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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簡恢複意識的時候，聽到了自己母親顧嬌梅在和人說話。

“醫生說的，簡簡腦死亡了，沒救了。”

“……”

“這醫藥費天天這麽高，我又是淨身出戶，一點多餘的錢也沒有，實在是照顧不了她。程小姐，看在顧嶺為你父親賣了命的份上，你就幫幫我們，給我點錢，讓我給簡簡買塊墓。”

顧簡：“……”

程小姐……是程故君嗎？

顧簡有些茫然，她記得自己死了，就死在程故君面前。現在是什麽情況，她死而複生了？

顧簡試着動了動身體。四肢僵硬無力，但手指勉強能動彈兩下。

所以……她是真的重生了？

“程小姐，你難道忘了你和我們簡簡是有婚約的嗎？”

“婚約已經取消了。”程故君冷淡的聲音響起，不帶絲毫情緒，只有隐隐的冷淡威嚴，一如她這個人。

死板，冰冷，高高在上……還刻薄小氣不講人情。活像臺機器，還是無情無義老幹部款的。

“合同你簽了，錢我也給你了，婚約已經取消了。這件事情，我不想再說第二遍，也不想再聽你提第二遍。”

顧嬌梅的聲音一下子弱勢下去：“可是……我、我也是沒辦法了嘛，難道你要看着簡簡沒人收屍嗎？多慘啊。”

顧簡心道，程故君這個人雖然看起來，不，實際上就是很無情，但她上一世的确有給顧簡收屍。

程故君道：“她還沒死，我不能給她收屍。”

顧簡內心：“說得好！”

顧簡努力挪動手指，掙紮着表示自己活過來了。

顧嬌梅：“她身體是沒死，但腦子已經死了，跟死了沒區別了……”

程故君沒說話。

顧簡終于縮動了整個手掌，眼睑顫動，她費盡了力氣，好不容易張開了睫毛。光線湧入瞳孔，刺得人眼球生疼，顧簡不得不閉上眼睛。

“她醒了。”程故君說。

顧嬌梅扭頭一看，果真看到顧簡半睜着眼，恢複了生機的模樣，她愣了半響，竟沒有反應。

程故君面無表情地走向病床。

顧簡重新睜開眼，在光線刺激出的淚眼模糊裏，看到程故君靠近的，被光影虛幻的身影。高，瘦，過肩的黑發，深藍色襯衣和九分西褲。很簡練的穿着。

程故君朝顧簡伸出手。

顧簡擡手，想去拉她，可程故君的手卻徑直越過顧簡，伸向床頭的呼叫器，按下，再往後退開。

視野清晰了一點，顧簡看到了程故君低眸看她的神情。

冷淡的，沒有絲毫感情的，好像她看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什麽随意間瞥見的東西。

顧簡默默放下手。

“簡簡！”顧嬌梅大概是反應過來了，大喊了一聲，撲過來，“你醒了啊！”

顧簡被吼得耳朵疼，她疲憊地重新閉上眼。

生理眼淚讓她睫毛有些濕，眼尾的幾縷睫毛粘在一起，勾挑出一抹好看的弧度。

別的不說，顧簡是真有一張颠倒衆生的臉。也全靠她這張臉，她才能進入娛樂圈，并且靠着炒作和黑料，硬生生把沒有演技，沒有人品的自己作成了二線小花。

只是她能帶着一身黑料和同行、黑粉的仇恨順利在圈裏混得風生水起，和她母親有莫大的關系。

顧簡的美貌遺傳于顧嬌梅，而顧嬌梅靠着臉，攀上了礦場老板劉恒，再靠着礦老板的財力和人緣，花錢給顧簡撐腰拿角色，在娛樂圈裏站穩腳跟。

顧簡重新睜開眼，适應了光線，她能看清東西了。張了張口，喉嚨幹得厲害，她發不出聲音。

“簡簡啊，媽以為你不行了！”顧嬌梅趴在顧簡身上，痛哭流涕，“媽都準備給你收屍了，你住院實在太花錢了，媽沒錢啊！”

說不出話的顧簡無言地盯着天花板。

護士和醫生這時候趕到，圍過來給顧簡做檢查。

程故君又退了兩步，說道：“我先走了。”

顧嬌梅顧着剛醒的顧簡，随便點了點頭，一句慢走都沒有。

程故君轉身要走。

顧簡有話想和她說，但喉嚨發不出聲，一着急，便從病床上滾了下去。

顧嬌梅大喊一聲：“簡簡！”

醫生護士七手八腳地扶她起來，顧簡推開她們，掙紮着去拉程故君。

程故君肯定聽到身後的動靜了，但她完全沒有要回頭的意思，人已走到門口。

顧簡手腳并用，奮力一撲，抱住程故君的腿。

程故君停下了，側頭看顧簡。

程故君有一雙極其漂亮而且銳氣的柳葉眼，加上淡妝勾勒的修飾，那雙眼睛側眸看人時，從眸光到眼尾，都帶着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冷淡。

這個沒有感情的女人。

顧簡縮了一下手指，但堅持着沒松開程故君的腿。

她咽了咽口水，發出嘶啞的聲音：“我、我……有話……想和你說。”

程故君說：“你先放手。”

顧簡收回手，費力地艱難道：“單獨聊聊……可以嗎？”

程故君退開一步，拉出距離：“可以。”

說完她看了一眼腕表，滿臉冷霜，但好歹沒說什麽“我只給你三分鐘”之類的話。

醫生和護士離開病房，顧嬌梅想留下來，被顧簡推了出去。

病房裏只剩顧簡和程故君。

“謝謝你能來看我。”顧簡以這句話開頭。

程故君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回道：“不客氣。”

态度冷淡又禮貌，顧簡後面的話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說。

她想說的是——我們真的有過婚約嗎？那我們可不可以按婚約結婚？

顧簡在娛樂圈裏樹敵太多，這次住院，也是因為她參加野雞商演的時候，和黑粉發生矛盾，雙方大大出手，顧簡從舞臺上跌了下去，磕到了後腦。

回憶到這裏，顧簡不得不承認，在今天，或者說在上輩子她病死之前，她的人生裏充滿了兩個字——愚蠢。

顧簡生得好看，所以她是在誇贊和偏愛裏長大的，不論是在班級裏，還是在街道口，她都是萬衆焦點。

而她母親顧嬌梅，沒腦子，好面子。顧簡生得好看，被人誇贊，所以顧簡也成了顧嬌梅的面子之一。

顧嬌梅會給顧簡買最好看的衣服，最漂亮的鞋，把顧簡打扮成可愛公主，一邊帶出去炫耀自己有個漂亮女兒，一邊聲稱自己女兒以後一定能嫁進最有錢的豪門。

顧簡後來會進入娛樂圈，顧嬌梅也是最主要的助攻。

當紅女星的媽媽——這個頭銜多好聽啊，還會被粉絲吹，被媒體關注，顧嬌梅最喜歡的就是這個了。

所以顧嬌梅不遺餘力的幫顧簡進入娛樂圈，幫她找炒作團隊，簽娛樂公司，買熱搜，作假數據……凡是能紅的辦法，無所不用。

一開始的确很順利，顧簡靠着臉，靠着團隊給予的幫助，很快在大衆面前刷了波臉熟。她和顧嬌梅都迷戀上了這種快速成名帶來的成就感。

于是越炒越過火，到最後失控。

顧簡紅的确是紅了，但同時也背了一身黑料，名氣大，但罵聲比名氣更大，連她上綜藝打個噴嚏都要被人噴。

當然，那也跟當時的顧簡的确是個作天作地的大作精有關。

後來顧嬌梅失寵，顧簡也跟着失利，沒了靠山沒了資源，而顧簡自己仍舊不收斂公主脾氣，一樣的嬌慣傲慢，搞得自己團隊散了，公司也沒耐心捧了。後臺盡倒，以前得罪過的人立馬逮着機會狠狠踩她。

于是顧簡從黑紅，變成了徹徹底底的爛黑。

偏偏這樣了她還是不肯收斂，一樣跋扈，一樣流水一樣的花錢，給自己買最貴的奢侈品，用最好的化妝以及出行團隊……收入驟減但開支依舊鋪張，幾個月下來，她就存款耗盡，負債巨額。

緊跟着的就是被債主催賬，被黑粉，被路人，被娛樂公司乃至經紀人謾罵，欺辱。

風光了二十多年，從未吃過虧的顧簡怎麽忍得了這樣的氣，她發過大火，回罵，撕/逼……結果只是讓自己的名聲和境況變得更加凄慘。

最後連物業費都付不起，還差點被債主賣了去當雞的顧簡，不得不向現實低頭，她開始接各種各樣的商演。

只要給錢，不論什麽樣的內容場地，她都去。

一開始還有人找，後來随着顧簡口碑越來越差，黑粉越來越多，連商演都沒人找了，她徹徹底底的在娛樂圈溺死了。

為了償還高額債務，顧簡賣了房子，車子以及所有的奢侈品，賬還完了，她也搬進了出租屋。

沒朋友，沒依靠，沒收入，一個人在出租屋裏吃泡面等死。

最後因為反複高燒，燒成肺炎，凄慘的死在小醫院裏。

但顧簡到死也沒想到的是，程故君會來給她收屍。

她奄奄一息的時候，程故君握了她的手，讓她安心。

想到這裏，顧簡握了握手指，程故君留在她手上的溫度仿佛還停留在上面。

她又說了一遍：“謝謝。”

程故君也又回了她一句“不客氣”，然後又看了眼腕表。無聲催促。

顧簡看了看她，看她低垂着的冷淡眉眼，看她垂在肩下的微卷黑發，到底沒能說出什麽不要臉的要求來。

她想了想，又說了一句：“對不起。”

程故君擡起眼瞧她，或許是有些吃驚。

顧簡有些尴尬地說：“以前我罵過你，所以對不起。”

她和程故君，其實很小的時候就結了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