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父子初見(下)
“咦?這不是陳先生嗎?”路上幾個結伴推着嬰兒車散步的貴婦人看着Mark從旁邊走過,紛紛出聲打招呼:“這是旅行回來嗎?可好久沒見着了!”
要是在平常,她們是不會随便和別人打招呼的。但是這個小區是例外,一來這裏的住戶都是非富即貴,多認識幾個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二來,也就是女人普遍的那點小心思了。
現在這個世界亂的很,這個小區也不給非住戶随便進出,因此除了自家用慣的傭人,想要雇個菲傭都很難。這裏的女人有不少都是年輕漂亮的,剛剛有孩子,偏偏現在新生兒都珍貴的很,奶媽什麽的自然也不敢用,只得每天自己出來帶孩子散步。幾個年輕漂亮又有錢的女人,成日待在這個地方,忽然發現小區裏竟然有一個又年輕又英俊的男人,最重要的是,這個男人是單身的。
這倒不是說女人們希望發生點什麽,她們好賴都是名門閨秀,政要之後。只是眼前有了這麽一個男人,平淡無趣的生活也似乎多了那麽一點樂趣。
“……”Mark微微皺眉,強迫自己停下腳步面對這群女人。離開這裏一年,他都差點忘記這個地方有一群難纏的角色。當初自己只不過是順手幫她們搬了點東西,怎麽就沒完沒了了?
“你們好。”他勉強點頭示意,但是表情仍然很僵硬。不過好在墨鏡和胡子都在一定程度上擋住了他黑沉的臉色。
“這裏不給請菲傭,陳先生家裏又沒有管家傭人,家裏一定很亂吧?”其中一個女人仿佛熱心的說:“我可以借您一個自家的傭人,做家政是一把好手呢。”
Mark掃了一眼面前的女人,然後慢慢把視線朝下移動。
“咿啊……”白白胖胖的小嬰兒坐在嬰兒車裏,天真的圓圓眼睛瞅着他,突然咧開無齒的燦爛笑容。
“……寶寶很可愛。”男人墨鏡下的眼睛閃過厭惡,低沉的輕巧的轉移了話題。
嬰兒的母親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高興的笑了。畢竟沒有沒有哪個母親會不喜歡聽到這種話,但是當她再次看向男人,卻訝異的發現對方已經走遠。
“陳先生?”她喃喃的喊着。看着那道挺拔的背影漸漸拐過一棟別墅,不見蹤影。
“真是不錯的男人,不是嗎?”另一個貴婦輕笑,“就是太冷漠了點。”
E棟別墅在比較靠近湖的地方。對了,這片天然湖泊就是安然小區當初的賣點之一。
22世紀雖然因為科技的長足進步,環境得到有效改善,但是大部分都是人工改造的湖泊和森林。也因此,這一大片天然湖泊吸引了相當一部分人來這裏居住。
Mark在別墅外停下腳步,轉身走向湖邊。這個時間段還沒有什麽鍛煉的人,也是因為小區裏基本沒有老人的關系。人類的壽命延長,中青年占了人口基數的幾乎全部,新生兒和老年人都很少。後者的減少也許有利于促進社會發展,但前者幾乎就意味着人類漸漸陷入絕境。
新生兒很珍貴,這毫無疑問……Mark放下行李箱,掏出煙點着。
但是他就是厭惡。就像剛剛那個孩子。
只要看到就想吐。
他出神的看着眼前缭繞的煙霧,年輕堅毅的五官顯得很茫然。如果和女人做愛,就會有孩子,但是那個孩子……是否願意出生?不過是一個受精卵,沒有選擇的權利,可是讓受精卵存在的人又怎麽樣——
讓女人懷孕是種罪孽。
“嗤……”Mark嗤笑一聲,随手把煙蒂扔進一旁的回收桶,拎起箱子走進別墅。
另一邊,安宅的氣氛變得很低沉。
安娜慢慢吃着早餐,一邊有些無奈的看着母親。從昨晚開始,安姨的心情就一直很低迷,到現在看起來還是提不起精神。
“媽,糖糖還沒醒?”安娜小心的問。
安姨看了她一眼,勉強點點頭:“昨晚不知道為什麽一直不肯睡,夜裏三點多還做噩夢了,哭鬧了好半天才哄好。”她看着桌上精致的早餐突然沒了胃口,側過頭示意傭人收下去。
“你說,這孩子是不是舍不得我?”她想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對安娜說。
安娜頓了一下,放下筷子正色道:“媽,我知道你喜歡糖糖,但是我們不能忘了,那是蘇岚和Mark的孩子,現在糖糖的媽媽不在身邊,所以他必須去爸爸那裏。孩子應該在父母的身邊長大。”即使我們再喜歡他,也代替不了他的親生父母。
“可是……媽實在舍不得……”安姨哽咽。
“媽……”安娜還想說什麽,傭人就抱着昏昏欲睡的某嬰兒下樓了。
“夫人,小少爺剛剛醒。”傭人小心的把糖糖放到安姨的懷裏,然後走到廚房準備他的早飯去了。
“奶奶的寶貝肉肉诶……”安姨剛平息的情緒又激動起來,摟着某嬰兒低聲哭泣起來。分別在即,她實在不知道除了哭還能做什麽。為什麽會這麽舍不得呢……這個小小的肉嘟嘟的寶貝好像就是她親生的孫子一樣投緣。
“嗯啊……”某嬰兒張着小嘴巴的打了個呵欠,薄嫩嫩的眼皮都腫了起來。晃了半天他才睜開眼睛,立刻看到安姨哭泣的臉。
啊,真的要被送走了……一意識到這一點,他立刻清醒過來。不是錯覺,不是猜測……是真的。這樣就想起來,早上起來的時候,慣常玩的玩具不在它每天都在的地方,那些箱子也還整齊的立在那裏……
“媽……你別在糖糖面前這樣啦……”安娜注意到某嬰兒一動不動的瞅着母親,以為他被吓到了,擔憂的說:“時間來不及了,我來喂他吃飯吧。要是太晚,Mark可能不在家呢。”
“欸……好……”安姨擦着眼淚,把寶寶遞過去。
……我就像一個貨物啊。某嬰兒默默的回過神,蜷着手腳坐在安娜的懷裏。他乖乖的喝下喂過來的每一勺新鮮牛乳,感覺自己就像在吃行刑前的最後一餐。
“全部喝完了……糖糖寶貝真乖。”安娜放下勺子,低頭在某嬰兒臉蛋嘬了一口,發現糖糖怔怔的仰頭看着她,雪白雪白的皮膚,柔軟的胎發卷卷的,淡淡的小眉毛似乎無意識的皺着,黑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烏溜溜的這麽瞅着她,讓人的心莫名的就能軟的一塌糊塗。
‘真乖’……雖然聽不懂,但是早就在每天的重複中明白了意思。突然有種強烈的心痛襲來。即使這麽乖,還是要被送走啊。即使再喜歡,仍然沒有留下的理由。‘……乖乖去福州,以後有你的好處。’冰冷無情的聲音不斷的回蕩着,他果真乖乖的去了,結果最終迎接他的就是死亡,那時不過虛屬十六的年紀。
“收拾一下,準備走吧。”安娜振作了一下,轉身吩咐傭人,她猶豫着看了安姨一眼,低聲說:“媽,你就別去了,我送糖糖去。”
某嬰兒安靜的任由自己被安姨摟住,來回的親。熱熱的淚水滴落在臉上,不知道為什麽內心卻感到很麻木。
不想要再這樣了。不管是什麽樣的家庭,不管是什麽樣的父母,如果可以一直在一起生活下去……沒有分離。就足夠了。
安姨站在大門處,看着車子很快的消失在路的盡頭,眼淚再次滑下。一想到剛才還在自己懷裏安靜的玩着手指的孩子,現在已經離開了……心裏就難過的不得了。不光是思念,還有對那孩子未來的擔憂。那個爸爸會不會對他好,能不能妥善的照顧他,以後生活的幸不幸福,這些都不确定。
要是他們家的孩子,該多好啊……
這一天對于Mark和糖糖來說,都是特殊的一天。他們在彼此見面之前,都沒有料到會有這樣的一天,生命裏從此,會多出這樣的一個人。
遠在他國的蘇岚,一直安靜的靠在床頭。她一整天都默默的看着自己的公民卡,等待着一個電話。一直默默的祈禱着,一切會順利。
安然小區E棟。
門鈴響的時候,男人正從一樓的健身房出來,準備去浴室沖涼。他詫異的看了一眼大門的方向,眼中升起一點警惕。除了蘇岚,沒有人知道他的住址。
Mark把手上的毛巾挂在頸子上,走到門邊按下監視器。立體影像以縮小的形式展現在眼前,是兩名女子,身後還帶着好幾個大箱子。
陌生人……他可以肯定,這兩個人絕對不是小區的住戶,警衛竟然沒有通知他就放人進來——物業費果然是白交了。
“找誰?”他點開通話選項,沉聲問。
“請問是陳皓先生嗎?我是蘇岚的朋友安娜,是她托我轉交給你一個東西。”安娜一邊說着,一邊心虛的低頭看着懷裏的小睡袋。寶貝啊,小姨不是故意把你說成“東西”的……比起禮物是不是好聽一點呢?
Mark沉默了一下,拽着毛巾捂住臉,重重的呼出一口氣。
“進來吧。”下了指示,大門咔的一聲輕輕打開。
他看着安娜帶着一個明顯是傭人的女人進來,還拖着幾個箱子,狠狠的皺了下眉。快步走開,從冰櫃裏取出一些飲料放在茶幾上。
“小心點,放到這裏。”安娜指揮着傭人把箱子放在一樓客廳的一角,“先這些吧,還有些大件的我們明天再送過來。”
“等一下,”Mark冷着臉說:“能不能請你告訴我,你說的‘一個東西’指的是這些箱子嗎?”
安娜愣住了。她轉身站在那裏,定定的打量着男人。
雖然從外表上看不出來,但是這個人的确只有十九歲。眉目英挺,眼神卻充滿戾氣,那是一種怎麽掩飾都遮蓋不了的肅殺之氣。安娜完全可以想象到,這樣的一個人慣常生活在什麽樣的環境裏——可是現在,他就要做父親了。
她突然有些遲疑。但是這件事最終還是要解決。
“當然不是,事實上——”她走向男人,把一直抱在懷裏的小小睡袋遞到男人面前,伸手打開,“事實上,這個才是蘇岚要給你的。”
Mark神情冷漠的順着安娜的手看過去。
粉藍色的小睡袋裏,露出一張小寶寶酣睡的酡紅臉蛋。柔軟的胎發,雪白的皮膚,長長的睫毛,小鼻子小嘴巴。可愛的孩子。
“……這是什麽?”男人面無表情的從眼皮底下瞥着,語氣變得森冷。
——這是什麽?
如果不是情況不合适,安娜簡直想要大笑。這是什麽——這還用問嗎?
“你兒子。”最終她只是抿了抿嘴,簡單的說。
Mark銳利的目光快速的一掃而過,從小睡袋的一側拿出一張紙。
DNA親子鑒定報告。
只需輕輕掃過,就可以知道,面前的這個不過五十公分左右長短,渾身都是肉的生物,和他有親子關系。99.99%的數據說明了一切。
‘哈……我兒子?’男人的臉上先是露出一臉笑意,帶着濃濃的譏諷,似乎在說,這簡直是開玩笑。但是很快的,那張臉上迅速的陰沉下來,眼神盯着睡袋,幾乎有些可怕。
安娜忍不住把抱着睡袋的手縮了回來,後退了一步。
“……我兒子?”身材高大的男人慢慢的眯起眼,從口袋裏掏出手機。
一股冰冷至極的憤怒讓他快要失去理智。
蘇岚,你最好給我一個合适的理由……不然,就要做好承受我怒火的準備。
這樣可笑的事情,竟然會發生在我的身上……垂在身側的手微不可查的顫抖的,簡直快要控制不住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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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