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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仰月是趕着夜色來到封家的。

林離對她的氣息十分熟悉，即使已經從王家祖宅逃出一年，他仍清楚地記得那熟悉得令他厭惡作嘔的氣息。

那天從傍晚開始天上就一直飄着小雨，陰沉沉的雲布滿天空，村裏走動的人極少，因為下雨的緣故，天色暗得很早，王仰月到封家時村裏絕大多數人家已經息了燈。

封稚察覺到不懷好意之人接近，打開房門之際，王仰月正好推門而入。

她的身邊沒有其他人，就跟了一個中年道士裝扮的女人，拂塵雪白，打着一把青色的傘，長衫未濕，看到這個道長時，封稚心底升起了一抹驚異，浮着一絲厭惡。這個女人身上帶着陰魂的怨煞之氣，一介道人卻滿身塵氣，氣息中甚至帶着沖天的血腥。

除了道士，王仰月的手裏還拖拽着一個小孩，個子小小的裹了一身破舊的衣裳，一支簡簡單單的樹梢模樣的木枝別着他的頭發，臉色蒼白沒有血色，看着令人心疼，封稚一眼就認出了他。

林離的兒子，王暮鏡。

封父也察覺到了陌生人的來訪，出門來見林離飄在半空中，雙眸沖血地死死盯住王仰月。

林離性子淡，來封家一年，封父很少見他情緒起伏如此之大，情緒如此外露，他瞬間便明白了來人的身份，見封稚的房間開着門，急忙過去護住她，将她往房間裏推：“稚兒，你先回房去。這裏我和你林伯伯來解決。”

封稚通靈，能力更擅長對付鬼，對心懷惡意的人卻全無辦法，她畢竟還是個孩子，缺少了心理的成長，封父擔心她受傷。

王仰月并不在意封家父女，她在道長的幫助下暫時擁有了通靈見鬼的能力，視線中只有一個林離，見他渾身帶煞，看上去十分可怕的模樣，卻是絲毫不怯，看到他，她想到的只有自己家上空籠罩的烏雲。

林離離開王家一年，王家便倒了大黴，生意處處虧損不說，人也總是出意外，傷的傷殘的殘，王仰月已經沒有精力去制造第二個林離了，時間不允許她再這麽做，她費了千辛萬苦才終于找到躲在着山野鄉村的林離，見到林離兇厲的靈魂，她心底首先浮出的不是害怕，而是驚喜。

怨氣沖天的林離才能鎮得住王家祖宅的煞氣，才能讓王家繼續繁榮昌盛。

王仰月看着林離，拽着自己手中的孩子，指着他，對林離冷笑：“你倒是走得輕松啊？怎麽，你兒子的性命你也不顧了？”

林離道：“他也是你的兒子，你拿他來威脅我？”

王仰月神情滿不在乎：“兒子我有的是，沒有我可以再生，但我王家，可只有一個。林離，王家需要你，你兒子也需要你……你應該不想看着你兒子在王家敗落之後賣給別家為奴吧？亦或者……進那美人窯、銷金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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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離看着王仰月，表情木然地呆了一會兒。

封父忍不住呵斥道：“王仰月，那可是你的親生兒子！”

王仰月不為所動。她是王家家主，王家的利益大過一切，為了保證王家的繁榮昌盛，有所犧牲都是不可避免且都是有意義的。

她将視線投向封父，随後又在封家不大的院落之中轉悠了一圈，面露嫌棄，她又看向林離：“你可要想清楚，在我王家，我可以供你住大房子，給予你美食貢品，你還能時常見到你兒子。但在這裏……嗤，王家茅廁都比這裏大，他們能給你什麽？”

封稚道：“我們能給他陪伴和笑容。”她毫不避諱地直視王仰月，坦蕩而勇敢，眉眼舒朗，帶着璀璨的正氣，“我們不會要求他鎮壓不好的東西，也不會利用他在意的人去威脅他。你給他的大房子是一座只有他一個人的監獄，美食貢品林伯伯也根本不需要。”

封母打開了房門，站在林離身後：“甚至于，我們也可以從你手中奪走你威脅林離的那個孩子。”

“你們？就是你們帶走了林離吧？我還沒找你們算賬，你們倒還理直氣壯地來與我說長道短？”王仰月是從京城來的，見了京城的達官貴族，對鄉野小戶自然不放在心上。

對于他們帶走了林離導致王家日漸沒落之事，王仰月也是相當惱怒。

她看向身邊的道士，與對封家衆人的輕蔑比起來，态度顯得尊敬了許多：“綠府道長，林離就勞煩您了。”

綠府道長輕輕颔首，視線從進門伊始就落在封稚的身上，她并非無能之人，本事也是不小，此番本是想還王仰月一個人情，來幫她個忙，卻不想還有意外收獲。

臻善體質——這鄉野小戶之中，竟有孩子有這般純淨的體質。

臻善之人蒙天地護佑，得萬物寵愛，若能收為她用，說不定能替她抵一抵着一身血煞，日後行事也更加方便些。

綠府道長微微擡了下下巴，看着封稚：“你叫什麽名字？”

封稚直接無視她。

綠府道長并不着惱，淡笑着道：“你可知何為臻善之體？”

她手中一揮，三只形态不同的鬼魂便出現在她身側，三只鬼，無一例外全都雙目通紅，煞氣沖天，兇厲而猙獰，全都是惡鬼。

封稚神情一變，上前将封父拉到自己身後去，同時提醒林離：“林伯伯小心，這些鬼很厲害。”

封父與林離都是未曾害過人的鬼魂，封父死于難産自不必說，他并無怨恨，只是守護妻主孩子的執念讓他未曾離開，他跟着封稚，向來只做好事，根本不曾做出傷人的舉動。林離死後雖滿身怨氣，但馬上就被王仰月封印于祖宅之中，也沒有害過人。

綠府道長那三只鬼卻是貨真價實的惡鬼兇煞，渾身煞氣帶血光，定是害人無數的。

三只鬼一個還是嬰兒模樣，灰青色的臉，四肢觸地，宛如一只小狼，眼底紅光駭人，一個年輕女子的模樣，舌頭伸出口外，脖頸之間浮着一圈青紫勒痕，一襲缥缈的紅衣，稱得雙目如血，另一個是個中年男子，靈魂狀态下的肌膚呈現出水脹浮腫狀，應當是溺水而亡，微微凸出的雙眸逼出不懷好意的兇光。

綠府道長微微一笑，輕輕指了一下封稚，對三只鬼魂下令：“去，将她帶過來。”

封母等人神情驟變：“稚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