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剛親你我聽見你肚子叫……
青春期躁動的時候,盛夏也不是沒幻想過和喜歡的人親密觸碰,只是他面對的現實和書中看來的情/愛相距甚遠。深陷愛情的人,似乎淺顯也最直接的表達就是欲望,在每一次肌膚相親裏逐漸加深。
他曾經覺得膚淺,因為不曾擁有過愛一個人的心情,現在深以為然——溫暖的擁抱,柔軟的唇,不小心擦過的冰涼鼻尖,都在加劇他對尤遠的迷戀。
一直到尤遠松開他,呼吸丢失了,大腦徹底空白,盛夏只有一個念頭,他喜歡的人吻了自己。
“還緊張呢?”見盛夏額上的汗都把頭發浸濕了,尤遠拂開哄道,“喘氣兒,都沒怎麽着你。”
盛夏撲簌撲簌眨巴眼睛,問:你早就知道我喜歡你。
尤遠點頭,挑眉說:“那麽明顯,誰看不出來。”
盛夏撇嘴:那你故意裝不知道,是不知道該不該答應我,還是不确定喜不喜歡?
“白長一對大眼睛,比腰子還瞎。”尤遠說,“不喜歡你我操那麽多心幹嘛,還真當我喜歡到處認弟弟啊?”盛夏鼻子被刮了一下,尤遠說他悶着作:“一個就夠我累的。”
盛夏傻笑,比起自己扭扭捏捏的告白,尤遠這種陰陽怪氣連損帶虧的真心話更帶勁,又聽尤遠問:“中午沒吃飯?”
盛夏搖頭:買花呢。
“剛親你我聽見你肚子叫,一會兒回家多吃點,王姨燒的菜很好吃。”尤遠邊說邊拿過玫瑰,颠了颠有點沉,肯定不止是花泥重,扒拉花杆發現裏面塞滿了吃的,這才看見包裝用的卡紙上大有玄機。
他摁開車燈,小心地抽了一張出來,看完笑了:“都是你畫的?我和你?”
盛夏一巴掌按在紙上,不讓尤遠當着他的面看,這些小畫有真實發生過的,也有只出現在夢境裏的,算是對表白成功後甜蜜未來的暢想,自己偷着樂完,實在沒臉和畫裏的人一起看他假想出來各種親親密密的劇情。他自顧自坐上副駕,把花搶過來放到後座,再系上安全帶,乖乖巧巧地一躺,平複呼吸和心情。
一路上尤遠倒沒再說什麽,周日的飯點時間,全城堵得水洩不通,每到等紅燈,盛夏就去牽牽他的手,得到對方篤定的回握,似乎才能确認當下發生的一切是真的。
一個小時後到達玺辰花園,尤遠開進自家院子,車庫門自動升起,裏面除了幾輛尤軍不怎麽開的豪車,還明晃晃地停着周勝男的卡宴,他一腳剎車,直接把路虎甩在了大鐵門旁邊。
王姨早就等在門口,尤遠下車帶着盛夏往家裏走,她迎上去笑容滿面地說:“怎麽不停車庫,前幾天剛保養的草坪,回回被你碾出印子。”
說完也不等尤遠回嘴,她笑眯眯地拍盛夏的肩膀,降低語速說:“好久沒來了呀盛夏,今天做了很多菜,你嘗嘗姨的手藝合不合胃口,進屋玩兒,我還炒幾個菜才吃的。”
盛夏挺喜歡王姨的,不止是她有一口煙城人特有的不太标準的普通話口音,連挂着圍腰雙手插兜的模樣都很親切,盛夏對尤遠比劃:王姨跟我媽好像。
“腌菜紅豆湯,銅鍋魚,涼拌魚腥草,洋芋焖小瓜,肯定有這幾個菜,都是王姨拿手菜。”
盛夏張大嘴掩不住激動:都是家鄉菜!我好久沒吃過了。
“那就定個任務,必須吃三碗。”尤遠捏了一把他的肩胛骨,摟着進門,“你太瘦了,得養胖點。”
尤軍坐沙發裏看電視,聽見動靜往門邊看一眼,尤遠開口喊了聲“爸”,尤軍點點頭,對盛夏和藹地笑了笑,招手讓倆小的過去坐。
上回父子倆全程關在書房裏談事情,盛夏沒跟尤軍打交道,一度以為尤軍會比周勝男還強勢,然而坐下聽他和尤遠閑聊了幾句,發現是個脾氣很溫和,不端架子也不擺譜,讓人心生親近的長輩,尤遠對他的态度和對周勝男截然不同,即便也會表露不耐煩,也只是孩子對于老子的過分唠叨表達的輕微抗議,僅此而已。
“楊懷民你記得嗎,前些年他們舉家移民,就定居在舊金山,本來還說讓他接你。他看着你長大的,小陳還領了你大半年。”尤軍洗完茶又泡上,一人分了一杯,遞給盛夏的時候還囑咐他少喝點,濃茶刮胃。
“楊叔叔不是在那邊開公司嗎,既然忙就別通知人家了,你一開口他們抹不開面兒,肯定得來,應付你的老同事我特累。”
尤遠摁遙控器跟停不下來似的,晃得尤軍眼睛疼,他一把搶過來換到央二,交給盛夏保管。
“累什麽累,你是怕見他女兒吧。”尤軍搖着頭笑,“我不贊同包辦婚姻,也不會幹涉你戀愛自由,不過說實話,玥晨很懂事,性格又好,模樣家室學歷那都是次要的,要是你倆有戲我會欣慰。”
“別,沒戲。”尤遠撇開頭,正好看見盛夏警惕的眼神,差點沒忍住笑出來,故意又補了句,“我喜歡長得漂亮的,最好眼睛很大,短頭發,比我矮一個頭,然後稍微胖點。”
這是什麽審美?!尤軍鼻子哼出氣:“要那麽高幹什麽,将近一米八的姑娘還得胖,那不成堵牆了!将來生個孩子直奔一米九,萬一是女孩兒,你給我整個兩米的孫女婿?”
這都哪跟哪啊,尤遠無奈,強行打岔:“爸,你喜歡的女主持來了。”
父子倆你一句我一句地逗悶子,盛夏聽着都覺得樂呵,一直到周勝男從廚房出來,招呼大家吃飯,歡樂溫馨的氣氛戛然而止,尤軍往餐廳去時拉着尤遠小聲說:“你媽今天從早上就在廚房忙活,別給她臉色看,好好吃頓飯,吃完走你的。”
尤遠勉為其難地應道:“嗯”
餐廳很大,落地窗外就是私家花園和泳池,視野開闊,只是北方不比南方四季如春,王姨再精心打理,光禿禿的樹幹上也沒有綠葉子了。圍着窗腳栽了一圈狗尾巴草,枯黃卻茂盛,寒風一吹在外搖曳起來,倒成了另類的美。
兩面牆壁是用實木打造的酒櫃,裏面放着不少尤軍珍藏的好酒,碩大的水晶燈吊在餐桌正上方,整個空間過于亮堂,盛夏感覺到處都在反光,連桌上的菜都因為裹着油而晶瑩剔透起來,讓人很有食欲。
一家人坐下開吃,端上最後一盤菜,王姨也在盛夏旁邊落座,尤軍先動了筷子,對着盛夏說:“不是第一次來,但頭回在家裏吃,你別拘束,我們家沒那麽多規矩,想怎麽吃都成,吃飽吃好最要緊。”
不拘束是不可能的,盛夏幾次站起來彎腰表達謝意,凳子都拖拉出驚天動地的響聲,人齊飯都能多吃幾口,吃高興了尤軍去櫃子裏拿酒,說:“尤遠陪我喝一杯,晚上叫老周開車送你們回去,盛夏也陪叔叔喝一杯吧?”
“他不——”尤遠剛要替人拒絕,盛夏拉了下他的手臂,然後笑眯眯地沖尤軍點頭。
喝的白酒,尤遠和尤軍一人一個分酒器,盛夏分得一杯,他只能喝個氣氛,純粹是見尤軍高興,想陪長輩樂呵,借着喝酒多說了幾句,尤軍問完尤遠去美國比賽的準備情況,尤遠就答了倆字兒“放心”,尤軍心滿意足地道:“我當然放心,就是忍不住啰嗦,不問也知道你從來都不讓人操心的,去到那邊代問教授好,将來成你老師了,我肯定得親自去一趟拜訪這位老爺子。”
周勝男眼神像刀子似的刮了尤軍一眼,說:“未必就能成他的老師,不過多認識一位教授不是壞事。”
沒人接這個話茬,周勝男不動聲色地繼續說:“斯坦福是挺好的,不過我覺得普林斯頓更适合你,它的金融專業是全球頂尖的,學校鼓勵學生發展各方面的興趣愛好,選擇了金融專業不影響你繼續選擇喜歡的計算機科學。”
尤遠從魚香肉絲裏挑出幾縷胡蘿蔔絲,帶着狠勁兒摔在骨碟裏:“我對金融半點興趣都沒有。”
周勝男當沒聽見,優雅地喝口湯,擦擦嘴繼續道:“負責咱們家海外戰略布局的皮特,是普林斯頓大學的終身榮譽教授,不缺推薦人,你不願去要換一所大學也可以,只要是金融專業,任何一所大學我都給你把人找好。你順手打理好那邊的公司,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學業事業都不會耽誤。”
尤遠夾了一塊豬蹄到盛夏碗裏,忍着脾氣說:“我不學。”
“就算看綜合排名,普林斯頓也在斯坦福前頭,它還是常青藤——”
尤遠忍無可忍打斷了周勝男的話:“這麽喜歡你自己去念吧。”
尤軍咳了一聲,王姨适時地盛了碗湯遞給尤遠,盛夏看得一清二楚,一家人都習慣了母子倆争鋒相對,只是比起尤遠的直接,周勝男更懂得綿裏藏針,她突然把話題轉移到盛夏頭上,笑眯眯的樣子一點都沒有當着外人的面被自己兒子怼的難堪:“剛聽說你們從咖啡店直接過來,周末還要打工?”
盛夏點頭。
周勝男笑了笑:“玉大有貧困生獎學金,殘聯也會給你補助,再不行還有助學貸款,這些都不夠嗎?”
盛夏的家庭沒那麽富裕,但還不至于達到貧困線,所以沒有獎學金,家裏買房子父母背貸款壓力都挺大的,他聽見貸款倆字兒就怵,能自己負擔當然更願意打工攢錢。不過沒必要跟周勝男解釋那麽多,她也不像想聽的樣子,于是盛夏只是搖了搖頭。
周勝男憐愛地看着他:“真辛苦,不過你能考上大學已經很不容易了,玉大的名聲在外,将來興許能找到一份體面的工作,幫家裏減輕點負擔,你也可以養活自己。”
盛夏很清楚周勝男突然把話題轉移到自己身上是想說什麽,尤遠不愁去美國讀名校,一輩子衣食無憂,不說他學習很拔尖,就算讀不成書還可以繼承家業,而盛夏呢,還需要操心能不能養活自己。
他們之間的距離難以跨越,還會越拉越大,周勝男話裏有刺,她想讓盛夏明白什麽叫高攀不起。
可表白成功了,尤遠的喜歡就是他的底氣,盛夏淡定地從小挎包裏掏筆記本,想争口氣辯解點什麽,尤遠伸手按住他:“想說什麽打手語就行了,家裏人都看得懂。”
盛夏沖周勝男笑笑,比劃道:謝謝周姨的關心,我不算辛苦,因為學費和生活費是我硬要自己負擔的,打零工完全夠我零花,學費全靠稿費,還有盈餘,我馬上要出版一本散文集,小說也在寫,以後靠版稅也不至于日子難過。
王姨忍不住驚呼:“盛夏是個作家呢,我可頭一次見到真的作家呀,好厲害啊小盛夏。”
盛夏很不好意思:瞎寫的。
尤軍:“不用謙虛,改天拿給叔叔看看。”
周勝男眼神有些冷,但嘴角保持着弧度,客氣道:“那就好,有困難可以說,對了,我記得基金會那邊兒對殘疾人作家有合作項目,尤遠你倆關系那麽好,該幫要幫一把。”
“不用,他靠的是自己的本事,又不是這個身份。”尤遠摸了摸盛夏的腦袋,突然說,“你記得優佳服務中心麽,背後支持的基金會是我爸成立的,旨在對聾啞人群體提供最大程度的幫助和人文關懷,你說我們有良心,我現在告訴你,不是有良心,做這些都是為了尤康。”
在所有人震驚的眼神中,盛夏是最冷靜的那一個,他早就知道,但沒想過尤遠會當着父母的面跟他把這事兒挑明,尤遠繼續道:“他是我親弟弟,和你一樣聾啞,不過沒你幸運,四年前他去世了,是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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