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料峭·十

北漠的月光不似內陸那般旖旎,薄涼中帶着一絲冷硬。月牙湖在月光的照耀下,泛起粼粼波光。湖畔,一人單衣罩身,躺靠在湖畔的石頭邊,手中碧綠色的玉石泛着幽幽綠光。湖水中有一人□□着上身,他迎着湖畔的人走過去,待走至那人身邊,他伸出手,撬開了那人的嘴,附身就吻了下去。

綿遠而又悠長的吻,落在雲鸾的唇上,雲鸾收緊了手中的碧色玉石,回應着沙揚刃。情絲旖旎,沙揚刃見雲鸾再次動情,雙手稍一用力,将人帶入懷中,抱着雲鸾重新走入湖水中,沉入灑滿月光的月牙泉。被雲鸾握在手中的碧色玉石入水後光芒更盛,漆黑的水下被碧色的光芒照亮,水中纏綿的兩人絲毫未覺。

與此同時,砺金河畔,荒涼的月色照在蕭索的戈壁上,夜風乍起,讓行走在這裏的人冷不丁地打了個寒顫。

顧茗瀾仰頭望着蒼穹中懸着的孤零零地月亮,摸了下鼻子說:“以為到了暮春,北漠也不會太冷,沒想到到了夜晚,要多冷,還是有多冷。”

駕馬跟在他身邊的澤白月嘻嘻笑了笑,指着自己穿着的厚厚的皮襖說:“早就和主子您說了,別決定的那麽匆忙,您就是不聽。”

“匆忙?”顧茗瀾低下頭,看着溝壑縱深的地面,搖了搖頭,“冷歸冷,好歹沒凍得人受不了。”

“那您還是忍着吧。”澤白月對着顧茗瀾吐了吐舌頭,雖然顧茗瀾脾性變了,倒比以前好相處了。

顧茗瀾眉頭一斂,不樂意了:“我可是你的主子。”

“我叫您主子了啊。”澤白月裝無辜。

顧茗瀾懶得再與澤白月說什麽,他覺得這個丫頭的嘴巴越來越厲害,自己怕是怎麽也說不過他了。顧茗瀾現在開始後悔,為什麽沒拉着青沂跟他一起來,有青沂在,還幫他轉移下澤白月的注意力。現在,自從澤白月跟着他一路向北漠走,他就沒少被澤白月挑剔。

見顧茗瀾不說話,澤白月悻悻地嘟着嘴,轉頭望着身後一百影月軍。所有的影月軍黑甲披身,與身穿銀铠的天羽軍與天臨軍不同,這支新組建的軍隊以“影月”為號,意為暗中之月,在作戰中隐藏在主軍之中,伺機出動給敵人致命一擊。再加上他們手腕上佩戴有狐尋親自研制的千機弩,近戰遠攻皆可,雖只有區區五百人,威力抵過萬人。十萬天羽軍,十萬天臨軍,再加上這三年為百舸而組建的三萬天禦軍,再加上這五百影月軍,世樂的戰力空前強大。

澤白月看着顧茗瀾的背影,有些淡淡的失望。如果三年前的顧茗瀾在,澤白月對世樂一統定然胸有成竹,只可惜,殺了一個炎崆的靖烈侯墨敬之,同時也毀掉了世樂的禦将軍顧茗瀾,這筆交易是世樂虧本了。

“哎……”澤白月長嘆一聲,回蕩在寂靜的戈壁灘上。

走在澤白月前頭地人勒住了馬缰,回頭看着走在身後不遠處的女子,見她柳眉微微下拉,嘴角有一抹苦笑,顧茗瀾差不多猜到澤白月心裏在想些什麽。他轉過頭,笑了起來,縱然是墨敬之那樣又有何不好?何況顧茗瀾說過,他不會是墨敬之,這個世上只要一個墨敬之就夠了,再多一個,乏味無趣得緊。

沿着礫金河畔繼續前行,便是北漠與礫金綠洲齊名的沙海綠洲。傳聞當年祖洲初創,地母與漠神一同來到北漠,見兩片綠洲,地母将其中一片綠洲命名為沙海綠洲,漠神将另一片綠洲命名為曜日綠洲,千年之後,有北漠旅人發現曜日綠洲中盛産黃金,于是曜日綠洲便漸漸被喚作礫金綠洲,千百年來,曜日綠洲之名僅僅在北漠貴族中偶有提及,外人鮮少知曉。

沙海綠洲是北漠最大的綠洲,第一代北漠之主發現沙海綠洲後在此建立自己的城邦,後世的君主們沿着沙海綠洲逐漸向東開墾,直至礫金綠洲,建立副城。當年元始帝北征北漠,于砺金河畔被天狼王依靠礫金副城阻住征伐之路,從此矗立在礫金河畔的礫金副城成為了北漠阻擋祖洲鐵騎的第一道人工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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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揚刃手中收到的那封奏表就是顧茗瀾一行進入北漠礫金副城時向城守出示的入關請表,城守第一時間派人傳書予沙揚刃,近黃昏之時,沙揚刃等人獲得通關批準,接過礫金副城城守遞送的入城文牒,披星戴月前往沙海綠洲。

當顧茗瀾一行人來到沙海綠洲之時,已是入夜時分。主城城門緊閉,守夜的士兵們雖看見了顧茗瀾一行人,也派人去查看了顧茗瀾手中的入城文牒,還是沒讓顧茗瀾一行人進城。

澤白月從馬背上翻下,她除了身上那件厚厚的皮襖,腳上還穿着絨棉為襯,狐皮為底的紅色皮靴,看上去着實暖和。顧茗瀾把澤白月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暗嘆這個女子不愧是沉滄的領首,就算來北漠這麽匆忙,她也不會忘了把自己收拾好。再看自己,一身單薄衣衫,唯有腳上鞋子暖和些,可也只能抵擋片刻,現在顧茗瀾只感覺腳底發涼,腳趾都快沒了知覺。

“今夜難道要以天為蓋地為廬不成?”顧茗瀾搓着手,坐在馬背上,仰頭望着沙海主城上點起的火盆。

澤白月不以為然地撇了下嘴,指着東北方說道:“傳聞沙海綠洲東北方的月牙泉畔終年溫暖如春,去那裏歇着呗。”

“那裏?”顧茗瀾眉頭一蹙,随後搖頭道,“那裏可是漠神的地盤,我們能去?”

澤白月嫣然一笑:“将軍什麽時候也忌憚這些了?”

顧茗瀾被澤白月噎了一句,讪讪地搓着手,不言語。月牙泉是漠神煙砂的隐世之地,除了漠神子民,外人不得靠近。有傳聞言,當年有一隊祖洲商隊偶入月牙泉,瞬間消失不見,數月後,有北漠子民前來月牙泉畔洗沐,發現數具枯骨,每具枯骨身着祖洲服飾,确是那隊消失在月牙泉畔的祖洲商隊。

澤白月見顧茗瀾不言語,獨自牽着馬往剛才指的方向走去。顧茗瀾聽見馬蹄聲漸遠,只得嘆息一聲,牽馬跟上。

天空中月盤如銀,灰刃站在月牙泉畔一塊一人高的巨石上,高昂起頭,發出一聲尖厲的狼嘯。不遠處,雲鸾坐在河畔将剛吹幹的墨色發絲束起。沙揚刃坐在雲鸾的身旁,他的掌心上,一塊碧色玉石在月光照耀下發出瑩瑩碧色光芒。

“沒想到,月之眼會在你手上。”手指驟然合攏,碧色光芒瞬間消失在天地之間。

雲鸾随意地掃了一眼被沙揚刃收入手中的碧色玉石,問道:“月之眼是何物?”

“當年地母與漠神因是否需要二位人皇禦世而起争執,漠神避居北漠多年後,人皇伏眷被曜舜斬殺,漠神知天下之亂将抵,卻無法挽救,落淚于月牙泉中,淚珠化為玉石,被北漠人稱為月之眼。”

把發簪插入發束中,待确定發髻牢固,雲鸾才幽幽地說道:“不過是傳說之言,這月之眼是母親給我的。”

月之眼觸手冰涼,沙揚刃僅握了半刻便覺得心頭一陣舒暢。他将月之眼放入雲鸾手中,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說:“月之眼裏寄托了漠神對祖洲的感念,若說你不是承天襲雲之人,還有誰是?”沙揚刃嘴邊浮現一抹苦笑,“就連漠神都選了你,看來我必須得放你走了。”

沙揚刃從地上站起來,向雲鸾伸出了手。幽藍的眼眸裏映着湖光,雲鸾好像在他的眼裏,看見了自己的模樣。雲鸾抿唇一笑,伸手握住了沙揚刃的手,借着對方的力量從地上站了起來。

一聲幾不可聞的低呼聲傳來,雲鸾像觸電般從沙揚刃的手裏收回了自己的手。沙揚刃也聽見了那低呼,他淡淡地看了過去,灰刃站着的那塊石頭旁,有個穿着紅色皮襖,腳踩紅色皮靴的花信年華的女子嘴巴圓張,正瞪大了水靈靈的杏目看向他與雲鸾。

沙揚刃鋒眉一挑,腰側的天狼刃上手,忽然綻出一片華光。紅衣女子趕緊合上嘴,她的兵器挂在馬鞍之上,卻沒有機會取下。她只得往後急退,希望那個意興闌珊追着自己前來的人能夠及時趕到。

刀風緊追不舍,女子心底駭然,她從未見過有人的刀式能夠直擊人面的同時還能一分為二,另一股刀風倏然分開,會擦向她的臉頰。澤白月吓得花容失色,她不敢放松警惕,如若稍一松神,那她的左半邊臉就會皮開肉綻。

突然,澤白月身後一道幽暗光芒亮起,澤白月感覺到左半邊臉貼上了一塊寒涼的鐵片,她“啊”地叫了一聲,就聽熟悉的聲音從她身後響起。“女人容貌不可傷啊,瀚海王也太不懂憐香惜玉了。”這句說完,澤白月還聽見了一陣“啧啧”聲,可惜墨敬之死了,所以這人只得是顧茗瀾。

澤白月趁機躲過了沙揚刃另一股刀風,閃身到一旁,她剛站定,餘光就瞥見一個出塵男人雙手負在身後,目光深邃冷峻,猶如睥睨天下的王者,淡淡地看着不遠處對峙的兩人。

這就是他們要接回去的世樂世子?未來的儲君?澤白月定了下神,嘴角浮現一抹欣然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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