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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起這手中泉液,沈荷香不由的便想到了當年跟着香販那幾年的悲慘生活,拿着茶杯的手不由握緊,雖然事情早已經過去,但是現在想來仍然還會全身發抖,苦點累點她都能忍受,但那香販是個毫無人性的東西,高興時殘渣剩飯,不高興便是百般折磨,她原本是那麽愛容貌的一個人,生生将才二十幾歲她折磨成形若四五十歲的老妪。
想到此,沈荷香不由深深吸了口氣,好在幾年後那酒鬼自己喝醉摔死在道邊,否則真不知道自己還得熬多久,香販雖是吃喝剽賭,生活過的極為落魄,但卻有那麽一兩樣制香的手藝,還算能讨生活,他死後留下的就是一堆還沒賣出去的香料胭脂,不過,她知道,他還藏着一樣東西。
她扒着香販平時睡覺的屋裏一處牆角,扣了半天連手指都扣破了,才從泥磚裏扣出了一長條木盒,若不是有一次她半夜醒來發現那香販正蹲在這裏藏着什麽,自己恐怕也不會知道屋裏還有着這樣的一件東西,打開木盒,裏面除了一些香販私藏的銀錠,便是幾張亂七八糟的草張,和一只巴掌大的碧綠觀音瓶。
沈荷香跟着香販久了,多少也知道他以前的種種底細,早年那厮根本就是個流氓無賴,偷雞摸狗無所不做,連房子都是搶的死去兄嫂的,所以這東西十有八,九不知從哪個富戶家裏順來,那紙張參雜不齊,甚至還有些髒,但內容卻記着不少香料秘制之法,字寫的七扭八扭,似乎是從哪裏現記下來,一張一種方子倒是全的很,京城制香鋪的幾個拿手的香料秘法上面都有,這也能解釋香販從日日無所事事,到後來突然間懂起香來,還憑着制香賺了些錢的原因了。
而那觀音瓶卻是空空如也,沈荷香開始本也沒太在意,注意力都放在制香方子和銀錠上,不過是伸手拿起看了看,大概是手指挖磚石時磨破了皮,瓶上沾了點血,居然便消失在手裏,沈荷香着實吓了一跳,後來就出現了每日手心會凝出幾滴泉液的奇怪之事。
她花了一年多時間才接受并弄懂這泉液的用處,那時真是欣喜若狂,覺得天無絕人之路,她憑着那幾錠銀子及手心裏的神秘泉液,加上那十幾張制香方子及她不算差的天份,在香販死後兩年靠着自己的雙手活得滋潤的多,但是事與願違,就在她剛剛有了希望的時候,身體卻已到了燈盡油枯的地步,候府三次小産原本就已經掏空了她健康的身體,加上香販近幾年的折磨,一切沒到三年就結束了。
所以,她這次能意外的回到以前,心裏便存着滿足和感激,尤其是在發現手中的泉液還存在時,她差點要跑去拿墊子墊着對上蒼頂禮膜拜了。
沈荷香氣息平穩下來,便将手裏的杯子放回到桌上,唯一可惜的是這泉液量少,并且保存的時間很短,對人沒有什麽用處,只對花草樹木有提高其香味和效用的作用,之前兩天被她用來泡野花茶喝了,做茉莉頭油用去了幾滴,效果仍然與前世一般無二,加上一滴浸泡花草,便會其原本香味上提上一成,放的越多其花香味便越濃郁,若用泡過泉液的花泡花茶做甜點,口感便會更好。
雖然沈荷香對這手中泉液已經是見怪不怪,習已為常了,但是對別人來說仍然是詭異怪誕的很,未必能接受,所以這只會是她一個人的秘密,就是柳氏沈父也不打算實言告知的。
沈家沒有田地,雞也沒有半只,所以除了做點繡活手工和燒飯,基本沒什麽活計,午飯沈荷香勉強咽了兩口糙米餅,用水泡了昨日摘回來的桂花并加了點泉液後,便洗了手臉躺下,她用跟柳氏讨的那塊粗布将之前事先盛出來的一點芝麻油,仔細的給抹到頭發上,并用手梳勻扭成一股用,粗布包着頭睡,這樣捂着可以讓頭發吸足了桂花油,日後養得又黑又亮。
午覺伴着清新的茉莉香氣,她睡得極為香甜,而沈父中午回來匆匆吃了飯後,便帶着那小半罐茉莉頭油挑着竹簍繼續的走街竄巷,誰知這一去,下午回來沈父卻是給了柳氏荷香母女倆一個大大的驚喜。
沈荷香午間睡飽了覺,便懶懶的搬了只小木凳坐在屋子背陰處,用木塊和烘幹的一些桂花,放在地上用小火慢慢的燒着,外面則尋了個漏了個口子不能用的竹筐扣在上面,然後把柳氏鎖邊的那些繡帕一一擺放在筐上熏着燒起的桂花香氣。
天氣熱的很,好在這火只是慢慢的沁燃着,火苗不大,但荷香依然覺得臉頰淌汗,邊用小竹棍挑着幹桂花往筐裏小火上放,邊想日後有了銀錢便不做這種事了。
原本用泉液泡好的茉莉花炒幹後再配上木屑,加上一些香料用蜜搓成丸熏制香氣聞起來會更好,香味停留的時間也更長,但沒辦法,無論是蜜還是香料都需要花錢買,好在這些桂花後山到處都是,木頭也不必花半文,所以這般簡陋的工具湊合一下,倒也能熏上一熏。
沈荷香也是後來接觸了許多香料才發現,香料可有上百種,但過份的依賴可加重氣味的香料,那香便失了原本只能淪為下等,只有用最簡單的材料,熏出最天然的香氣才是上等,她便見過有人單單用一根竹子及一些柏葉,稍稍浸泡下,點燃便能熏出一室山中竹林香,比那滿室濃郁的雜香氣不知要雅上多少,就連一向非好香不用的沈荷香都覺得妙,那時也明白了這世上好的不一定适合,适合才是最好的道理。
一下午用這小慢火燒起來,花香也頗為濃郁,沈荷香拿起熏得差不多的繡帕,放在鼻下聞一聞,天然的桂花香味萦繞于鼻,本來怕香味散的快,所以熏的比加了香料的香更久一些,果然是不錯,剛放下帕子便見沈父挑着擔子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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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荷香見着立即放下竹棍,臉上帶着笑的迎了上去,口裏甜甜道:“爹,你今日怎麽回的這麽早,日頭還沒落山呢。”
沈父中午時自然從柳氏口中得知了閨女會做頭油的事,柳氏讓他拿了那半小罐茉莉頭油去富戶家問問,他也沒抱什麽希望,不過是不想妻子失望,誰知這頭油真被一位富戶小姐相中,連罐子一塊買了去,給了足足半兩銀子,他以前在雜貨鋪賣的頭油一盒也不過是幾十文,自己女兒這小半罐便賣了二百多文,可把沈父高興壞了。
今日早早便回來,狠狠心便花了百文錢買了一小袋白面,和油紙包的幾塊閨女愛吃的糕點,家裏實在是已經半年多沒見着白面了,自己倒是沒關系,但妻子身子不好,閨女又年紀小,老是吃菜粥糙面也不行,沈父雖是男人卻也心細,女兒一張小臉瘦得只剩巴掌大,偏偏吃飯只吃半碗菜粥,糙米餅幾乎不動,心裏也是暗暗着急,所以今天換了錢便買了東西早早回來。
“爹,這是買給我吃的嗎?”沈荷香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沈父,手裏捧着那方方正正油紙包包着的紅棗糕,天知道她這幾日半饑半飽,胃正空落落的,聞着了棗糕的香氣嘴裏早就沒有節操的流着口水,一邊暗罵自己丢臉,一邊又滿懷期待的做小鹿狀,因為她知道自己這樣的樣子,下一次沈父必定還會買更好吃的東西回來。
因這山腳下地方比較偏,大多也比較窮困,所以住家也不似老宅那邊多,加起來一共才十幾戶人家,有的還蓋在自己田地邊上,錯落分散并沒有連在一起,所以稍有些什麽動靜倒是不太顯眼。
不過沈父還是摸摸女兒頭上梳的有模有樣小髻,粗犷的臉上帶着笑道:“都是你的,進屋裏說。”
那一小袋白面放在鍋臺邊,柳氏卻是數着沈父給的一百六十多枚銅錢,一時間高興壞了,“總算是能把老宅那邊二百枚銅錢給湊上了,上回在胡家拿藥欠的八十文錢也夠了,你歇會就趕緊給老宅和胡家送過去吧。”沈成石接過閨女給浸濕的布巾擦了擦汗,心裏暖暖的,聽罷便立即應了聲柳氏。
沈成石和柳氏都是實在人,老宅那邊雖然只是位繼母,但是老頭子死前叫兩個兒子到跟前,讓他們別忘養育恩,定要好生孝敬着,這孝道兩個字對沈成石和柳氏來說,便是一座山,壓在身上甩不開擋不掉,就算兩個人對老宅那些人把他們趕出來,心中有說不出的滋味,感情也淡了,但這不孝的人走到哪都要被人戳脊梁骨,這養老錢不餓死還是要交的。
沈荷香低頭小心将那油紙包打開,先讓了沈成石和柳氏吃一塊,最後自己洗幹淨手拿起方正的一塊放在嘴邊,然後輕輕的咬了一口,頓時半眯起眼睛,大概是這幾天餓着了,覺得這時的紅棗糕又甜又香,棗子的香味完全都浸入到了其中,入口即化,當真是美味無比,比之當年在候府時吃的彙香鋪的香棗糕也是相差無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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