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蔣舒喻不可置信地睜大眼:“這是他?”
寧酒點點頭。
“你不指名道姓,”蔣舒喻撇了撇嘴,“我還以為你在講哪個不認識的同學。”
寧酒說:“他現在變化可大了。”
“豈止。”蔣舒喻啧了一聲,“那副目中無人的表情,眼裏除了自己以外,就沒其他人了。”
寧酒笑了笑:“好像在往兩個極端方向發展。”
“自卑的人,更容易自負。”蔣舒喻嘆息一聲,“我大概明白為什麽他老強調自己優秀的地方了。”
“……”
寧酒沒想過這一點,顧暮遲表面上看着,已經和小時候不太一樣了。
她有些不認同,但沒反駁。
蔣舒喻又道:“我說久久啊,你可要支棱起來,別老是站在別人的角度想問題,你就等顧暮遲主動跟你和解,他不理你,你也別搭理他。”
寧酒:“這樣好嗎?”
“他肯定坐不住。”蔣舒喻得意地笑了笑,“這叫極限拉扯,咱們女孩子呢,一定不能吃虧。”
“……”
下午,顧暮遲困意濃重,連續睡了兩節課。
每次老師們點名批評,他只是懶懶耷拉着眼皮,當着老師的面,明目張膽地打了個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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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暮遲從來沒做過這種上課睡覺的事。
老師臉都黑了,批評了幾句:“上課不認真,給我站起來清醒清醒。”
他潦草地嗯了一聲,高高瘦瘦的身影站了起來,頭發略顯淩亂,缺乏眼神。
許多女生回頭偷偷看他幾眼,等他擡眼注視前方的黑板,又齊刷刷轉過頭。
動作整齊一致,商量好了似的,透露出少女隐秘的心思。
瞧見這一幕,簡慧噗嗤一聲笑,有感而發。
趁老師背身在黑板上寫字,她的腦袋湊到寧酒這邊,“你知道我們班有多少女生暗戀顧暮遲嗎?”
寧酒以前對這些八卦消息不大感興趣,從來沒參與過相關的讨論。
她搖了搖頭:“不知道。”
“全班22個女生,喜歡他的至少有這個數。”簡慧比了個手勢。
一半的女生……
寧酒低頭看着課桌。
他高大的影子籠罩她的課桌,她伸出手指抵住桌板,剛好觸碰到了他影子鋒利的邊緣。
顧暮遲的優秀,她早就知道了。
他值得所有人的喜歡。
只是,以前的他認為自己不值得。
穿戴着滿身尖刺的盔甲,以為不靠近,就再也不會受傷。
她期望所有人發現發光的、閃耀着的他。
他其實是個充滿希望和優點的男孩子。
然而,當別人真的投來了喜愛的目光,很多女生對他趨之若鹜,她卻冒出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
想将他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看到。
下課期間,教室裏大多同學低頭寫作業。
人緣好的同學身邊聚集了一幫人,他們互相聊天開玩笑。
因這幾聲歡鬧,與上課毫無差距的嚴肅氛圍,終于被打破了。
才像下課了。
走廊站滿了一排男生,隔壁班的。
他們嫌自己班門口擠,又見1班外面沒人,樂衷于靠着走廊欄杆,看1班的學生埋頭用功讀書。
嘴裏叨叨個不停:“太可怕了這幫人。不用休息的嗎?”
“你看年級第一就很正常,他在睡覺。”
“咱們班下課都是不讀書的,為什麽就他這麽不當人,不用功也能考第一。”
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從不遠處經過。
往這邊慢慢走來。
男生鬧哄哄的唠嗑聲戛然而止。
他們盯着那個漂亮女生,齊刷刷挺直了背脊。
女生視若無睹,頂着他們如饑似渴的視線,穿過仿若列隊的人形牆,滿懷信心踏進了1班。
“這誰?”
“好像不是1班的……”
教室裏沒人注意到後門小小的動靜。
寧酒從筆袋裏抽出一支黑筆,趁學校最後的閑暇時光,認認真真記下今天的日記。
【今天六點半一個人上學。15路公交車叔叔問我,另外一個男生去哪裏了,我沒回答,因為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那時候我以為暮暮不願意跟我一起上學,郁悶到沒有說話的心情。可是聽到他跟盛文斌的聊天聲,還有他今天上課睡覺的表現,我才明白,他早上其實沒醒,他不是故意不給我開門。】
窗外樹枝碎影照在紙筆上,細碎的光影晃動。
她支撐着下巴,思維發散,筆尖畫了個圓圓的句號。
這時,一個陌生的女聲突然響起。
“同學,醒醒。”
周圍的同學全都擡頭看了過來。
寧酒聽見動靜,也跟着擡頭。
一個長得漂亮的女生,留着微卷的長發,挺高,大概一米七。
高挑女生沒得到回應,又喊了一句,這回指名道姓:“顧暮遲,醒醒。”
被喊醒的人還有些昏沉,眼睛漸漸睜開。
視線掃了旁邊一眼,跟想象中的人不同,不是寧酒,而是一個陌生人。
他又把頭埋回了胳膊間,懶得搭理。
周圍窸窸窣窣的讨論聲響起,高挑女生站在原地,盯着趴在桌子上的男生,有點無語。
她知道顧暮遲不好對付,沒想到這麽不好對付。
連個面子都不給。
僵持了許久,寧酒實在看不下去了。
盡管兩人還在冷戰,她還是伸出手,搖了搖他的胳膊:“有人喊你。”
“……”
這次,顧暮遲終于舍得給點反應了。
他慢慢坐起身,漫不經心道:“什麽事?”
沒多說其他廢話,高挑女生抱着确切的目的而來,言語極其幹脆不拖泥帶水,“我是3班的趙以靜,想和你做個朋友,能給個聯系方式嗎?”
原來是搭讪。
這種枯燥學習外,有關男女間的緋聞,再熱衷讀書的人,也會忍不住被吸引。
周圍幾人察覺到了後排的情況,就跟多米諾骨牌一樣,迅速引起連鎖效應。
一道道或好奇或八卦或羨慕的目光,探照燈般射了過來。
“哇塞,第一次見校草在教室裏被人搭讪。”
“以前只見情書,不見人。”
顧暮遲的抽屜,經常塞滿各式各樣粉紅色的情書。
然而女生們很少當着這麽多人告白,最多鼓起勇氣,尋常一個僻靜的地方偶遇。
這是寧酒第一次在擠滿人的教室看到告白現場。
高挑女生流露出自信又大方的笑容,手裏拎着個手機,往前伸了伸。
完全不在乎其他同學看熱鬧的心态。
寧酒覺得這女生好強大。
和顧暮遲一樣的強大。
顧暮遲做事情也是這樣,不在意別人的看法和評價,只憑自己的意願。
小時候有段時間被同學嘲笑沒朋友,她問他會不會傷心氣憤?他曾無所謂的語氣告訴她,那些話與他而言,就像無處不在的空氣,堵住了一個口,還會有人從更細小的縫隙裏鑽進來。
所以,不用管他們講什麽。
當時只有12歲的他,內心比許多高大的成年人都要堅硬。
寧酒的目光在兩人間來回掃視。
顧暮遲似乎更清醒了點,撩起眼皮安靜地看了女生一眼,扯了扯唇。
寧酒緊緊捏着筆,呼吸屏住,一瞬間心提了起來。
顧暮遲突然轉過頭。
寧酒的瞳仁黑白分明,不偏不倚正好對上他的目光。
一瞬間周圍打了虛化,他黑峻峻的眼睛毫不收斂,像一塊磁鐵石,吸走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這眼神是什麽意思?
她還在琢磨的時候,他已經若無其事收回視線。
緊接着,笑了一聲,嗓音帶着剛蘇醒不久後的沙啞。
夏日黃昏的風吹來,他的話清晰吹到了寧酒的耳朵裏:“抱歉,我不和女生交朋友。”
“……”
趙以靜看了他半天。
傳言中他的身邊常常跟着一個漂亮女生,兩人從小一起長大。
環顧了周圍一圈,根據傳聞,趙以靜找到最漂亮的一個,她略帶挑釁,指了指寧酒:“那她呢?”
顧暮遲一聽到這問題,嘴巴比大腦的反應速度更快。
下意識脫口而出:
“她不一樣。”
教室。
全班人都在看。
他的聲音擲地有聲,不亞于對所有人宣告。
她不一樣。
她是唯一特別的存在。
這句話一出,霎時間,周圍的聲音戛然而止。
整理試卷的,試卷掉了。
灌水的,水溢出來了。
看熱鬧的,嘴巴張成O字形。
同學們的幾十只眼睛裏,閃爍八卦的目光。
還有的人,心碎了一地。
不少男生起哄般,抑揚頓挫發出了怪叫聲。
“喲呵,學神你這跟表白沒區別啊。”
“我早就講了,他倆肯定有貓膩嘛。”
寧酒小臉羞紅,胸腔深處的跳動聲,一聲比一聲急促的快。
四個字連續不斷在腦海中回蕩,她腦子一片空白。
四周的人聲成為背景音,眼裏只裝了某個人。
等趙以靜走了,寧酒驀然回神。
注意到寧酒的視線,他卻斂住情緒,眼神不明。
不顧身邊人的持續起哄,也沒再看寧酒,把腦袋塞回了兩胳膊間。
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
她不太理解他在想什麽。
他比數學還難懂。
等放學,幾個學生早早做好準備,收拾完書包。老師宣布下課,他們瞬間從座位上彈了起來,人一下子就蹿沒影了。
寧酒從座位上慢吞吞起身,與此同時,後面傳來椅子的拖拉聲。
“寧酒。”他主動喊了她的名字,語氣很淡,“放學一起走。”
“……好。”
兩人一言不發走下樓梯。
氣氛不尴不尬彌漫着。
直到坐到公交後排,她盯着司機往後推擋的動作,主動搭話問:“早上公交車叔叔有沒有問你什麽話?”
“有。”
她偏頭看他,他的腦袋懶懶地靠在玻璃窗上,落日的光輝被車窗切斷,一道接一道劃過他輪廓明顯的下颌。
他的嗓音清透,毫無白天的倦怠感,看着她說:“他問我,是不是跟小姑娘吵架了?”
“你怎麽回的?”她默了一會問道。
“我說了一句——”他笑了笑,“對,是我反應太大了,明明不是因為惡作劇。”
後面半句話聲音越來越輕。
公交車噪聲喧雜,她沒聽清:“明明什麽?”
他戛然而止:“沒了,我說到一半就走了。”
“你這樣太吊人胃口了。”寧酒嘟哝了一句。
“陌生人而已,不用說太多。”他移開目光,看着窗外後退的景色。
寧酒嗯了一聲,那兩個字無意戳動她的心髒,稍微收緊。
朋友嗎?
除了她以外,不交異性朋友……
她特別在意,張了張嘴想問他這話是什麽意思,但又不願意在他的态度明晰前,把自己喜歡他的心思表現出來。
害怕只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她在舞臺上表演了半天,萬一得不到他熱烈的回應……
她無法承受這個可能性。
所以,她用一種随意的口吻,掩蓋住真實的心思,語氣委婉道:“你為什麽不和其他女生做朋友?”
“你信?”顧暮遲看着她的眼睛,哼笑一聲,懶洋洋說,“男女之間哪有純友誼?”
寧酒欲言又止,唇動了動。
或許她的表情太明顯,他瞥了她一眼,言語意味不明:“你想什麽呢。”
“我沒想,我只覺得難辦。”寧酒态度坦坦蕩蕩,露出比清風明月更清澈的眼神,“你這話一說,同學們誤會我倆了。”
車窗的風大,他在她臉上掃視了一會兒,随即關上窗戶,把校服拉鏈又往上拉了一點,“我倆都認識九年了,當然跟別人不一樣。以後他們會明白。”
說這話時,公交車因紅燈暫時停留,他沒看她,盯着人行道的人不放。
好像這些路人的臉上,長出了什麽吸引他的東西。
“嗯。”
她坐正了些,失落感鋪天蓋地襲來。
原來他真的沒想太多,別人對他倆的過去不了解,所以以為他們之間存在男女間的關系。
其實他真的當做純粹的友誼……
而她因為自己的期待,曲解了他的話語。
不知為什麽,微妙的氣氛又迅速彌漫起來。
像隔了兩個世界,世界外的人們喧嚷吵鬧,世界內的他和她各懷鬼胎。
公交車離家越來越近了。
寧酒努力調整好情緒,又問道:“昨晚為什麽不回消息?”
停頓大概一分鐘,他從窗外收回視線,重新将目光移到她身上。
那副淡然又無謂的表情被打破,語氣帶了點不爽,“你這話叫我怎麽接?”
“怎麽就不能接了?”她不高興了。
“什麽叫做不顧及我的感受,還要求我在你臉頰畫圖。”他瞥了她一眼,眉梢挑起,“我像是那種計較的人?”
“那你還沖我冷嘲熱諷。”
寧酒吐槽了一句。
顧暮遲眼皮跳了跳,好像想起什麽,說:“後來早上起床,我回了,你沒看到?”
“當時早自修,我手機靜音了,一天沒打開。”寧酒連忙打開手機,點開微信界面。
屏幕上顯出,一個簡短的嗯字?
也許前面還講了其他話,寧酒一邊想,一邊戳開對話框。
還真就一個嗯字。
寧酒滿臉困惑:“你嗯什麽。”
“表示我知道了。”他給她解釋,“但是……”
這個但是,讓她有種大禍臨頭的錯覺。
她其實不大願意再聽後面的話,但他語速很快,來不及阻止。
“既然你都求我了。”他微微一笑:“我肯定滿足你的願望。”
寧酒:“……”
車廂內穿校服的學生很多,公交車往前啓動,行駛到減速帶,車身連續震動。前面傳來窸窸窣窣的抱怨聲。
公交車後排受到晃動的影響最大。
寧酒覺得自己的身體随着車身震動,連帶着心髒大腦都震了一下。
這番扭曲她含義的言論,讓她好久沒緩過來。
什麽叫做她求他。
她求他畫愛心?
她略微發愁,這家夥的語文理解明明總是滿分的啊,怎麽到了現實,就完全不起作用了呢。
他攤開手心:“給我水溶筆。”
她不是不接受。
但在這個人潮洶湧的地方……
被一大堆陌生人注視,好丢人。
寧酒:“要不要回家畫?”
“不行。”他毫不猶豫拒絕,聲音充滿了冷酷無情的味道。
“……”
行吧。
大不了丢個面子。
寧酒自我安慰了一番,沒太掙紮。動作像蝸牛一樣,慢騰騰拉開書包拉鏈,從裏面取出筆袋,又慢騰騰拉開筆袋拉鏈……
如此簡單的動作,她搞得像臨刑前。
顧暮遲等久了,催促地蜷了一下手掌,帶着興致盎然的笑容。
這家夥故意的。
寧酒艱難地扯了一下嘴角,接下來的動作像開了兩倍加速。
她把水溶筆塞進了他手心,達到了前所未有風馳電掣的速度,然後閉上眼睛,把頭一仰,緊張兮兮說:“你快點,随便畫幾筆。”
他嗯了一聲,響起拔筆蓋的聲音。
她想了想,又收回剛才的話:“不行,還是要畫好看一點。”
“你要求挺多。”他動作不緊不慢,“昨天畫之前,又沒和我商量過畫什麽。”
“那我學過畫,肯定比你畫得好看。”她閉着眼睛,忍不住算起賬,“說起來是我虧了。”
他敷衍地附和:“嗯,你虧了。”
她等顧暮遲下手,等筆尖肆虐,做好了萬全的心理準備。
他可能會狠狠報複她。
說不定故意畫個特別難看的線條……
眼前一片黑暗,耳邊人聲嘈雜。
等了大概幾秒鐘,她的左手突然被溫熱的肌膚碰了一下。
她依然閉着眼睛,沒太在意。
又繼續等了一會兒,感觸沒消失,反而越來越清晰了。
少年寬大的手心,包住她小巧細膩的手,慢慢擡到半空。
溫熱的指腹蹭過她的肌膚,她意識到他不是不小心,他在做一件她猜不透的事情。
寧酒忘記了思考,甚至忘記睜開眼睛。
周圍的聲音一下子消失了。
她的心髒無序狂跳,忍不住放輕了呼吸。
感受到他的指腹微帶繭,輕輕蹭過手背,每摩擦一下,就如過電,酥麻了一整個心髒。
少年幹淨清爽的氣息濃烈,冰涼的筆尖劃過她的手背。
他低下頭,動作間帶了點小心翼翼的珍視和克制。
“睜開眼睛。”
過了幾秒,他松手,合上筆蓋。
她聽話地掀起眼皮,光線湧入眼眶。
适應了幾秒,然後低垂着頭,看到這樣一副畫面。
手背正中心。
他畫了一個小小的愛心。
作者有話說:
嘿嘿,暗戳戳。
預收文《男友人格分裂是什麽體驗》,點專欄收藏我吧~
女主:“謝邀,我都覺得自己挺像個渣女,每天睡醒就要擔心火葬場。
主人格溫柔知禮,副人格卻是個瘋批邪魔。
他們彼此間互相知道對方的存在,副人格第一次現身,主人格便知曉了。他遇事冷靜理智,輕而易舉接受了這個事實。
而直到有次我的脖頸被蚊子咬了幾口,泛出異樣的紅色,他起床,看見這一幕,冷靜的面具一寸寸裂開。第一次看到他失控,給自己塞了幾十顆藥,說是控制病情。
我覺得挺有用的,病情穩定下來了
副人格出現次數不多,初次見面時,我倆正在接吻。
他無緣無故取代了主人格,蘇醒過來,眼神流露幾分殘忍和不屑,我一下子察覺到他不是主人格。他捏住我的下巴,冷笑說,看不出來,他的眼光這麽差勁。
無所謂,我喜歡的只有主人格。
主人格瘋狂吃藥,不知什麽時候起,副人格失蹤了。
我以為副人格已經死了,忍不住松了口氣。
某日卻發現一絲不對勁,主人格根本不記得日月湖畔,那夜纏綿柔情的吻。
是副人格假裝成主人格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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