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洪下縣災

另外一邊洪下縣。

謝致獨自一人坐在洪下縣官府的書房裏, 正在沉肅着臉翻看這幾天各鄉鎮送上來的人員財産損失報表。

無論多麽富庶繁華的地界,總會有一小部分人還在忍受貧困和饑迫。這洪下縣便是他封地裏面數一數二貧困的貧困縣,經常遭受海嘯臺風和倭人上岸後的搶掠。

謝致看着這次海嘯中的損失, 招進來幾個心腹的官員, 語氣凝肅。

“這次救災物資你們打算從何處調來?”

楊同知為難地向座上的晉安王爺回禀:“這次災情帶來的損失極大, 因為是反季,是以很多村落的百姓都沒有準備,房屋財産被狂風巨浪沖刷得基本所剩無幾。今日又有周邊幾個下等縣也來報告, 說自己治下也有災民進了城, 等着官府救濟……”

嘭!

“我只要知道這筆救濟款從何而來?這些財記單子日後再看。”

謝致将手裏的細豪湖筆重重擲下, 縣裏千萬百姓還等着官府安排救濟,這些他已經知曉的報表謝致已經沒有耐心聽下去了。

“是是,我和胡知州幾人都商議着, 從這還未撥出的晉安軍軍費裏抽一些應急……”

謝致想了片刻,出言否定了這個決定:“不可, 群島上的海軍将士我半月前去時看了, 船艦周身受海水腐蝕嚴重, 島上的藥材也急需補充,這次軍費只能堪堪将這些窟窿補足。我絕對不能讓我的兩萬将士在孤島受苦不管, 再議!”

楊同知和其他同僚默契對視一眼, 王爺這樣說, 便只能是要動那塊了。

胡知州思索了半晌, 然後擡頭向謝致說道:“王爺要三思啊!這賦稅洛京那邊一向盯得緊,每年派來的監稅官都是那位的心腹……這實在是太冒險了啊!”

楊同知見老友出了頭,緩緩提議:“不若我們今年将私鹽再多産出三成,往西北那邊探探銷路……”

“呀,楊大人, 這法子我就不能茍同了。西北那邊皇上這幾年已經漸漸接管了太尉之前留下那批官員兵将,這開拓商路更急不得。萬一出了事,那群島的兩萬多将士的軍費便再沒有出落了啊!”說話的孫鹽務使掌管鹽運多年,說來可笑,這販私鹽其中的艱難險阻他一個當鹽官的卻知道得一清二楚。

鹽運确實不能動,那關系着他晉安軍兩萬多人的衣食住行。謝致在腦中飛快思索了各方面的資源配置,最後發現最好下手的還只能是今年的稅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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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這次來的稅務官是哪幾個?朝裏可有消息流出?”

下面一衆官員裏最年輕的一個文士沉靜地站上前來:“回王爺,吏部并沒有什麽消息。據那邊估計這次指派是由聖上親自挑選的。”

謝致點點頭示意自己知曉了,清了清嗓朝他這些大部分是父親留下來的肱骨之臣說道:“不管這次來的稅官是哪些人,我們都要将這筆救命錢吞下!這些年朝廷對我晉安也是越來越過分了,我決不能割我晉安百姓的血肉去喂養他整個大魏的權貴!”

那位名喚流川的文士聞言也微掀嘴角,撫手贊同道:“王爺所思也是下官一貫的看法,朝廷對晉安稅收一年高過一年,我們确實有不能再忍下去了。”

“那就幹一場,這次稅款我們定下來!哼,我也早就受不了了,所有人都道晉安富庶,結果只是招來了這一批又一批的吸血蝗蟲。每次來人都只說別地洪旱蝗災,要我們這裏勻一些那裏分一點兒。他奶奶的,怎地一到我晉安百姓受災他們就裝聾作啞丢手不管了!敢情誰不是大魏的子民?我們好歹這些年也為大魏鎮守東海,朝廷卻只一味剝削。晉安富庶晉安富庶,富庶個屁!”

這時倒了一肚子苦水的是一個滿臉絡腮胡的武将,他是宣慰使司的鄭副使,每次救濟災民都是他帶領着晉安常駐海軍去的。

反正無論是軍營還是受災鄉縣裏都沒有怎麽看出晉安有多麽富庶,朝廷每年撥下來的東海海軍軍費連晉安私下撥給群島晉安軍的零頭都不如,他對朝廷的怨氣是在場人裏面最大的。

但這話也是謝致這群人心裏一直以來的痛處,對百姓勵精圖治對大魏忠心耿耿卻只換來一年又一年的苛捐雜稅和猜疑拉踩,他們哪個人心裏沒有怨氣。

“好了,鄭副使這些話也不算說錯。諸位也不必太過擔心,這次我晉安受的災情确實是在那裏擺着,屆時我一定會和稅官好生磨扯,他們若只想摟了稅糧後撒手不管,也得看我答應不答應,放不放錢!”

才上任不過一年半的洪下縣令最後才擠進一群官階都比他高的人之間,恭敬到谄媚地說道:“王爺放心,屆時那群稅官若是因為收不齊稅款想賴在晉安不走,我便将洪下的災民帶去晉安主城,當着他們面去哭鬧。”

終于将赈災款項來路定下來的謝致總算松了口氣,對這位李縣令的奇招詭道很是欣賞:“這法子不錯,只不過還是要等這段時間災民安頓好了之後再說其他事,接下來李縣令你可要辛苦操勞些了。”

最後交代了主管糧稅征收的楊同知盡快将已經收上來的稅糧盡快發放給受災的洪下縣及其周邊地後,謝致終于揮揮手秉退了衆人。

書房再次變得安靜後,他也算有點功夫惦記自己乖乖在家的王妃了,謝致前兩天一直在洪下縣各地安撫災民,控制場面不至于引起□□。

仔細算算已經有三四天沒見趙瑞曦了,也不知她可想自己了?都說這小別勝新婚,再加上自己這新婚也還不算完全過去……

也許是心有靈犀,謝致這邊才剛剛想起嬌妻,在外侍候的陳寺便敲門進來說暗衛有王府的事來報。

但是當謝致看到來的暗衛的臉龐時,他敏銳發現這可能并不是自己想聽到的。

“十一你怎麽來了,我記得你最近的差事應該沒什麽需要向我禀報的吧?”

編號十一的暗衛朝謝致單跪行禮後,表情有些微妙,開始吞吞吐吐地回禀自己這次帶來的消息。

“……于是太妃便把顧姑娘帶進了王府,眼下正住在靜香居裏。”

聽完了十一點禀告,在上首端坐的謝致此刻心緒已經控制不住得比剛才商議災款還要緊張難耐。

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他是由他父王教導長大的,可就算是他父王那樣英明神武的男子,當初也因為一時意動納的那個姨娘,和母沒少鬧脾氣賠笑臉。如今母妃把一個口口聲聲要做他謝致姨娘的女子給放進靜香居,他要怎麽和他那脾氣大得頂了天的王妃交代呢。

謝致也不管其他的,急忙問道:“王妃這幾日可有什麽異常?她可是惱了本王了?應該是惱了……不行,我得快将公務了了回去……”

聽到王爺自問自答,十一低下頭掩飾自己表情的抽搐。

他無知又幸福的王爺喲,王妃對他可是大度賢惠到了極點呢。

當初太妃不過只是想把顧姑娘随意找個偏遠的客房安置了事,但最後王妃還是被那住了客房一晚便開始滿腹牢騷的顧姑娘給蠱惑心軟了,主動向太妃提議将顧姑娘遷入了靜香居。

十一這邊還在想着怎麽才能委婉讓王爺明白王妃确實不是那等表裏不一的刁蠻婦人,那邊一時間不能回家的王爺卻開始将他的怒火轉移到下屬身上。

“十一你是怎麽當差的?當初顧憐衣這事我可是全權交給你的,我讓你看着她,你就這樣看人的?”

如今倒是把他自己害得不輕,也不知道回去了要怎麽哄曦曦才好。

這可就冤枉十一了,素來沉默幹練的暗衛被謝致這無腦上司逼迫得話差點都說不利索:“王爺明……明鑒啊,自從您當初帶屬下找到了顧姑娘,我們小的可都是盡力按照您的吩咐,從不敢逼迫顧姑娘。最後是她自己自願要擺脫養父跟我們回晉安的。在向府時,我也盡力去看護了她的,只是男女有別,我一個大男人……到底不方便啊!”

謝致立馬将背鍋的十一怼回去:“你有什麽不方便的?連看個人也看不住!前日百日宴上你就應該上去将顧憐衣給攔住。現在可好了,讓她沖撞了王妃……和太妃。你主子我這邊還一腦門難纏的公務呢,你不幫忙還淨搗亂!”

最後十一是幹脆絕望地閉了嘴,一味接受社會人謝致對他的言語毒打。

之前十一每次去在京城明面上給當時還是趙三小姐的王妃送信,暗地裏其實都是被王爺指派去和勘察失散多年的顧姑娘具體住址下落的暗衛聯絡。

他為了多待兩天方便行事,便要求着準王妃趙瑞曦給王爺寫回信。為了安那些探子的心,每日必要的露面催促過程中,十一和王妃身邊的那兩個叫守明的混得可熟了。

所以王爺問他看住一個人有什麽不方便的,那顧姑娘和向二公子花前月下互訴情衷時他要看住人方便嗎?那顧姑娘沖進廂房時他冒着被在外玩耍的守明小丫頭認出的風險去阻攔方便嗎?

可憐自己忠心耿耿全心全意為王爺考慮,生怕王爺煩心王妃誤會,最後卻還是被嫌棄了。

謝致最後是就着後院可能要起火并夾帶了這些日子被災情煩擾的邪火全一股腦兒宣洩了出來,才止住自己對十一的批評。

待他心裏好受了些後,卻赫然發現以往和他最親近的暗衛頭子十一已經郁猝得快把腦袋埋進了地底。

已經發洩完了的謝致暗自吞了吞口水,額,他還準備罰他兩個月月例給這次災款添磚加瓦呢,但看他這倒黴催的可憐樣兒,這下倒是不能了。

“好了,你退下吧。這事嘛确實也不好辦,我也沒料到那顧姑娘是個這樣有打算有沖勁兒的,罷了,日後你別再這樣玩忽職守就是了。”

對自己憑空背了個玩忽職守卻躲過了罰俸兩月毫不知情的十一最後委屈地回了個“是”後,便退下了。

他趕了大半夜才将消息帶來給王爺讓他有所準備,眼下是真的心神俱疲要好好休息一番。

作者有話要說:  好啦,這章終于把小王爺謝致的個性啊行事作風大概都講了一下。雖然對下屬還是有點作妖,但是我們小王爺其實是很有責任心和謀略的哦,其他的再慢慢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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