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封母這幾天一直在幫着水鬼問她夫郎孩子的下落,封稚人緣好,鬼緣也好,人脈廣,封母沾了光,讓這些鬼幫着找人,饒是如此,仍是沒有一點下落。

夏天陽光強,陽氣重,幾只臨近的鬼湊在一起嘀咕着,猜想水鬼是不是記錯了位置。

水鬼栖息的河就在一旁,她冒出頭來,肯定地說:【一定就在這裏。】

一只鬼說:【你連自己名字都不記得,你還記着你家在哪兒?】

水鬼一噎,固執地道:【反正我記得,就在這片山裏。】

【這片山可大着呢。就是稚兒人脈再廣也不可能一寸土一寸土給你找啊。】有鬼抱怨道。

【你說你,怎麽就記着夫郎孩子?好歹記個名啊,姓也成。你什麽都不知道,我們怎麽給你找啊?】另一只鬼嘆氣。

水鬼絞盡腦汁,仍是想不出其他線索來,不免也有些洩氣。

她們說得對。這麽多年了,發生什麽都是可能的。

她夫郎可能改嫁……不,他肯定傻兮兮地等着她回來。

可人再癡情,家裏沒個女人幫襯着,多少捉襟見肘,本來也就不是什麽富裕家庭。他一個男人,又懷着孩子,可怎麽活呢?

興許他以為她死了,不會回來了,就遠離這個傷心之地了。

也可能他發生了什麽意外,早就已經投胎去了……

誰又說得準呢。

封母看着水鬼落寞的神情,心底嘆了口氣。這水鬼心裏執念太深了,已經埋了十年,怕是早就生根發芽了,不見到她夫郎孩子,怕是不肯罷休。

她道:【我再去山上問問別的鬼,太陽這麽大,你們就不必再出來了,回去休息,晚上再幫幫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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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母也幫了不少忙,一直沒歇着。

水鬼也知道自己麻煩了她們,不好意思地問:【這會兒太陽是太盛了。姐,你也休息休息吧。陽光底下呆久了也不好受。】

封母道:【你也知道我女兒是臻善體質,得天地庇佑,我是她母親,沾了光,這點陽氣還受得住。你也是可憐人,我挺希望你夙願能了的……】

封母自己也有執念,她很明白那種感覺。一旦心有牽挂,不消除執念,即便是投胎也投得心不甘情不願,總覺得心口像是空的。

封母走後,一只新鬼才小心翼翼又滿心好奇地問:【什麽是臻善體質?】

【就是心地善良,從來沒有做過壞事的人。】水鬼舉例道,【你靠近過封稚麽?如果你接近過她就會明白,她像寒冬臘月的夜晚中唯一的一團火,明亮、柔和、溫暖,但不容侵犯。她受天地庇護,任何人、鬼對她造成傷害,都會受到嚴酷的懲罰,甚至禍及子孫後代。】

【哇!那她在這天地間豈不是可以為所欲為?】新鬼感嘆道。

她身邊的鬼敲了她腦袋一下:【想什麽呢?都說了臻善體質是從來沒做過壞事的人才有的了。一旦她為惡,這種體質自然不攻而破。】

水鬼道:【這種體質也是非常罕見,要求苛刻得很。】

水鬼其實心裏覺得挺奇怪的,她那晚見到的封稚……實在不像是個熱心腸的人,看她的目光都帶刺,這種人到底怎麽形成臻善體質的。

……

封母在山上找了一圈,特意去找了那些已經沒人住的老房子,大多數都是因為家裏人沒了,或者嫌棄山裏太偏僻才搬走的,只剩下老舊的屋子還留在那裏。

這後山的地方大家基本上都找過了,那些老房子早就沒人住了,搖搖欲墜,裏面什麽也沒留下,看了也沒用,大家都沒在意過。

封母也實在不知道往哪裏找了,便準備連那些房子也找找,最好是有點相關的線索,不然就只能想辦法讓那水鬼死心去投胎了。

山上陽光被濃密的樹葉擋住了,陽光變成一束束的光線,從縫隙間落下,地上草葉茂盛,有蝴蝶在草地上飛舞。

封母擡頭看了看天色,已經快正午了,再看最後一座房子,她就得回去了。

她看向不遠處暴露在陽光下的小屋,屋頂上薄薄地飄着一層稻草,肉眼可見的幹枯,風一吹就能折斷飄落一般,細細密密的陽光投進了屋內。

那屋不大,院外的籬笆被動物拱得倒了一片,顫巍巍的牆體牆皮都剝落了,長着暗青色的青苔,屋裏擺着一些缺胳膊斷腿的家具。

封母知道這屋子是誰家的。

正是她那大女婿于唯的家。

于唯嫁進封家之後就沒再回來過,家裏值錢的都被他收到封家去了,這裏閑置之後,再也沒人來過。

去年于唯父親祭日,封雅和于唯帶了些祭品來這裏祭拜于父,于父壓根不領情,差點又傷害了于唯。

從那之後,于唯更加不願意回來了。

鬼的領地除了死亡之地,就是自己身軀所在的墓地,這是鬼最喜歡的兩個場所。

封母曾經去于父的墳墓那裏看過,于父不在那兒,即便是他的祭日他也沒過去,就一直呆在那頹敗的屋裏。

封母站在樹林邊上,還看見于父坐在屋門口的門檻上,表情模糊地看不清楚,那佝偻着腰背的姿态倒像是在等人。

于唯很少提起自己的父親,封母只知道于父在于唯十歲的時候就死了,他還沒投胎,封母猜測他心有執念。

也許是擔心于唯吧。

畢竟于唯那時還只有十歲,于父死後他就一個人住在山上,一個少年,又沒人照應。

封母相信于父一開始是想要保護他的,只是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于父開始對于唯下手了。

要不是封稚,于唯兩年前就死了。

他現在坐在那裏,在等什麽呢?等于唯麽?

他也許想等他祭日,等于唯再來祭拜他。

然後呢?他是想通了想道歉,還是依然想殺于唯呢?

封母看着于父缥缈的身影,嘆了口氣,轉身走了。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不好勸他,于父死了太久了,太固執,根本沒辦法去跟他溝通。

也不說不定,于父自己現在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傷害于唯了。

如果不是封稚在,她死了這麽多年,恐怕會比于父還要迷糊。

也沒資格說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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