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我男朋友另有其人,你哥……
如願以償地請尤遠吃了一頓飯,雖然是吃食堂,盛夏也很高興。刷飯卡刷得底氣十足,還特意買了兩杯喝的,他插上管子嘬一口,滿臉遺憾地跟尤遠說:沒有文記冰室的茶走好喝。
“文姐做奶茶都要先煮茶,再過濾,然後放煉乳。”尤遠說,“這樣喝起來茶味濃郁,不澀,還有股奶香。”
盛夏開始鋪墊:确實很香,香得想再喝一次。
“喝呗。”尤遠聽懂了,琢磨着盛夏那串兒字,心裏舒坦,便說:“改天再帶你去。”
盛夏滿意:那我請。
食堂吃飯一人一個不鏽鋼盤子,吃完擡走,盛夏吃很快,麻利地擦嘴,杵着拐收盤子,坐回到尤遠對面:哥,你看我行不?
尤遠吃着飯,含糊問:“哪方面啊?”
盛夏:身手,是不是很矯健?
又開始鋪墊了,尤遠慢條斯理地嚼飯,混着奶茶喝下,味同嚼蠟,他擦幹淨嘴:“這我哪看得出來。”
盛夏:那你再看看。
他努力表現,等尤遠吃完主動去收盤子,單手擡過去傾倒放好,絲毫不嫌棄地撿起尤遠擦嘴的紙把桌子擦幹淨,再次坐下,把拐杖放一邊:我能行,飯不用送了,不過還是謝謝哥的關照。
尤遠抱着手不置可否,得不到批準,盛夏就一直寫,昨天打掃宿舍衛生,前天去校醫院買藥,大前天在東區校門口買雜志,逐條列明自己腿腳便利能生活自理。
寫保證書似的遞過來,尤遠恍惚間仿佛看到另一個人,特別想做什麽事又不能時就這麽帶着點撒嬌的眼神,懇請尤遠同意,一個像小貓賴唧唧的撒嬌,一個像奶狗哼哧哼哧要主人帶出門溜,盛夏是後者,仿佛不同意,他會咬着褲腿把人拖出門。
尤遠心軟嘴硬,抱臂審視“保證書”,皺個眉頭不說話,神似教導主任。
盛夏發愁,心想就算他老爹老媽在這,也不至于摔了腿要人送飯送一個月的,尤遠也有點太小心翼翼了,但他不敢往多管閑事上想,相反,尤遠對他的關照讓盛夏受寵若驚,他巴不得有人這麽寵着自己,所以對方犟着管束他,他既樂在其中,又對劉晟和陳維奇有點過意不去,這才要想辦法說服尤遠的。
可是說來尤遠也沒有立場去管盛夏的閑事,又不是人家親哥,誰知道管一次就上瘾,盛夏又莫名其妙特服他管,這就更上瘾了。
是他自己說的,尤遠是哥,那不得聽哥話麽。
尤遠靈機一動:“你想個辦法,确保我能知道你的恢複進度,要眼見為實的。”
盛夏乖巧道:以後每周來找哥吃一次飯,給你看腿,行不?
尤遠裝作勉強答應:“也成。”
吃了飯,盛夏要回B區找輔導員拿書,尤遠下午是滿課,就說陪他過去散步消食,拿完他再折回來。
熱浪翻滾,零星樹蔭下擠着乘涼的軍訓人,盛夏杵拐飄過,尤遠替他拿着冰奶茶,熱化的水滴了一路淡淡的印子。
到了系辦公室,盛夏讓尤遠在一樓等,他既不想尤遠再幫他抱書,也不願給老師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印象,便說可能老師還要找他聊聊新生活,不會太久,就一個人上樓了。
“別挨着我,惡心不惡心。”
“不好意思。”
“你故意的?聽說你跟男的搞對象,操,是不是看見個男的你就把持不住,老子是正常人,跟你不一樣。”
“我沒有,我,我不是!”
“死同性戀,滾遠點兒!”
大中午的本來就人少,一點說話聲樓梯間也清晰可聞,盛夏慢騰騰地爬着樓,聽見這麽一嗓子腳步頓住。
轉角突然跑下來一人,低着頭臉憋得紅紅的,不小心碰到盛夏肩膀差點把他絆倒,那人趕緊扶着他連連道歉,盛夏忙擺手,但不知道對方是不是會錯意了,說完一聲“對不起”扭頭跑得更快。
還是個眉目清秀的小帥哥呢,被人罵這麽難聽,怪可憐的。盛夏錯愕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捏緊拐杖,有點生氣。
同性戀怎麽了,不就是喜歡的跟別人不一樣點麽,這也值得歧視?盛夏悶悶地想,人類的本質不是雙标,根本就是歧視吧,有手的嫌人沒胳膊的,長耳朵的嫌人聾的,健全人歧視殘疾人也就算了,他早已習慣,那怎麽連別人喜歡的跟自個兒不一樣也能罵那麽難聽。
上了樓,那罵罵咧咧的人正好站在走廊裏跟人打電話,花褲衩配籃球背心,吊兒郎當的樣子加上剛才的一番言論讓人更讨厭,盛夏忍不住沖他翻了個白眼。
“有病啊你。”花褲衩吼過來。
你才有病呢,我看還是狂犬病。盛夏在心裏怼回去,花褲衩見他不出聲,以為把人唬住了,跟電話裏解釋遇到第二個傻逼,繼續聊些有的沒的。
盛夏更生氣了,但凡他長了嘴,也不至于連個回擊的機會都沒有,每到這種時候他都渴望遇到一個願意用筆跟他吵架的人,吵架是嗎,來啊,筆記本遞過去,你一句我一句吵個天荒地老,老子奉陪到筆沒墨。
“盛夏?”方淮從遠處一個辦公室出來,見他傻愣愣地站在樓梯口,叫住他,“大中午的你過來幹嘛?吃了沒?”
花褲衩擡頭瞥方淮,不懷好意地撇撇嘴,又看一眼盛夏,扭頭走了。
盛夏不方便拿筆記本,只好拿電手機摁字:吃過了,來找呂老師拿教材。
“我說呢,璐姐怎麽還在辦公室坐着,這個點兒一般都午休了,走,我帶你過去。”方淮朝後看了一眼,“誰啊那是,你朋友?怎麽老看你。”
我才沒那麽差勁的朋友呢,盛夏聳聳肩:不認識,可能看我帥吧。
“瞧不出來啊你還挺臭美。”方淮薅了一把盛夏的毛揪揪,輕扣門扉,“進去吧,我事兒辦完了,等你一起下去。”
全新的教材要等軍訓完整個年級統一領取,輔導員呂璐特意去高年級給盛夏借的舊書,讓他先看着,還把自己的借書卡也給盛夏了,盛夏捧着書,保證道:我一定不亂塗亂畫。
見他這麽乖,呂璐又拉着他聊起了宿舍生活,盛夏一一回答,說都好。見是方淮送盛夏進來的,呂璐還囑咐他有事可以多跟學長交流,盛夏這才知道,方淮是社科院一哥,讀的法學,成績和能力都很出衆。社科和人文都在一棟樓裏,上課也在一起。那天尤遠唬孫小胖,用的校學生會主席的名義,原來就是方淮。
從辦公室出來,方淮分走大部分教材抱着,和盛夏一起下樓。走到拐角,花褲衩風馳電掣地往樓上跑,盛夏一個沒注意撞到他,書掉了,人也差點崴下樓,方淮趕緊把人扶穩,皺着眉說了句:“走路也不看着點。”
“他自己不長眼睛,怪誰?”花褲衩還是這麽惡劣,“喲,又是你倆啊,剛就瞧你們不正常。”
方淮把書撿起來,拍拍灰遞給盛夏:“怎麽不正常了?”
花褲衩嗤笑一聲:“死同性戀,還腳踏兩條船呢,跑一個又來個,連聾子都不放過。”
方淮臉色陰沉地瞪過去,正要發作,身後飛過來一本書,直接砸到花褲衩腦殼上,盛夏一手杵拐一手拿書往人身上錘,臉憋得通紅。花褲衩被這一砸直接激怒了,拳頭要往盛夏臉上掄,方淮半路截胡擋在中間,肩膀上挨了一拳。
盛夏心裏一跳,覺得自己沖動做錯事了,趕緊抓着方淮,花褲衩打中一拳正來勁,還想出第二拳,盛夏急中生智擡起拐杖就往對方腿上戳,對方吃痛,一把推在他身上,盛夏重心不穩,後仰着就要翻下去,方淮抓也來不及抓,急呼:“盛夏!”
匆忙間亂薅也沒薅到欄杆,完犢子,盛夏嘆氣,腦殼着地得成傻子,正在這時,後心被人托住,然後整個人都被結實的胳膊環了起來,聞見熟悉的沐浴露香,盛夏松口氣,幹脆整個人癱進懷裏。
尤遠聽見方淮大喊盛夏的名字,三步并作兩步跑上來的,人就這麽直愣愣往後栽吓了他一跳,萬幸是抱住了,他微微喘着氣,質問道:“你們搞什麽?”
花褲衩靠着牆,陰陽怪氣地說:“搞基咯。”
尤遠陰恻恻地瞥他一眼,方淮揉着肩,指着花褲衩警告:“人要是摔了我跟你沒完,閉上你的嘴,再讓我聽見一個字——”
“你想怎樣?打人啊?”花褲衩又開始吊兒郎當,“信不信我一嗓子把老師都叫出來,讓他們看看學生會主席是怎麽欺負同學的。”
盛夏拉拉方淮的袖子,想把他扯過來,方淮站着不動,怒目而視:“你可以試試我敢不敢。”
尤遠走過去,一把摟住方淮,強硬地将人拉下樓梯。
花褲衩:“孬種,搞男人還不敢承認,還主席呢,帶領全校當變态嗎?”
尤遠腳步一頓,把盛夏拉到方淮那,交代他:“你倆在這站着。”然後轉身,一個健步沖到花褲衩面前,二話不說揪着衣領就掄了一拳,正正打在顴骨上,花褲衩直接懵了。
尤遠一米八六的個子,站直了比花褲衩高一個頭,他揪着領子用小臂頂着人喉嚨,嚴實地壓在牆上,沉聲道:“你叫吧,把老師招來,我等着。”
花褲衩還想說什麽,尤遠直接吼了一嗓子:“叫!”
花褲衩吓懵了,盛夏也被吓到了,花褲衩雖然矮但一身腱子肉也不是唬人的,這要是打起來尤遠被打傷了怎麽辦,他想去幫又被方淮拽了回來,方淮見怪不怪道:“沒你事,站着看戲,你哥打架還沒輸過。”
盛夏驚恐又疑惑。
方淮意會,告訴他:“從小打到大,放心。”
花褲衩試圖動手,又挨了一拳,然後尤遠丢垃圾一樣把他丢在了樓道裏,拍拍手抱臂睨着他。
花褲衩哆嗦地罵:“你他媽誰啊,那破主席的男朋友?”
“嗯,就是他男朋友。”尤遠揉揉拳頭,“不服憋着,再有下次我讓你爬不起來,聽見沒?”
花褲衩嗫嚅了句髒話,爬起來跑了,尤遠抻了抻衣服下樓梯,在呆滞的盛夏腦門上彈了個腦瓜蹦:“走吧。”
盛夏的教材已經被兩位學長分走了,他空着手杵拐下樓,腦子還蒙着。
什麽呀就男朋友,怎麽尤遠就成方淮男朋友了?尤遠是同性戀?方淮也是同性戀?他倆還搞對象?
盛夏表面呆滞內心地震,怪不高興的,遇到這麽傻逼的花褲衩就不高興,方淮被打了一拳他不高興,尤遠發脾氣他不高興,最不高興的好像都不是這些。
是尤遠說那句話!
專心打架不好麽,打完還要宣示主權出個櫃是什麽操作啊!他倆感情這麽膩歪的麽?盛夏不禁聯想第一次見方淮,兩家人吃飯,方淮來找尤遠,然後一起回家,一起回學校,又一起回宿舍。
天啊,連家長都互相見過還吃飯串門了,但凡能領證他們是不是明天就要去結婚?!盛夏一瞬間有點窒息,還有點莫名其妙的失落。
“小盛夏,看路。”方淮站在最後一階樓梯那等着,“想什麽呢?”
盛夏搖搖頭,擡手輕輕揉了揉方淮的肩膀,想跟他道歉來着,但他看不見自己臉色,臭着張臉,還有點委屈。
“沒事兒,不疼。”方淮往門外看了一眼,湊近盛夏小聲說,“我男朋友另有其人,你哥是單身,放心吧。”
嗯。
嗯???
盛夏眨了下眼。
“瞧把你急的。”方淮壞笑着罵道,“小氣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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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