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所謂真相
晚飯過後,沈宣一改常态地進了廚房,與韓母一同收拾碗筷等物。韓母經晚飯一事,對于沈宣的反常也有些見怪不怪了,只是一時半會擰轉不過來态度,略略帶着的幾分情緒沈宣也都一一忍耐下去。
韓朔拿了新買的水果清洗,韓母順勢将空間讓給兩個小孩,自己擦幹淨手回了卧室。沈宣朝韓朔甜甜一笑,頗有幾分當年初識時候的傾心淳麗,韓朔心念一動,走上前親了一口。沈宣最初有些抵抗,像是下意識地抗拒着什麽,只不過片刻之後他就收起了無聲的抗拒,換上了若有若無的邀請。
這一個親吻,直接綿延到了卧室,春情肆無忌憚地宣洩在每一個角落,熏得人神魂酥麻。
……韓朔釋放之後,喘着粗氣看着身旁同樣大汗淋漓的沈宣。沈宣偎在他懷中,目光徑直落在房間的某個角落,不知在想些什麽。韓朔忽然低低笑了起來,聲音透着慢慢的磁性從胸膛震出,“剛剛用了你最喜歡的草莓味套子,要不,一會兒再換別的口味?”
沈宣翻了個身,用姿勢表達了拒絕,他說:“不了,有點累,早點休息吧。”
韓朔并非精蟲上腦便會喪失理智的男人,他充分尊重沈宣,包括床事。
他說:“那就睡吧。”說着,韓朔翻了個身抱住了背對着他的沈宣。
沈宣的身體像是僵了一下,這動作頗有些明顯,連韓朔都察覺到了。
韓朔問道:“怎麽了,冷嗎?”
沈宣沒有回答,只是擡起韓朔的手臂換了個更方便枕睡的位置。韓朔笑了起來,見沈宣并無大礙便自我安慰自己,指不定是他心情的問題,明天或許就變好了。
韓朔閉上眼,開始積攢睡意。不知過了多久,韓朔只覺得昏昏沉沉之際,忽然聽到身邊朦朦胧胧響起了沈宣的聲音,他的嗓音有些難以言喻的古怪,而詢問的話語更是古怪。韓朔将醒未醒地揉了揉眼,聽到沈宣低聲問自己:“……阿朔,如果我做錯了事,你會原諒我嗎?”
韓朔把他抱得更緊了,打着哈欠說:“你看這幾年我有哪次不原諒你的……”
“可是我怕。”沈宣像是在顫抖,聲音也有些明顯的顫音,“我怕我做錯的事太嚴重,你會不原諒我……”
韓朔說:“別怕,有什麽事我們一起面對。”
沈宣再也沒有開口,韓朔勉強睜開眼,望見沈宣捂着雙眼不知在做什麽,他問了兩聲也沒有得到回答,最終依舊将他擁入懷中,用心跳與體溫去安撫他的不适。再度而來的睡意洶湧席卷,韓朔沒過多久便沉沉睡去,等到細微地呼吸聲帶着頻率緩緩響起,沈宣才漸漸松開遮住雙眼的手掌。
他的臉上,早已是一片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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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真的害怕……”
翌日,豔陽高照。
韓朔終于松開了緊繃的神經,無論是後輩宋逸的輿論風波落下帷幕,還是愛人沈宣的性情轉化,都足以令他心胸開闊心曠神怡,如同懸浮已久的巨石轟然落地的如釋重負。清晨,是在金色朝霞與自身亢奮的雙重作用下醒來的,韓朔手臂雖說被壓了一夜,但望着沈宣熟睡的面龐,忽然想起一句極為溫馨的話。
“每天早上醒來,看到你與陽光同在,這就是我想要的未來。”
韓朔俯下身,輕輕在沈宣的額頭上落下一吻,“早。”
沈宣平日裏有些起床氣,受不得旁人打擾,韓朔早已對他的性情了如指掌,因此便沒有及時喚醒他晨起洗漱,而是準備做好早餐之後再來叫他起床。韓朔盡量壓輕動作下了床,換好衣物準備去客廳時,腳步卻因突如其來的鈴聲而停住了。
熟睡的沈宣翻了個身,臉上有些不悅。韓朔心裏覺得好笑,沈宣的性情有事就像個驕縱的小孩子,時時刻刻需要人哄。他回過神,循着聲音來到沈宣附近的矮幾,沒等擡手按掉,手機的鈴聲便戛然而止。
沈宣閉着眼,發出幾句毫無疑義呢喃,卻依舊沒有絲毫醒來的模樣。
韓朔想着讓他多睡一會兒好覺,便拿起手機準備調到靜音模式,可也就在此時,沈宣的手機叮的一聲,代表有新的扣扣信息。韓朔站在原地,望着那一句簡短的言語,只覺得心口忽然湧出鋪天蓋地的冰冷,以迅雷之勢急速擴散到四肢五髒。
沈宣的觸屏手機,會在未開啓鍵盤鎖的待機狀态下顯示扣扣信息。
新的消息,來自标注為“蔡師哥”的好友:
“……感染艾滋之後,你就應該像我一樣出去多和別人上床,這樣才對得起自己。”
韓朔像是被人兜頭打了一拳,腦子裏一片嗡嗡亂響,可心底卻有一個聲音由小到大,卻來越清晰:“怪不得沈宣昨晚會那個樣子……”
沈宣到底是沒有睡好一場安穩覺,他望着韓朔手中專屬于自己的觸屏手機,臉色頓時慘白起來。韓朔一刀一刀用眼神刮着他,說:“給我一個解釋。”
沈宣張了張嘴,說:“……他……這,這其實只是一個玩笑。”
得知消息後韓父韓母坐在沙發一角,聽了沈宣的話,韓母立即起身道:“那我們現在就去醫院,看看這究竟是玩笑還是事實!”沈宣臉色再變,連忙道:“不要!”
“你不要?”韓母怒不可遏地盯着他,“你一句不要就可以輕輕松松把我兒子的安全賠上去麽?!難怪我昨晚就覺得不對,你性子驕縱無人敢惹,怎麽昨晚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就想起了我兒子!”
韓母氣憤地上前,雙手箍住了失魂落魄的沈宣的衣領,怒道:“你究竟是有多惡毒的心,甘願讓我兒子和你一起下地獄!”
韓父連忙勸開了韓母,沈宣衣領被松開,整個人卻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一般癱在了地上。
韓朔緩緩閉上眼:“那個蔡師哥是誰?”
“系裏的一個師哥。”沈宣的眼淚不住打轉,“我原本只是和他玩玩,沒有別的。唯一一次還是因為婚禮那晚酒後喝多,我醒過來才知道他已經有半年的患病史了。我真的……真的沒有……”
“沒有什麽?”韓朔睜開眼緩緩來到他身邊,向來好看的眼睛如今布滿了血絲,“沒有背叛我嗎?可是沈宣,你怎麽能……這些年,我自從和你在一起之後就再也沒有二心,全心全意把你當成生命中最重要的另一半來對待。雜志社裏瞧上我的男男女女被我拒絕個遍;我爸媽暗地裏操辦的相親宴我一場也沒有去過;你養的倉鼠死了從此不再養動物,我尊重你也不在家裏養任何小動物;你不喜歡小孩子哪怕我再怎麽想要,也要事事考慮你的感受……”
韓朔的眼淚就那麽無聲無息地落了下來,一顆接一顆,砸得沈宣手腕生疼。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昨晚,我原本還想你變得懂事了,開始明白維系咱們這個得之不易的家了。我甚至清晨醒來,還想過一輩子早起看着你和陽光同在那該多好,可是,你卻親手敲碎了我的美夢。”
沈宣早已泣不成聲,他苦苦哀求道:“阿朔,阿朔,我求求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求求你!”他大哭起來,涕淚橫流,“我從來都沒有認過錯,哪怕和我的父母,可就這一次,就這一次!我求你,求你原諒我好不好,好不好……”
韓朔沒來由地心累起來,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這七年來的一樁樁一幕幕須臾間閃過眼前,無數次的低頭道歉與無數次的再度争吵,連僅有的一點甜蜜都在這反反複複中喪失了純真。
他緩緩搖頭,說:“對不起,我沒辦法說服自己原諒你。”
沈家的人也沒有再來鬧,畢竟沈宣的事情擺在那裏,一旦撕破臉将會是魚死網破兩敗俱傷的下場。韓朔失魂落魄地被拖去醫院做檢查,編號登記時,醫生頗有些訝異病人的父母也一同陪伴,順嘴問起了感染的原因。
韓朔沒能說出話來,事實上自從大哭着的沈宣被通知而來的沈家人接走之後,他就在也不想說任何話。韓父韓母彼此看了一眼,韓母嘆了口氣,說:“這孩子,是自己去髒亂地方染上的。”
醫生做了個了然的表情。
靜脈血抽取完畢之後,醫生并未除下隔離衣,全副武裝地示意他去領防艾小冊子,随後道:“檢測結果明天才會出來,先收收心,一切等結果出來再說。”韓朔麻木地點點頭,一時間百感交集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最終只是一言不發地轉過身走了出去。
韓父韓母迎了上來,雖有千言萬語,可是卻紛紛沉沒在韓朔的一言不發當中。
韓朔就那麽麻木的走着,走着……直到有人在不遠處叫住了他。
是宋逸,他領着侄兒宋小天過來打疫苗。
宋逸迎上前來,看了眼他的臉色頗為擔心地問道:“前輩,你臉色不太好,出什麽事了嗎?”
韓朔像是緩緩回了神,原本麻木的雙眼也漸漸湧出一絲清明,只是片刻後無意中瞥到韓朔手中小冊子封面的宋小天突然喊了一聲“艾滋病”……
韓朔眼中漸漸湧現的清明猛然停住,緊接着,煙消雲散。
宋小天童聲無忌,沒有控制好分貝,周圍來往的病人與行人聽到那三個字之後,瞬間如同避諱什麽東西似的讓出了老大一團空間。随之而來的,是密密麻麻的低聲議論,如無形的匕首一刀一刀剜着韓朔的心。
韓朔不禁苦笑,原來曾經無限光鮮的男神寒朔也會有如此落魄肮髒的時候。
他不待宋逸開口道歉,便沖出了醫院,韓父韓母也沒來得及和宋逸二人打招呼,也匆匆忙忙地跟了上去。宋小天看了看小叔,帶着幾分委屈低聲說道:“封面上那幾個字不就是艾滋嘛,我又沒有認錯……”
宋逸低下身抱住了他:“小天沒錯,錯的只是人們害怕和避諱的心理。”
說完,他情不自禁地望向遠處。
韓朔……
一連數日,韓朔那篇以倉鼠為主的文章都沒有更新,宋逸抱着朋友之間彼此關切的心撥去電話,可始終沒有人接通。從唐婉那裏的來的消息說,就連韓朔的負責編輯也聯系不到他了。
宋逸往日裏受了他幾分恩惠,想着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便決定循着上次登門拜訪的記憶前去查看情況。衣服換好,甚至連聒噪嚷着要去的宋小天也已經收拾妥當,可宋逸卻沒能成功出門。
因為,沈科打電話說自己的仙俠耽美作品《靈鏡奇緣》被國內的某個年輕導演相中,準備拍攝成同名網絡劇。這個消息,成功攔住了宋逸外出的腳步,他想了想再度撥給韓朔電話,聽到“暫時無法接通”之後,終于無奈地結束電話。
城市的另一邊,韓母憂心忡忡地看着整日裏鎖緊着的房門,忍不住說道:“不是第二天就已經當面告訴他沒有感染了,怎麽還不出來。”
韓父遞去一杯熱茶,“防艾冊子上的內容說那是急性感染期,還有無症狀感染期和發病期,潛伏期一年到十五年不等,發病期更是危險。阿朔現在得到的結果雖然準确率極高,但保不準也會……”瞥見韓母的眼神,他瞬間改口不提,“總而言之,還是要多等等看吧。就算這件事平安度過,沈宣那個坎他也邁不過去。你想想要是我哪天脾氣突然變好了,第二天告訴你我被感染了艾滋病,你不得瘋了……”
韓母說:“你這是什麽比喻?”
“舉一個例子而已。”韓父道,“阿朔現在被兩件事捆着,他需要自己參悟明白,別人的話說得再多終究只是輔助,關鍵還是看他怎麽想。”
韓母眼眶紅了起來:“看着阿朔這麽遭罪,我就難受,天殺的沈宣怎麽敢這麽禍害我的兒子……”
韓父嘆了口氣,卻沒有多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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