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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後山上不少花花草草,這幾日她跟屁蟲一樣跟在沈父身後,像個小尾巴,即使沈父生了幾日氣,但畢竟是自己閨女,沖自己軟聲軟氣的說話的樣子即天真又乖巧,連跟了幾日他也就氣消了,砍柴時也要時不時的回頭看着,生怕她玩耍時摔着了。

沈荷香采幾把花便回頭沖沈父甜甜的笑,在前世的記憶裏,沈父最是疼愛她,從來舍不得動她一指,那時家裏窮苦,但每每賺了點銅板都會給她買一些小玩意帶回家逗她開心,這種被人捧在手上當寶的滋味,在沈父去世後她就再也體會不到了,現在能重溫一次,便是午飯野菜粥的腥土氣時不時從腹中反上來,沈荷香覺得也是可以忍受的。

一時間嘴裏開心的哼着小曲,時不時摘着山裏開着大把大把的桂花,當在樹下看到一株淺紅色不起眼的野花時,沈荷香眼前一亮,忙連根挖出了幾株用衣兜着,在沈荷香不斷的催促下,沈父這才打好了柴下了山。

回到院子裏她便找了柳氏要了土鏟,然後把那野花種到了院落邊上,柳氏見她這些日子就喜歡擺弄這些野花野草,也沒有太在意,哪家的閨女都一樣,見了花兒都要采上幾把,于是用草刷子掃了掃身上的灰,招呼一聲讓她趕緊洗洗臉吃飯,随即便進了屋。

晚飯還是中午那幹幹的糙餅和吃剩的稀菜粥,沈荷香實在沒什麽胃口,随便裝模作樣的吃了幾口後,便将鍋裏做飯剩餘的柴火溫着的湯拿出來一碗,這是她在山上采的苦野菜,裏面放了點姜和蔥白熬了好一會兒了,拿出來時碗有些燙手,她摸了摸耳朵後,從一只黑乎乎的小櫃裏取了一個瓦罐,裏面是一點點白糖,放了半勺便給柳氏端去了,比起那些湯藥,這個更能養身體,多喝些病氣很快就能去了。

柳氏也确實覺得喝了這幾日身子爽利了些,閨女又看得緊,一天兩頓不落,于是也不用她催促便咽了下去。

沈荷香将空碗刷了放到廚房,這才回了屋關上門,然後從床底取出了一只小罐子,罐裏裝的是荷香不容易跟沈父讨要的半小罐芝麻油,這油可是貴着呢,富貴人家才能吃的起,比那豆油菜籽油香多了,柳氏平時炒菜都舍不得用,沈荷香以前偷偷多放一點都挨罵。

因沈父是賣貨郎,所以竹簍裏有那麽一罐,這便讓沈荷香軟磨硬泡的讨來了一些,藏着掖着的抱回了屋,如果讓柳氏知道定是要沒收的,因為只這一點便有十幾文錢了,可見沈父對自己閨女的寵愛程度。

在十天前沈荷香便将山上采的茉莉花用水泡了,然後放進小罐裏和芝麻油混在一起,用熱了七八分的水熱蒸後,密封起來,今天才取出來,一打開罐口便聞着一股幽幽的茉莉香味,聞着她眼前一亮,頓時放到桌上,然後借光朝罐裏看了看,又取了她跟柳氏要的空胭脂盒,然後小心将罐子傾斜着,只見一股透明的水狀物先從罐子裏流出來。

因那茉莉花裏含着花露水兒,經過水煮後那水兒便蒸了出來,然後浮在芝麻油上,這幾日已經入了香味,比普通水還多一點油潤,平日用來潤面,塗抹身子最好不過了,可以去幹燥,使臉和全身的皮膚又白又嫩,這便是十年後京城貴婦小姐們最愛的花露油,雖然只有兩種材料有些不足,但是現在這樣的條件能弄出一點來已經很不易了。

直到胭脂盒都裝滿了,沈荷香這才收回了小罐,借着光往裏望了望,上面一層花露油已經所剩不多,只能再裝一次,剩下的摻着茉莉花的芝麻油就可以用來做頭油潤發,日後多抹幾次營養充足,頭發便會生的又黑又亮,像緞子一般有光澤。

洗完澡,沈荷香用手沾了茉莉花油,仔細的往身上塗了一層,這才套了衣服懶懶的坐在窗邊,取了手指尖一點的潤油在手上,然後慢慢的在手心裏揉了揉,輕輕的潤着面。

沈荷香原本底子就好,膚色生得白像極柳氏,再加上剛洗完澡又塗了香潤油的關系,銅鏡裏的皮膚看起來比前幾日細膩好看了些,只是面色隐隐還是有些臘黃,想到家裏的情況,沈荷香微淡了淡臉上的惬意,不由伸手蓋上的胭脂盒蓋,輕輕撩了長發到身後,坐在凳子上暗嘆了口氣,若是再不能賺些銀錢,恐怕以後家裏連糙餅都吃不上了,想到那便宜糙面的酸味,沈荷香又是一陣反胃,越發的想要賺一些錢改善下家裏的夥食,至少能吃頓像樣的飯菜。

一夜睡得安穩,第二日沈荷香神清氣爽爬起來,到院邊折了一根柔軟的柳條用牙慢慢的磨碎,然後便沾着點細鹽開始仔細的一顆一顆的刷起來,當年在候府做妾時,日日無所事事,別的沒學會,怎麽能将自己弄得入候爺眼卻是學得是八,九不離十,時間長了也就成了習慣,就算後來跟着販香的小販幾年,日日累得要死,風吹日曬蓬頭垢面,但是也必是日日要清潔幹淨牙的,她甚至還苦中作樂,自己琢磨出一種能使牙齒更潤更白方法。

沈荷香刷幹淨後,用竹筒裏的水涮了涮口裏的鹽味,然後便跑到昨日栽的那野花處折了一朵,扯下一片淡紅色的花瓣,然後放在牙上細細的蹭着,如果花瓣多可以嚼碎了合着水一天三遍的漱口,時間長了牙齒便會如白玉一般。

一大早沈父便挑着竹簍走街串巷的賣貨,沈荷香湊合着喝了半碗菜粥,便漱了口進裏屋,只見柳氏坐在炕上正将舊荷包裏的銅錢倒出來數了數,越數臉色越是不好,見沈荷香進來。這才将銅錢匆匆放回荷包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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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沈荷香上一輩子就經歷過了,心裏清楚這是又快到了往老宅交錢的時間了,一個月二百文雷打不動,娘親手裏的錢恐怕還遠遠不夠,在她十歲前其實家裏的日子過的還算不錯,那時還住在青磚碧瓦的老宅,至少饅頭米飯一個月也能吃上幾次,但那是沈荷香爺爺還在世的時候。

老爺子死了以後,沈成石一家便被繼母和大伯趕了出來,說是分家,實際上這便是獨占了沈老爺子的家産田地鋪子,只分給了沈成石和柳氏山腳下的三間爛泥房,半文錢都有,如果不是柳氏賣了僅剩下的那支母親留的玉镯換了六兩銀子,讓沈成石拿着雜貨挑着去賣,恐怕一家人早就餓死了。

所以,一年來家裏省吃儉用吃糠咽菜,個個面黃肌瘦,柳氏身體本就虛,還要整天為錢財操心,沈成石挑着擔子賣貨每天雖然有進項,但是最多一日淨賺二十多枚銅錢,少時才幾枚,一個月下來也不超過四百銅錢,還要交給老宅繼母每月二百銅錢,剩下的一百多枚一家人即要吃喝,又要修繕這漏雨的土房,本來還存了百文,柳氏前不久感染風寒,還倒欠了人家藥錢未還。

日子現在過的是雪上加霜,沈荷香覺得現在最要緊的便是多賺些錢改善下家裏的條件,至少要吃得好些,把娘的身子養好,随即便伸手翻了翻炕上放着的幾條鎖邊繡帕,這就是為賺個手工錢,裁制好了買到手就直接可以繡花。因為料子一般,所以賣的很慢。

沈荷香漫不經心道:“娘,這帕子若熏點香便會好賣多了……”

柳氏正心煩着,聽到不由瞪了沈荷香一眼:“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麽,那香料一點點都要幾十文錢,得賣多少條繡帕能賺回來。”

沈荷香卻是如驚到一般睜大眼道,“娘,為什麽要買,我就會做啊……”

“你會?”柳氏也是吓了一跳,這做香料的可是手藝人吃飯的飯碗,方子就是把在手裏爛在心裏也不會告訴旁人,像她們這樣的平頭百姓想做也沒地方學,所以沈荷香一說會,柳氏也覺得是假的。

沈荷香卻是笑的甜兮兮的坐在炕邊,然後身子湊近柳氏微低着頭嬌聲嬌氣道:“娘,你看這茉莉頭油就是我做的,香不香?”

如此一提,柳氏這才發現屋裏似乎多了一股茉莉香,因為香味與山上開着的茉莉花一樣,所以一時間她倒沒有注意,但經過提醒,并随着女兒靠近,這股香味終于微微濃了些,但卻濃而不膩,那感覺仿佛就站在花從旁,自然到沒有任何填加香料的刺鼻異味。

柳氏之所以懂一些是因為當年未分家時,家裏有間雜貨鋪,鋪裏自然少不了一些胭脂水粉頭油,柳氏也用過,所以多少還是有些見識的。

随即她便直起身,伸手摸了摸沈荷香的頭發,然後将手放到鼻子下聞了聞,女兒如果不提根本看不出那細細的頭發上抹了頭油,并沒有平常女子頭發那般油亮,但是這香味卻是不錯的,沾手即香,無論是香料還是脂粉,好的香氣都是久而不散,如此看來倒不像是鋪裏賣的那些次等的頭油。

待沈荷香将那半小罐茉莉頭油拿過來給柳氏看時,柳氏用勺子挖了一點,聞了半天,臉色有些激動,待發現這罐是芝麻油時,頓時拉下了臉,不過看在這頭油的香氣濃郁清新實屬上品,也就一時按捺住。

沈荷香見狀根本不用她問,便将自己怎麽會做頭油的事跟柳氏一五一十說了出來,睜大眼睛天真主動半撒嬌的神情話語使得柳氏疑慮盡失,當真以為沈荷香好運道揀到了一張牛皮,上面寫了一些方子,當說到後來去山上勾桂花時,牛皮掉到了山崖下,柳氏還跟着心驚加可惜,并再三囑咐她,日後再不能自己跑去山上。

沈荷香回到西屋時嘴角還微微上翹着,腳步輕輕的,略有些得意的走到桌前,随手倒了杯幹野花泡的茶喝了一小杯,想起什麽,小手擡起這麽微微一攏,便見手心處慢慢的凝出來幾滴淺綠色的泉液,形成小小的一團,随即便将這幾滴泉液倒入了剛喝完的空杯中晃了晃,沈荷香臉上的笑意又加深了幾分,這東西可是她的秘密,一天也只有幾滴,過了今日便沒了,自然要好生的用,可不能浪費了。

而剛才跟娘親說的話,那自然不全是真的,若是上好的頭油真這般好做,京城做脂粉的可是要發大財了,未填加其它貴重香料輔助,花油的香味一般是很淡的,遠沒有這般清雅香韻,這一點她前世跟着香販幾年,不想懂也懂了七七八八,之所以她能用簡單的材料做出上好的頭油來,卻是要跟她手心中的泉液息息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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