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登門拜訪

常言道“福兮禍所倚，禍兮福所伏，宋逸熬過了前些時日的抄襲與“被”小三的雙重危機之後，卻也因此提高了不少的知名度，就連微博粉絲也有即将突破百萬的趨勢。雖說每天也有不少留下質問言語的網友，但身懷正義的小夥伴們的辟謠言論同樣在無數人的點贊下跻身躍到熱評之中，留下正義的鐵證。

人氣的提高不單單體現在微博粉絲量上，還體現在專門發文的晉河言情網站上。作者專欄裏的訂閱數量險險越過十萬大關，遠超韓朔三千來人，甚至連完結新文《小叔》的訂閱購買也飛漲不少，更不要說前赴後繼投給他用以官網首頁排名的橄榄枝了。

随即如此，宋逸依舊沒有料到自己會迎來作品改編的這一天。他自身畢業于廣播電視編導，也算半個行內人，知道一部電視劇的大致制作流程，而最先确定的就是劇本。同衆多原創劇本拍攝成電視不同的是，IP改編電視也就是所謂的知識産權類改編擁有雙重影響，一方面是原作品本身的名氣，另一方面則是改編成電視之後的推動作用。

從游戲到熱門小說，無數IP改編的成功讓人們意識到了新類電視劇的崛起，與此同時無數具有極佳口碑的原著小說也盡數被買斷版權，只待改編拍攝達成雙贏趨勢。當然，成功也會滋生出一定數量的暗影元素，也有許多專門買斷版權、低價入手高端賣出的公司為了謀利開始一場又一場的蠱惑人心，很多經驗不足的作者一招棋錯就會上當受騙。

與宋逸交好的女作家之一就曾經吃過這方面的虧，為此作者群中每每遇到改編版權之事，都要暗自鳴響警鐘。宋逸得知消息之後，首先聯系了自己的編輯唐婉，從編輯處确定此事非虛之後，才準備起幾日之後的詳談。

為了保護原作者的權益，晉河官網也會盡全力斟酌合理公司，以免出現上述騙局現象。唐婉順理成章地被委派而來，與之同行的還有專門負責處理此事的律師。

沈科也約定好了時間，準備一同前往，宋逸心知肚明這件事少不了沈科的幹涉，但這種事情對自己百利而無一害，因此他便無視了沈科的暗中舉動。

離詳談還有幾天時間，宋逸提前訂好備忘錄，轉回神望見宋小天津津有味地閱讀街裏鄉鄰們發的宣傳小冊子，卻是想到前幾日醫院門口的那件事。宋逸嘆了口氣，再度撥通電話，結果依舊是妹沒人接通，他想了想，向宋小天問道：“小叔出去一下，你自己在家行麽？”

“……”

宋小天沒有說話，因為他飛快合上宣傳冊，随即跑去玄關處換起了鞋子。

“服了你了。”宋逸無奈地開口，然後朝他伸出手，“走吧，我們去登門拜訪。”

“叔叔阿姨好。”

宋逸待韓母開門之後，微微鞠躬問好。小家夥也懂禮貌地點頭問好，順帶附送了兩個燦爛的笑臉，韓母怔了一下，憔悴的臉上也勉強擠出笑，側過身讓開了位置，說：“歡迎歡迎，快進來吧。”

韓父對這叔侄二人的印象也頗為不錯，待他們入座之後便遞上了親手沖泡的熱茶，宋逸接過後到了聲謝，宋小天沒有茶卻有一杯熱乎乎的牛奶。幾句寒暄之後，宋逸先是認認真真地為前幾日宋小天口無遮攔惹下亂子的事向他們道了歉，韓父韓母連連說沒事，只不過說完之後，韓母不由得望了眼緊閉的房門。

文人作家向來心思敏銳，宋逸也不例外，這一眼雖輕，可他卻看的清清楚楚。

宋逸望向卧室房門，問道：“韓朔是在裏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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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母紅着眼睛點點頭，說：“好幾天沒出來了，如果不是有每日剩菜剩飯提醒我，恐怕我早就報警了。”

宋逸想了想，站起身來。他向二老說了一聲随即走到門前，略略叩門，道：“韓朔，開門，我是宋逸。”房間裏面一片寂靜，仿佛并沒有人在其中，只是過不多時，門忽然開了。

韓朔的狀況非常不好，眼眶烏青吓人，眼袋也能擠死蚊子，滿是胡渣一臉頹廢，哪裏還有半分男神的模樣。他沙啞着聲音問道：“你……怎麽來了？”

“來看看你。”宋逸關切道，“電話一直聯系不上，有些擔心你的情況。”

韓朔道：“我沒事，你回去吧。”說着，就要反手關上房門，韓父韓母連忙上前阻攔，只不過距離最近的宋逸卻趕在他們前面出手了。宋逸抓住了韓朔關門的手腕，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

“別關門，別把旁人拒之門外。”

韓朔望着他的眼睛，就那麽怔在了房門口。

宋逸終究還是贏了。

韓朔耗到最後，終于服了軟決定不再獨自困守房中。他簡單做了個洗漱，望着鏡中短短數日便如同蒼老了一二十歲的自己，不由得苦笑一聲。花灑的熱水如雨般紛紛落下，韓朔看着這幾日悶在房中白了不止一個度的手臂，忍不住将目光停留在手腕處的青色靜脈。

這裏面流動着的血液當中，會帶有那些肮髒的東西麽……

“肮髒不肮髒全看個人想法。”宋逸放下沁着袅袅水汽的茶杯，淡淡說道，“如果你覺得自己髒，即便旁人再怎麽洗白，也就改變不了你的想法。個人的理念，有時候是十分強大的存在。”

韓朔洗了個澡又洗漱修整一番，渾身清爽了不少，但因這幾日的閉門不見導致了腸胃不佳，即便被宋逸拉出房門來到客廳，也只不過是草草用了些湯水清粥之物。如今聽了宋逸的話，他忍不住擡頭，“可是，我受不了人們的目光。”

宋逸忽然笑了，他說：“前輩可有興趣聽我講個故事？”

韓朔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你說。”

“我高中的時候認識了臨班的一個女生。”宋逸的聲音從袅袅水汽中氤氲傳來，“她對美術達到了極端狂熱的地步，可以說是為藝術為美術而生的人，可就是這麽一個人連番考了兩年藝術大學都被拒之門外，理由都是‘作品與學校理念不符’。”

宋逸頓了頓，俯身替韓朔倒了一杯熱茶。

不遠處故意勻出空間讓兩個小家夥聊天談心的韓母多看了他們兩眼，見到二人交談愈發濃烈起來，也算勉強放了心。韓父倒是無所謂地陪着宋小天，還十分興趣盎然地告訴他哪種菜适合小孩子哪種菜适合大人，宋小天自小看着小叔掌勺耳濡目染也學會不少的知識，一老一小聊得也十分投機。

“……後來，第三年也就是我考上大學那一年，她被錄取了。并且在進入校園的同一天，拿到了畫社的簽約，搖身一變成了工資誘人的優質畫手，而那些嘲笑她的人還在忙着與未來三四年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師哥師姐們打點關系。”

宋逸說到這裏，有感而發地嘆了口氣，“嘲笑她的那些人，不過是她成功路上的磨刀石，這就好比用他人的冷眼嘲諷讓一把寶劍開刃成功。那個女生難道不會受到旁人的影響嗎？不是，她和我說過有一段時間學美術的人聯手抵制她，就如同透明不存在一樣，說話不搭理走路也無視，她說那一段時間她都快要瘋了。可到底，她還是熬了過去，最終在步入大學校園的美好時期就領先了多數人一大截。”

韓朔垂下眼睛，說：“她的心理素質很好。”

“是啊。”宋逸淡淡抿了口熱茶，“她始終懷揣着對美術的熱愛，并且為之奮鬥不已，雖然有那麽多人排擠她無視她，可依舊改變不了她的心。換做是旁人，只怕早就撐不住了吧，至少我就撐不住。”

他忽然笑了起來，輕輕放下茶杯，磕出一聲淡淡聲響，“說起來也巧，她簽約那天去做了體檢，受邀請前去蹭飯的我也順帶做了個檢查，卻沒想到鬧出了一個烏龍。有個新當值的醫生搞錯了檢驗單，竟然通知我患有……患有晚期的胃癌。”

韓朔猛地擡起臉，眼睛裏寫滿錯愕。

“從初中高中熬過來的學生多多少少都會帶些病，我也不例外。我家三個孩子，父母生我時年歲略高，精血不是很充足，所以先天體質偏弱。後來因為獨自租房念書的緣故，無法完全照顧好自己，久而久之就養出了腸胃的毛病，所以當醫生告訴我患病的時候，我還是信了。那個時候，我的第一個念頭，不是自己，而是我的家人。”

宋逸眼光澄澈如同三月春水，無風無波地凝在自己的茶杯上，“我在想如果我死之後，我媽和我侄子該怎麽辦。我媽上了年紀，體力活做不了多少，最是頤養天年的時候；而我侄子那時還沒十歲，懵懂無知，也最需要人照顧。我想了很多很多，該怎麽用最後的幾天去構思養活他們的法子，整日整夜輾轉難眠，愁得白頭發都出來不少，到最後我甚至都想到了提前賣血存錢的法子，可是沒想到，幾天之後我知道了那個烏龍故事。”

韓朔不由得說道：“……大起大落。”

“沒錯。”宋逸淡淡笑了起來，“不過也因為這件事，我終于把身上最後一絲孩子氣剔除了，畢竟一個沒有幾天活路的男人連自己的家人都沒時間安排好後路，哪裏還有資格去考慮自己的脾氣。”

韓朔望着他，心中感慨面前的年輕人居然會經歷這種跌宕起伏的事情，難怪有句話說“那些曾經讓你舉步維艱的事，終有一日會被你随意地談起”。

他嘆了口氣，說：“你很堅強，真的。”

宋逸朝他笑了一笑：“前輩也很堅強啊，只是堅強這個東西有的時候會暫時消失，就像游戲技能裏的冷卻時間一樣，等待時間一過他自然而然就會再度出現，如果出現不了，就需要我們自己開啓堅強。我之所以說了這麽多，就是希望你不要被別人的眼光所影響，以免左右了自己的判斷，也希望能夠用我的微薄之力，幫你成功開啓堅強。”

他望了眼不遠處暗暗擔心凝望的韓母，笑着說道：“前輩，你還有永遠作為堅強後盾的父母，所以你一定要堅強起來，不僅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他們。”

韓朔點了點頭，眼睛裏也多了一絲光亮：“我明白了，謝謝你，不論以後的結局怎樣，我都會坦然接受。”

“做最好的希望，做最壞的打算。”宋逸道，“做好心理準備之後，才不會被突如其來的真相所震懾，但是平心而論，我真的希望你一切平安。”

“謝謝。”韓朔望着他，真誠地開口道，“我會記住你的鼓勵，也會努力堅持下去。”說罷，他緩緩揚起一個笑臉，久違的自信再度漫上嘴角。

韓朔微微側過臉去，朝韓母說道：“媽，中午吃雲吞吧，我餓了。”

韓母激動得手都不知道該怎麽放，連連地“哎”個不停。

宋逸被千恩萬謝地韓母留了下來，無奈的他只好回了個電話，告訴親娘此事。宋母淡淡地“哦”了一聲，說：“正好不用做飯了。”

宋逸：“……”

韓朔胃口變得好了許多，雖然還是有些腸胃不調，但已經能夠進食了。席間，宋逸稍稍提及了網站更文之事，韓朔沉吟片刻，做了個決定。

“删文？”宋逸微微不解，“這是為何？”

韓朔淡淡道：“新文新氣象吧，不想繼續寫了，暫時休養一下錘煉身心，等到下個季度再去開文。”宋逸聽得他語氣已沒了先前的頹然，于是帶着幾番打趣的意思開了口，“我還是提前為你的粉絲哀悼一下吧。”

酒飽飯足之後，宋逸記起來還有一件事要像韓朔請教，就是自己小說即将被改編成電視的事情。韓朔以前也有一本民國耽美小說被改編成了電視，對于從未遇到此事的宋逸而言，韓朔就是有經驗的前輩。他抽了張面巾紙把宋小天手邊的湯漬擦幹淨，随即望向韓朔，“前輩……”

“叫我韓朔吧。”他回以一笑，“聽你喊前輩總有種日漫與韓劇的錯覺。”

能開玩笑，可見他恢複的差不多了，宋逸這般想着，随即開口道：“韓……韓朔，我想向你請教一下IP改編期間所需要注意的事情。”韓朔眉間微動，擡頭看他，“你的作品要搬上熒屏了？”

宋逸微微點頭：“是最初的那本仙俠作品《靈鏡奇緣》，已經和編輯确定過了，後天見面詳談。”

韓朔略略沉吟，道：“這其實是件好事，無論對作者還是對劇組導演來說都是雙贏的局面，不過你要做好一定的心理準備，畢竟專業的編劇需要把小說裏的優秀精髓挖取出來再融合觀衆所想要見到的電視元素。”宋逸替宋小天攏了攏衣角，随即笑了笑，“我知道，別忘了我大學的專業就是廣編。”

“呃……”韓朔不禁笑了起來，“倒是班門弄斧了。”

韓母看着交談甚切的兩個人，愈發看宋逸順眼起來。

韓朔與他說了不少需要注意的地方，相關的法律方面也略略涉及，但專業的方面還是需要律師的幫助，韓朔所能提供的援助之手不過是前人過河所得來的經驗罷了。他看宋逸有些吸收不完，微微思忖，随即開口道：“要不然，後天我跟你一起去，也算相互有個照應。”

宋逸怔了一下，卻是搖了搖頭：“還是不用了……嗯，有唐婉有律師還有沈科陪着我，應該不會出什麽亂子，再者說這是網站公司精心審核過後得到的消息，也不是那些騙人的皮包公司，可信度還是很高的。”

韓朔聽他說了半天，卻只抓到了一句重點：“沈科？他陪你去？”

宋逸笑着點了點頭。

韓朔不由得想起前些時日網絡輿論期間勇敢站出身迎接風浪的沈科，眼睛裏像是有什麽東西閃了閃。他望着面前的宋逸，心底莫名湧出一層難以言喻的情緒，“沈科……是你的愛人嗎？”

韓父韓母原本正和宋小天聊天說笑，聽到這一句話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宋逸，後者面色不變，就連臉上的淺笑也始終未曾退去。

他輕輕開口，恬淡如和煦春風：“我心裏的那個人已經徹底放下了，單身了這麽多年，也是時候談個戀愛了。”

韓朔心裏莫名澀了起來，他勉強笑了笑，說：“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