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7)
一說完,抱着南合上了樓。
許蔚然收回落空的手,臉上閃過一絲落寞。
“蔚然,孩子現在小不懂事,再等等,等他接受了,就好了。”厲邊城難得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
“謝謝爸,”許蔚然勉強地笑了笑,“您能這麽說,我很開心。”
“我聽說你已經進了公司上班了?”厲邊城靠着沙發背,換了話題。
“是,”許蔚然點點頭,“東一安排的,工作很适合我,他們也都對我很照顧。”
“那就好,那就好。”厲邊城不停地點頭,“你喜歡就行,只記得,千萬不要因為這個累着了。”
“我知道,”許蔚然似乎是覺得有些安慰,語氣輕快了些,“那副字您喜歡嗎?”
“喜歡,你有心了。”厲邊城說。
一幅清朝的真跡,沒有點本事,也不好弄來。
“東一怎麽還沒下來?”厲邊城皺了皺眉,看了看時間,這都過去多久了。
厲東一也有些煩惱。
本來該午睡的人,此刻精神抖擻,睜大了圓乎乎的眼睛和他對視着。
“爸爸,什麽時候可以回去找媽媽?”
“等你睡着了,再醒過來,就會在家。”厲東一輕聲道。
“但是,但是,”南合糾結地翻了個身,“我下午不是還要去幼兒園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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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厲東一失笑,“去了幼兒園,下了課,媽媽就會去接你。”伸出溫暖幹燥的手摸摸他的頭,從後到前,再從前到後。
南合舒服地閉上了眼睛。
厲東一以為他睡着了,放輕了動作,準備離開。
“爸爸,你說,晚上媽媽會給我念《長襪子皮皮》嗎?”南合左手抓着右手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接着數下去。
确定沒有少一根,才看向爸爸。
辛曈在圖書館,給她提供了不少的便利,比如書,她或者買或者借上兩本,帶回來,給南合講睡前故事聽。
厲東一幹脆也不急了,反正下面的人他也不想見。
“當然。”
據厲東一觀察,辛曈極少拒絕南合的要求。
況且,這是個很合理的要求。
“可是,我現在就想聽。”南合眼睛裏全是渴求。
算了,厲東一去書櫥裏找了一通,只找到了一本全英文的。
他讓徐特助給南合準備的書,大多是中英對照,好讓南合提早接觸這些,以後學起來也輕松的多。
《長襪子皮皮》中文版的還在辛曈的公寓裏,這裏只剩下英文版的,他只好邊看邊翻譯,翻譯地十分精準,美中不足是少了很多趣味。
他聲音低沉,和辛曈的聲音完全不同,卻也有種安定人心的力量似的,南合終于閉上了眼睛,乖乖睡覺了。
厲東一把書放回原處,輕手輕腳關了門。
到樓下的時候,客廳裏只剩高嬸在收拾東西。
許蔚然大概走了。
“這個一看就是不少錢,我看小南合喜歡咧。”高嬸感嘆,現在小孩子吃的用的都很精貴,這麽大的玩具,誰舍得?
到底是母子,雖然沒有想象中的那種動人場面的出現,但也還算不錯呢。
厲東一沒有接話,“老爺子呢?”
“在樓上。”
書房麽?
厲東一皺皺眉,記起還有厲晟的事情要解決,還是去問問吧。
父子兩個人談了大概有十分鐘的話。
厲東一總算弄清楚了來龍去脈。
鄧莉繞過他直接找老爺子彙報,不知道是為什麽?
她應該是知道的,老爺子現在就是一個不問俗世,修身養性的人,最終要解決這事的還是他厲東一。
他向來相信,是秘密,就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但他也有自信,關于南合,知道的人不多,至少鄧莉、厲晟是屬于不知道,也永遠不會知道真相的那一類人。他也不會再叫更多的人知道。
“我下去就去辦。”找一個人,方法對了,還愁找不到麽?
老爺子滿意地點了點頭,“到時候,讓那孩子來見我一面。”口氣惡劣了些,“不過是個女人,大男人還是事業要緊些。”
“對了,蔚然剛剛去找你了,怎麽沒有下來?”
去找他了?
厲東一一急,推門而出,到南合的卧室。
剛剛被他關上的門,此刻虛掩着。
他推開,就看見許蔚然坐在床邊的凳子上,塗着鮮紅丹蔻的手指已經要觸到了南合的臉頰。
☆、21
“東一,你緊張什麽?”許蔚然笑着收了手,站起身,怡怡地走到厲東一面前,看了眼熟睡中的南合安恬的臉,“他這麽可愛,我哪裏舍得傷害他?”
厲東一袖子下捏緊的拳頭漸漸松開。
“那最好。”
他關上門,不讓聲音吵着南合。
“我真的想象不到,你會這樣緊張他。”她還記得那時候她把南合抱到他面前時,他那一刻臉上的表情。
驚訝,不相信,甚至,有些嫌棄。
南合眼睛緊緊閉着,臉紅紅的,皺巴巴的,醜得像只猴子。
她以為自己贏了。
她了解厲東一,他是她的愛人,同時,他也是敵人。
不管是哪一個身份,她都有需要去了解他。
厲東一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事實。
但,科學就是事實。
他相信了科學,南合是他的孩子,他卻仍然不肯相信她。
許蔚然伸出自己的手,仔細看了看,像是鑒賞什麽藝術品。
手修飾地很精致,皮膚緊繃,白皙柔軟,想要伸過去,挽住他,可惜了。
厲東一側了側身子,避開了她。
她記得他從前是會讓她挽着他的,也對着她笑過,聲音低低地叮囑她注意腳底,好好走路。
現在呢?
許蔚然苦笑,“你既然不歡迎我,我走就好了。”
厲東一沉默了半響,才緩緩說道,“屬于你的,厲家不會強要了不給你。但這裏,沒有屬于你的東西,老爺子你也大可不必去讨好,沒有用的。”
沒有用的。
他句尾這三個字像是嘆氣一般,帶着股悲憫。
她才不要他的悲憫!
許蔚然臉色難看極了,“厲東一,你說的話,記住了。”
這裏怎麽會沒有她的東西?
如果沒有,她為什麽嫁他?又為什麽回來?
厲東一淡淡看了她一眼,移開了視線。
許蔚然走得匆忙,高嬸專門給她煮了茶,卻沒能成功借茶表達她的謝意。
巨大的汽車玩具模型還擺在沙發上,顯得有些礙事。
高嬸抱着,準備把它弄到南合其他的玩具一起。
厲東一止住了她。
“高嬸,你有沒有什麽親戚家有小男孩的,給他送去吧。”厲東一坐在沙發上慢慢喝高嬸新煮出的茶,看了看時間,算算還有多久去叫南合起床,送他去幼兒園。
“啊?”高嬸張大了嘴巴,“哦,好。”她忙不疊地應下。
高嬸的表情終于從迷茫變作了驚喜,把玩具抱到了自己的房裏。
溫馨終于才把那盒看似昂貴異常的南海珍珠送給了她,這邊,小少爺的玩具也不要了。
高嬸心裏直嘆這家人大方。
厲東一沒注意告訴的表情,微微歪在沙發上,度過了一個閑适的中午。
他喝了兩杯茶,吩咐了徐特助去找厲晟,又聽徐特助彙報了下午的日程,推掉了不重要的,然後去叫醒南合。
毫無疑問,所有的事情裏,叫醒南合的困難系數最大。
早上起床按理說最難,但辛曈和南合幾乎都是同步醒的,兩個人都大眼半睜,迷迷蒙蒙,鬧上幾分鐘,胡亂地親親,也就清醒了。
中午在幼兒園午睡,小朋友們都起床的話,南合也不甘落後,所以動作也還算麻利。
只有現在。
“南合?”厲東一摸了摸他的頭,南合沒有睜開眼睛,眉毛倒是動了動,然後麻利地轉了個身,背對着煩人的聲音出處。
厲東一無奈,聲音稍稍大了些,“南合,要去幼兒園了,快起來。”
依舊是沒動靜。
厲東一無法,把南合從被窩裏撈了出來,飛快地替他穿了衣服,圍了圍巾,扛在肩上,就下樓了。
茶幾上擺了一堆花,才送到的,溫馨經過短暫的午休,或者說是躲避許蔚然,就開始琢磨着,這朵怎麽擺,那朵怎麽擺,才好看。
忽地擡頭,看見厲東一和南合的造型,差點沒摔爛了手邊的花瓶。
這個可是晚晴的瓷器,厲邊城的心頭好,溫馨心裏一陣後怕。
“東一,孩子小呢,你這麽折騰怎麽行?”溫馨輕聲叫道。
“沒事,”厲東一拍拍南合的小屁股,把他往上擡了擡,“我走了。”
“晚上回來吃飯嗎?”溫馨站起來,送了兩步,倚在門口,問道。
“不了,”厲東一甩了甩手裏的鑰匙,“您和爸在家吃吧。”然後把南合塞進了車子裏,系上安全帶,座椅放平,
中午路上的車子還不算堵,倒也沒有什麽時間。
之前南合歸溫馨照管,上下學都是司機接送,厲東一如今接了手,對這條路越發熟悉,連周邊的小路近路什麽的,都摸了個清清楚楚。
快到了幼兒園門口,厲東一停了車,從車櫃裏拿了包濕巾,給南合擦了擦臉。
“爸爸,媽媽晚上來接我嗎?”南合向後躲開爸爸有些不溫柔的動作,聲音還帶着懶洋洋的睡意。
“你打個電話問問好了。”厲東一把手機遞給他。
為了避免上次忘接南合事件的再次發生,辛曈很是檢讨了一番,并且對如何做一個稱職的媽媽做出了承諾和努力。
南合很是配合,背下了辛曈的電話號碼。
厲東一調出了鍵盤,讓南合自己輸號碼,看看他是不是還記得。
南合很自信地用小手點啊點,撥通了辛曈的號碼。
“是媽媽,還有我。”南合對着手機說,像是什麽重大發現一樣。
聯系人的圖标,被厲東一設置成了南合和辛曈的合照。
辛曈看了看來電顯示,有些猶疑地按了綠色的通話鍵。
“媽媽!”南合稚嫩的聲音清晰地傳過來。
是南合呀。
辛曈偷偷出了一口氣,語氣輕松自然了不少。
兩人談話的內容無外乎是午飯吃的好不好?午睡好不好?晚上想吃什麽之類?
煙火,平常,卻溫馨。
“丸子?都留着呢?晚上給你燒湯,好不好?”辛曈握着手機笑地眼睛彎彎,睫毛顫啊顫的。
中午她做了丸子,蘿蔔和瘦豬肉做的,很香,南合鬧着不要走,親親都不管用,還是食物有說服力,她喂他一連吃了好幾顆,答應了晚上還有,他才牽着厲東一的手出了門。
這會兒,倒是還沒有忘記呢。
“媽媽,晚上記得來接我哦。”母子兩個甜甜蜜蜜地說了一小會兒話之後,南合沒忘記最終目的。
直到辛曈反反複複答應了,南合才高高興興地在電話裏香了她一個。
看來,上次的事情對南合幼小的心靈有了不小的影響。
辛曈又是低眉檢讨了一番。
電話遞給了厲東一。
“辛苦你了。”厲東一說。
辛曈趕緊答道,“不辛苦,不辛苦。”
兩個人的相處模式依然不自然,現在的對話,像是大領導和小職員。
一個戰戰兢兢,一個一絲不茍。
辛曈是真的沒覺得辛苦、
是她的孩子,她一點也不覺得辛苦。
倒是,越來越适應,也越來越,樂在其中了。
“那,挂了。”厲東一停了停,卻發現辛曈早一步按了,屏幕上已經顯示結束通話。
搖搖頭,南合已經自己打開了車門,背着小書包,朝他招了招手,然後,毫不留戀地走進了一幼的大門。
這一大一小,他對于他們,像是羽毛,輕飄飄的,還真是沒什麽存在感啊。
辛曈收了電話,放進包裏,深吸了一口氣,有些後悔,鼻腔裏面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一點也不好聞。
陸域遠遠就看見她皺着眉,挂號,繳費,和護士站的護士說了什麽,然後慢騰騰地往這邊走。
他轉身走進了心理科。
今天挂他挂專家號的人特別多,他特地吩咐了,給辛曈留一個號。
都說心病難醫,難的不僅是病人,也是醫生。
和形形色色的病人耐心交談,判斷,然後開藥方,做治療,這個過程很漫長。
但陸域今天精神高度集中,加快處理的速度。
辛曈大概等了有半個小時,護士才喊了她的號。
“陸醫生。”辛曈坐下,把病歷放到桌子上。
陸域對辛曈已是熟識,笑了笑,接了過來。
“那個,”辛曈猶疑了半響,“我想終止治療。”
陸域眉頭緊鎖,“為什麽?”他想起了上次和辛曈的談話,以為是那個誤導了她,“辛曈,你的治療還不能結束,或許你最近生活有所改變,休息睡眠漸好,但你知道的,你的問題,不止是睡眠障礙這一個。”
“我知道,”辛曈微微低下了頭,有一縷頭發垂下來,貼着她的臉,“我可以填表,你可以給我算分的,我一定可以。”
“辛曈,”陸域很有耐心,“心理問題不是填幾張表就可以的,那只是輔助的手段之一,你清楚自己的情況。”
辛曈已經不太聽得進去,她必須是好好的,這樣,南合才可以好好的跟着她。
若是将來到了最壞的一步,她也不至于因為有什麽劣勢而輸掉。
☆、22
辛曈給南合洗了澡,換上了藍色格子的棉睡衣,就讓他先躺到被窩裏。
她匆匆洗了衣服,晾幹,準備好明天南合穿的衣服,疊好,放到床尾,才上床。
南合貼心地替媽媽掀開被角,再遞上書。
照例讀了故事,南合卻沒有一點睡意。
“南合,睡不着?”辛曈摸摸他的小手,小腳,都暖乎乎的,才放下心來。
南合點點頭,往被窩裏鑽了鑽。
“那和媽媽講講話,好不好?”辛曈把他撈出來,捏捏他的鼻子。
“好。”
“那,南合想不想見見外公?”辛曈斟酌着出了聲。
她要為那一天打基礎。
“外公?”南合晃晃腦袋,“是和爺爺一樣嗎?”
“差不多,”辛曈想了想,“是媽媽的爸爸。”
“媽媽的爸爸?”南合和辛曈一模一樣思考的表情,“那,和媽媽長得像嗎?”
“不像,”辛曈搖搖頭,“不過,媽媽有個妹妹,和他長得很像。”
“那,媽媽的媽媽呢?和媽媽長得像嗎?”
“像。”辛曈點點頭。
“那我要見媽媽的媽媽啦。”
辛曈怔了幾秒,眼底泛起一股酸意,又澀又疼,直往心裏最深的地方鑽。
“不行呢,”辛曈不知道要怎麽和他說,“她去了很遠的地方,走得很累,要在那裏休息很長很長時間。”
南合還太小,想了很久,才稍稍明白了些。
他每天有媽媽陪着,可是媽媽卻沒有她的媽媽陪着她。
南合立刻伸展了小手小腳,樹袋熊一樣牢牢抱住辛曈,“媽媽,我在啦。”
我在。
我陪着你。
他小小的身子幾乎是完完全全壓在辛曈軟軟的腹部,讓她有些喘不過氣,那股酸楚的意味卻因而減少了許多。
辛曈回首抱住他,想大哭卻終究怕自己吓到他。
“那,南合會不會陪我去看看外公?”辛曈輕拍他的背。
“可是,爺爺不喜歡我。”南合皺了皺眉。
他年紀小,心思卻通透的很,輕易就看出誰喜歡他,誰不喜歡他。
辛曈這才想起來,開始對南合說的外公和爺爺差不多的話來,語氣裏多了幾分笑意,“外公比爺爺好,一定會喜歡南合。”
“真的?”南合雖這樣問,炯炯有神的眼角已經說明了他完全相信。
“當然,”辛曈想了想,“外公會做飯,會種出來漂亮的花,還有,會給南合編螞蚱。”
她說一小句,南合就驚喜地“哦”一句。
“外公好厲害,媽媽我們什麽時候去找他玩?”南合已經開始期待了。
“過年,過年的時候好不好?”辛曈征求他的意見。
“唔,好吧。”
冬天已經來了,今天的年也提前不少。
這一場對辛曈來說,有歷史意義的會面,還有一方沒有心理準備。
辛曈忽地生出些苦惱來,她沒主意了。
辛志對她來說,是爸爸,也是朋友。
她還記得她有一次和媽媽生了氣,一個人跑到外面生悶氣。
爸爸很快找到了她,也不勸她,學着她的樣子,坐在離她一米左右的地上,随手拔了幾根草,粗粗的手指翻飛,一只有些粗糙卻很是神似的螞蚱就送到了她面前。
更好笑的是,他不知道從哪裏找到的很小的一朵花,插在螞蚱頭上,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真醜。”依舊嘴硬着很不給面子。
“走吧,爸爸做了好吃的。”辛志站起來,拍拍身上沾的草葉,遞給她一只手。
她那時才搬到容鎮不久,心裏亂糟糟的,安定不下來,卻被那個粗糙的草螞蚱輕易收買。
慢慢的,她學會随遇而安。
随遇而安,其實也不容易。
有些記憶,有些傷痛,哪裏是能說丢就丢的?
南合已經睡着,臉上帶着對外公的期待的笑,手還松松地抓着辛曈睡衣的一顆紐扣。
不管如何,這一刻,辛曈想,她是安心的。
夜色如緞,安谧,沉澱。
辛曈漸漸合上了眼睛,陷入睡眠之前還在想,童瑤那個家夥去哪裏了?
童瑤最近忙得很,以至于都沒時間去追問辛曈和厲東一的過去。
主編最近把她從新聞版調到了娛樂版,本來以為會是件閑差,至少比以前輕松一些。
真是,萬萬沒想到。
她打了個大大的噴嚏,繼續守在某個黑暗的完全被陰影覆蓋的角落裏。
為什麽其他的同事都去燈紅酒綠,燈火通明的地方,大大方方地采訪某某明星,她卻要在這裏,受盡冷風吹?
她哀嚎了一句,心裏已經把主編翻來覆去罵了不知多少遍,還是沒有等到目标任務出現。
牙齒磕磕碰碰,渾身打着寒顫去街角買了杯奶茶,剛喝了一口,準備回到沿原路返回,就看見一個疑似身影正大踏步往掩在黑色中的車子走去。
童瑤趕緊丢掉奶茶,拿起相機的功夫還不望看一眼,卻發現那身影旁邊還有一個小小的身影,正靈活地往車子裏面鑽。
不等她快門按下,車門已經被關上了。
童瑤恨恨地看了眼一無所獲的相機,眼風掃過已經橫屍腳邊的奶茶,跺了跺腳,邊收拾東西,準備去酒吧裏喝上兩杯。
正擡腳的功夫,又出現一個熟悉的人,面容有些模糊。
“厲晟,厲晟!”童瑤搓了搓手,使勁沖着那人招了招手。
那人身子頓了頓,往她這邊看了一眼。
童瑤已經三個大跨步,飛快地走到了他面前。
“真的是你。”童瑤拍拍相機包,感嘆自己眼神真好,還真是個做記者的料,“你瘦了好多。”
厲晟眼神有些渙散,聲音帶着股不确定,“童瑤?”
大學的時候,童瑤辛曈兩個人好的像連體嬰兒,吃飯睡覺,參加社團,全部捆在一起似的。
她們加入學校校刊編輯室的時候,厲晟是學生副主編,那時候他們三人才算完完全全認識了。
“久仰大名,辛曈。”厲晟眼中的欣賞絲毫沒有掩飾,目光移到她,笑意不減,卻少了許多內容。
童瑤現在想來,厲晟那個時候大概就是喜歡童瑤的,甚至還要更早之前。
難為他了,堅持了那麽久才表白,結果還沒等到辛曈的答複,辛曈就消失了。
現在看來,所有的事情連成了一條線,都有了完整的解釋。
“是我。”童瑤忽地生出了些傷感,現在的厲晟,和當初辛曈不告而別相比,更憔悴上三分。
“你好。”厲晟說話聲音像打了結,慢吞吞的,一陣風輕嘯着從兩人中間吹過,他似乎有些冷,雙手插在褲袋裏,再無一句話,經過童瑤,目不斜視地繼續走。
“厲晟!”童瑤想喊住他。
無奈厲晟沒聽見似的,繼續不緊不慢地走。
一輛車子悄無聲息地從童瑤身後經過,停在厲晟身邊。
車門打開,出來一個人。
“厲東一?”辛曈差點叫出聲來。
今天晚上,對于童瑤,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收獲還是挺多的。
“阿晟,上車。”
童瑤聽見厲東一低聲說道,有種長輩似的威嚴,和來自自身生成的不容抗拒。
厲晟身子歪了歪,看了他一眼,倒真的乖乖地上了車。
童瑤趕緊攔了輛出租車,“跟上前面那輛車。”
司機搖搖頭,這年頭,什麽奇葩也有,連跟蹤這種事也學着電影裏做,感嘆歸感嘆,油門一踩,就追了上去。
車子開着開着童瑤就覺得不對勁,居然停在了她和童瑤的母校的門口。
厲東一那輛車子徑直開了進去,出租車就不行了。
童瑤付了錢,趕緊小跑着進去了。
等她找到他們的時候,已經過了10來分鐘。
厲東一和厲晟站在學校東面的籃球場上,路燈燈光比今夜的月光還慘淡昏暗,童瑤捶捶有些酸了的腿,就聽見厲晟怒吼,“你胡說,明明是我,明明是我先遇到她的。”
童瑤還沒覺出這話裏的意味,就看見厲晟驀地一拳打在了厲東一的臉上。
厲東一沒有躲開,不知道是故意,還是沒來得及。
他退了兩步,用手摸了摸嘴角,伸手扯掉了領帶,脫掉了外面的西裝,扔在了操場的水泥地上。
“想打架?嗯?”厲東一解開襯衣最上面的扣子,卷了卷袖子,“來。”
借着模糊的光,厲東一的身材真是不錯,個高腿長,肌肉緊繃,辛曈真是好福氣,真想不到啊,童瑤使勁搖搖腦袋,差點忘了來這的目的,勸架啊!
真是擔心什麽就會來什麽事情,童瑤咬咬牙,卻不敢上前。
厲晟雖然看起來稍稍瘦弱年輕一些,但有個成語叫什麽,“哀兵必勝”。
心死如灰,往往更容易爆發。
厲晟沒吃太多虧,厲東一也沒讨得太多便宜。
終于等到兩個人都停了下來,厲晟躺倒在地上,呼呼地直喘氣,厲東一彎腰撿起衣服,領帶,往肩上一扔。
“你走吧,”厲晟盯着天空看,“我明天會去公司的。”
他自小就知道這個小叔的厲害,各個方面,像是無懈可擊一樣。
他不在乎的,那些厲家可以給他的,他都不在乎。
可是,辛曈不行。
她是他喜歡上的第一個人,他在心底珍藏了許久的心意,才敢說出來。
他不能相信,他喜歡的人,他敬畏的人,會有了這種關系。
他回國後看到南合的第一眼,就覺得有些親切,卻不想,是因為這個原因。
是輸了,且輸的徹底。
“還是等傷好了吧,”厲東一扔下一句話,覺得自己身上也有好多地方隐隐作痛,皺了皺眉,“我走了。”
厲晟沒有說話。
月亮漸漸隐在烏色散淡的雲朵後面。
天邊有幾顆稀疏星,這麽望過去,像是挂在掉光了葉子的樹上的晶瑩的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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