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路過?”顧簡看了看程故君身後,她的車停在路邊,車內燈還沒關,相信了程故君的話,她喃喃說說,“哦,你路過啊……”

程故君重複上個問題:“你在這裏幹什麽?”

“我……”顧簡把放在欄杆上的啤酒罐子用後背擋住,“我在這裏吹風……”

程故君看了她一眼:“很晚了,你該回家了。”

顧簡立馬笑道:“我馬上就回去……你,你也該回家了。”

程故君道:“我送你回去。”

顧簡驚住:“啊?”

程故君看着她,忽然沒接話了。

顧簡忙說:“不用麻煩你,我就住附近……走回去也就幾分鐘時間。”

程故君站了兩秒鐘,忽然往前走近,視線盯住顧簡遮擋在背後的啤酒罐:“你一個人在這裏喝酒。”

顧簡尴尬地笑了笑:“就吹風,喝點飲料什麽的……”

程故君看着她的臉,忽然傾身逼近:“你臉……”

顧簡立馬往後退開,慌張地偏頭把紅腫那一邊的臉頰藏起來:“我臉沒什麽!”

程故君瞧着顧簡的動作,站直了身,隔着顧簡拉出來的距離,轉臉看着波瀾輕湧的水面。

沉默。

顧簡也側身去看水面,順勢完全藏起被打過的那半張臉。兩人之間的詭異沉默在無聲的施壓,讓顧簡倍感尴尬和壓力。

她想了半天,找到話題:“你是加班到現在嗎?”

程故君沒回答她,而是說:“跟我上車,我送你回去。”

顧簡偷瞥了眼程故君的表情,光線昏暗,她只看到程故君的側臉輪廓,以及那毫無起伏弧度的嘴唇。不用想也知道,程故君現在一定什麽表情都沒有。

說送她回家,估計只是出于教養和禮貌。畢竟都碰上了,總不能坐視不理。

但顧簡也真的不想回去,她才和唐嬌梅吵了架。

“你吃晚飯了嗎?”顧簡想想後問。

程故君沒回答,不知道在思考什麽。

顧簡不由又看了看她,猜測道:“吃過了?”

程故君輕聲回答:“沒有。”

顧簡将手臂放在扶欄上,夜風柔和的吹過來,帶着濕潤的涼意。也許是風太舒适,也許是酒精讓神經松懈,顧簡忽然放松大膽起來。

“我也沒吃……”她就着側身的姿勢,歪頭望向程故君,眉眼明媚,“不知道程總現在有沒有空,讓我請你吃一頓飯?之前的事情,一直沒找到機會好好謝謝你。”

程故君轉頭看着顧簡。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顧簡覺得那一眼的目光裏有股說不清的戾氣和不滿。

“我請你吧。”她說完,轉身就往車裏走,“跟我上車。”

她這就答應一起吃飯了?

以前顧簡怎麽都約不出來的,今天竟然這麽順利?

顧簡驚訝地頓在原地,沒立馬跟上程故君。

程故君走入了榕樹下的陰影,回身面對着顧簡,暗影完全模糊了她的表情,只有她高挑而纖瘦的身影輪廓格外清晰。

她背後是被路燈光照亮的路道,以及川流不息的車輛,以及安靜璀璨的城市燈火。

背景是明亮而繁華的,可她的身影又是纖細而暗淡的。

“你不來嗎?”她問。

顧簡回過神,下意識地就邁開了腳步:“來啊。”

走了幾步,又想起當留在欄杆上的啤酒罐,折返回去,把罐子扔進垃圾桶,最後才小跑向程故君的車。

程故君給她留着車門,顧簡扶着門,彎腰進去前往裏看了一眼。

車內很亮,有一股淺淡的藍風鈴香,程故君坐在車裏側,微偏着頭,沒表情地直直看着顧簡,她眼神很有些尖銳,那種直擊人心底的尖銳。

顧簡沒由來的生出一股怯意,她抓緊了車門,退縮着沒繼續上車。

“我這樣,會不會打擾你休息……畢竟,現在挺晚了。”

程故君收回了視線,定了一秒,又擡起手腕看表,最後才說:“不會。”

顧簡進退兩難,後悔自己邀請程故君一起吃飯的沖動舉動。

程故君現在這樣子……好像不怎麽樂意啊。

可既然不樂意,剛剛又幹嘛要答應,顧簡咬了咬牙,更加覺得程故君這個人不僅難猜,還特別難相處。

“上車了。”程故君放下手。

“嗯。”顧簡硬着頭皮坐進車。

程故君問她:“想吃什麽?”

顧簡有些不自在,摳了摳手指,回說:“都可以,你想吃什麽?”

程故君便道:“那我決定了。”

顧簡:“……好的。”

程故君和司機說了餐廳的名字,是顧簡沒聽過外文。

接下來兩人便沒再說話,只有程故君用手機發了幾條信息。

車開了二十多分鐘,開進市中心著名的商業街。

已經過了十點,街道兩旁已經沒了行人,只有已經關門或者即将關門的店鋪燈光。顧簡看到無數熟悉的奢侈品牌。

她以前沒少來這條街。

車子開到街道盡頭,駛進一條剛好允許一輛車通行小道裏。

顧簡發現自己竟然沒來過這裏。

這邊的街道是仿清式風格,兩旁的店鋪都是統一的老式木門,沒有燈牌,而是用燈籠照亮店鋪的牌匾。行人稀少,燈火溫柔朦胧,有種穿越時空的幽靜。

顧簡很驚訝:“我以前都不知道這邊還有這種地方!”

程故君看了看她,沒接話。

顧簡自己說:“但這麽晚了,他們還營業嗎?”

程故君道:“營業。”

車子這時停下,程故君打開門:“到了。”

顧簡跟着下車,隔着車身打量目的地的店鋪,名字并不是程故君最開始說的那個英文,而是繁體的兩個字——橋過。

程故君回頭看了眼顧簡,示意她跟上。

店鋪門是掩上的,程故君直接推開,門口是一個草木森森的庭院,路燈散在草木裏,光線昏沉,并不明亮。

穿過庭院,顧簡又看到了一扇店鋪門。敞開的镂空雕花木門,前方擺着密集的花盆和寫着彩色字的小黑板,門上方則是明亮醒目的燈牌店名,估計就是程故君最初說的那個顧簡聽不懂的名字。

兩個名字,兩個風格,一家奇怪的店。

進門就是前臺,經理看到程故君,立馬迎了過來。

“程總,您來了。”

程故君點頭,目不斜視地往裏走。

幾步之後,又是一道玻璃門,經理和一個服務員前去推開玻璃門,輕緩的音樂聲立馬洩了出來。

這裏面竟然是一個音樂餐吧。

程故君帶着顧簡上了沒人的二樓。

經理給顧簡拉開椅子,等她坐好,又把平板拿過來,讓顧簡點餐。

顧簡翻了翻菜單,這裏面的消費可真不低,顧簡想到自己卡內的餘額,心裏緊了緊。

程故君倒是說了一句請她,但顧簡哪裏好意思讓她付錢,畢竟欠人人情的是自己。

顧簡點了兩個菜,又把平板轉給程故君,讓她點。

程故君接了過去,也沒問顧簡怎麽,直接就點了。

顧簡也不知道她都點了些什麽,只看到她手指刷刷的,估計點了有七八道菜,再聯系菜單上的價格,顧簡一陣肉緊。

點完菜,兩人接着相顧無言。

顧簡轉頭去看樓下。

店裏人不多,總共就四五桌客人,一個年輕的男駐唱在臺子上唱着調子低低的歌。

這個地方,倒是适合喝酒談心。

顧簡默默想着。

服務員很快把小食拼盤以及程故君點的酒拿了上來。

程故君點的青梅釀,裝在青色的小瓷酒壇裏,她打開酒,給顧簡和自己分別倒上一杯。

顧簡端起酒聞了聞,酒精味很淺,更多的是青梅的酸澀香味,她抿了一口,果真是酸甜味道。

不像酒,像飲料。

“好喝嗎?”程故君問她。

顧簡望着程故君的臉,眼睛亮晶晶地點點頭:“好喝。”

程故君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睑,也喝了一口酒。

然後兩人又開始冷場。

樓下的歌手這時候唱起了哀愁的民謠,顧簡扭頭看了一陣,沒話找話說:“挺好聽的。”

程故君嗯了一聲。

沒話了。

她們倆總是這樣冷場和尴尬,面對面的相處時簡直就是一種變相的彼此折磨。

顧簡沒事找事,吃起了小食拼盤,然後找話說:“這個挺好吃的。”

程故君點頭。

顧簡不知道怎麽反應,也跟着點了一下頭,然後繼續吃。

她無聊的吃零食,程故君就看着她吃零食。

顧簡吃東西的動作越來越僵硬,頭皮發緊。

“你怎麽不吃?”她把小食拼盤推了推,“你要嘗嘗嗎?真的挺好吃的。”

程故君看着她道:“我不吃零食。”

顧簡眨了眨眼睛:“好吧。”

可她心裏卻想,你不吃零食,那你別看我啊,你看我就是你想吃!說不吃就是你傲嬌,別扭,虛僞!

他們點的菜遲遲不上,顧簡都要把小食吃光了,而對面的程故君還是耐心地保持着沉默的盯視。

顧簡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擡眸想迎着程故君的視線問她一句“你看我幹什麽”,可她一擡眼睛,程故君就移開了視線。

顧簡一句話憋在喉嚨眼裏問不出來。

她用筷子戳了戳拼盤裏剩下的花生米,實在僵不住,找話題問:“你以前經常來這裏嗎?”

程故君道:“來過幾次。”

顧簡:“哦。”

沉默。

顧簡:“那你之前都是和誰來的?朋友?”

程故君看着她,回答:“只是普通朋友。”

顧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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