景遲的身後傳來。
景遲彎了彎眼睛,不緊不慢地轉過身來,映入眼簾的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張臉。
此時對方正坐在他剛才路過的草坪上,朝自己的方向笑得恣意,還露出了一側的小虎牙。
“接我的愛人回家。”景遲用清冷的嗓音說出溫柔的話來。
紀旬聽了笑得更燦爛了,連跑帶飛地撞進了景遲的懷裏,湊在人家的頸側深深地聞了好一會獨屬于對方的味道。
等吸夠了景遲,紀旬才爽快地照着景遲那輪廓漂亮的嘴唇吻了下去:“那你來得正好。”
“神明現在想要一個愛人。”
……
——[神将在他死去的第三天複活]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啦!我人生中寫出的第一本作品!
由于沒有經驗以及自己的積累不夠多、思想也不夠深,所以在整個寫作的過程中還是遇到了蠻多困難的。
有的成功解決掉了,突破了自己原有的水平,有的問題依然存在,可能會被我帶進下一本裏,但我會努力嘗試改善的,希望會讓大家看到我的進步。
這段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很感謝我的寶貝讀者們,不管是後期在衆多優秀的作品中發現平凡的我的,還是從只有幾個收藏的時候就開始默默陪伴我的。
沒有你們的鼓勵和支持我可能不會堅持下來。
總之,感謝大家支持正版,你們的喜歡是我最大的動力,這本書就到這裏了(如果有人想看番外的話我可能會單獨開一個免費的番外合集),下一本《海王竟是金絲雀[a波]》還請大家多多支持哦(具體文案指路作者專欄,我這次一定好好存稿嗚嗚嗚!),接下來可能會優先完成專欄裏的那個短篇言情小甜餅,然後就開耽美(四月初必開,很快的,嗯!)。
愛大家!希望和你們在下一本書再見,我會努力進步的!
[最後一句話有引用聖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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