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年後,辛曈陪着辛志去了趟醫院。
本來只是例行檢查,簡單地複診而已,沒想到卻查出了問題。情況雖不像上一次危急,但仍是有些嚴重。
“這是上次受傷手術後引起的後遺症,”陸域翻了翻病歷,收了小電筒,簡單地做了幾項檢查,就下了診斷,“現在還不算嚴重,但如果長期住院,進行性的意識障礙會越來越嚴重,記憶裏也會衰退地比同齡人快很多。”
辛曈捏了捏掌心,臉色有些蒼白。
“我會聯系康複科,給他做一些康複治療,幫助他減緩這個過程,”陸域看了眼辛曈,“你也不用太擔心,多和他說說話,幫他回憶一下就可以了。”
“陸醫生,謝謝你。”辛曈輕吐了一口氣心下稍安。
這次辛曈不敢大意,年年才開學,時間應該比較多一些,她打了電話給年年,讓她回來看看。
辛年年帶了男朋友回來,辛曈看了一眼,和年年以前發給她的照片上的人不太一樣,但她總算認出了是誰。
“姐姐好,”男生有些腼腆,“我是盧航。”
辛曈笑了笑,招呼他坐下了,“我記得你,以前和年年是同學?”
“是,”他摸了摸腦袋,“高中二年,高三那年父母工作調動,就搬走了。”
辛曈點點頭。
辛年年請了一個星期的假,辛志每個周三都要去康複中心做治療,索性這次就由辛年年陪着他去了,盧航做陪同。
早上出門還是好好的,中午辛曈做好了飯,等年年回來的時候,卻發現辛年年臉色很差。
“怎麽了?”辛曈招呼讓辛志和盧航先去吃飯了,把年年拉到一邊。
辛年年走到自己屋子裏,往床上一坐,眼淚就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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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為什麽不告訴我?為什麽騙我?”辛年年泣不成聲,抽抽噎噎地說道,“要是我早知道,就早早死了算了,也不願意拖累你做那樣的事。”
辛曈先是被她的眼淚弄懵了,繼而明白了緣故。
不等她說話,辛年年就站起身,背對着她,使勁地抹了抹眼淚,卻怎麽也擦不幹淨似的,“你還說錢是媽媽留下的,你騙我,你騙我。”
辛曈嘆了口氣,使勁掰過她的身子,抽了紙巾替她擦掉,“對不起,是我的不對,你當時病重成那樣,叫我怎麽辦?”
媽媽哪裏留了錢給她?她雖愛錯了人,骨氣卻是有的。
家裏的錢都砸在年年化療上面用了,恰好有了合适地腎源,只要有錢,就可以立刻做了手術,所有的事情就都可以恢複成原來的模樣。
媽媽願意帶着她嫁給辛志,不過是想她走了之後,她還有個依靠罷了,不至于孤苦無依。
辛志和年年就是她的依靠。
她那時每天神思恍惚,都在想怎麽賺錢,用最快地方法湊齊手術費,忽地就有人找到了她。
她不是不知道代孕的,國外有些地方已經合法,中國尚且沒有相關的法律。那時和她一起“面試”的有好幾個女孩子,有學歷比她高的,身材比她高挑的,但她實在太缺錢了。年年病情一刻都拖不得,爸爸的頭發都已經白了大半,四處找人賣那花田和花棚,奔走着湊藥費。
所以她一直祈禱着,可以被選中。
然後,真的像是天上掉餡餅似的,她的祈禱成了真。
先給的收款做手術費已是足夠。
只是她太高估自己了,以為這事情真的可以輕易翻頁,結束之後就可以重新生活了。
事實上卻是,它就像是一條窄窄的卻深不可測的溝壑,生生把她的生活劈作了兩半。
一半活着,一半已經死去。
所幸是南合的出現,他軟軟的小身子,糯糯的叫着她“媽媽”,和這麽多天來相依相偎的陪伴,慢慢将溝壑填平。
“我以為是你們相愛,才有了小南合,結果,卻是這樣。”辛年年情緒稍稍斂了些。
辛曈安慰地抱住她,“可是我們現在都很好,是不是?”
“那,姐,你,愛姐夫嗎?”辛年年心裏有些擔心。
她是知道辛曈的,總喜歡說好的,把不好的都藏得嚴嚴實實不叫人知道。
從辛曈剛來辛家,和大部分的孩子一樣,她不喜歡辛曈,覺得爸爸要被別人搶走了一樣,充滿了危機感,和時時刻刻準備戰鬥的熱情。
她偷偷劃壞了辛曈的衣服,扔了她的作業本,給她車胎放了氣害她遲到。
她以為辛曈會去和爸爸告狀,結果她只是把衣服縫好,作業重新寫了一遍,什麽也沒說。
她偷聽過辛曈和“新媽媽”的對話,居然也同樣什麽都不說,只說“妹妹很好,很懂事。”她忽地有些慚愧,漸漸收斂了許多。
再到後來,已是完完全全地依賴她。
“別和爸爸說,知不知道?”辛曈摸了摸辛年年的頭發,色澤健康,柔順光滑,心裏安慰,她如今這樣健康,和當初躺在病床上,身上插了許多管子的人,說一句話都費力的樣子已是完全不同。
辛年年嘟囔了一句,“好啦,”她把頭靠在辛曈肩上,“姐,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她若是不生病,是不是就沒有這些事情了。
辛曈淡淡地笑,以前是他們給她庇護,給她一個避風港,她也可挺身而出替他們遮風擋雨。
她沒想過代價究竟多大,只能義無反顧。
她想到這裏,忽地有些想南合和厲東一了。
“你吃飯吧,”辛曈忽地有股沖動,要回家,現在,想快點見到厲東一和南合,她生命中給她最多驚喜的大男人和小男生,“我先走了,記得叫爸爸吃藥。”
盧航見了,立刻拿了外套,對辛年年說,“外面冷,你先吃飯,我送姐姐就行。”
路不長,辛曈沒想到盧航還會追出來送她,對他的好感立刻又多了幾分。
“姐,謝謝你。”盧航側身望了她一眼,收回視線盯着地面。
辛曈沒覺得意外,既是一起去的醫院,想必兩個人都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吧?“年年,她是我妹妹。”
是妹妹,是家人,她就願意為她做這些。
盧航點了點頭,“我知道,我只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辛曈笑了,她想起年年躺在醫院病床上的時候,總有一個個子瘦瘦高高的男生,在醫院裏外轉悠,她照看年年的時候,去開水房打了杯熱水的功夫,就看見他偷偷溜進了病房。
她一緊張,滞了滞的腳步立刻加快了些,站在門外,卻聽見年年的笑聲傳了出來,雖很小,卻實在難得,
他們該是認識的吧,辛曈想了想,就沒有進去。
年年笑聲漸漸小了下去,她聽見年年低低地說,“你說,要是我死了,會變成星星嗎?”她頓了頓,見男生不回答,自顧自地說,“要是星星,我一定是最漂亮的一顆,你們也一定找得到我。”
淚忽地就掉了下來,辛曈掩住嘴巴,不敢發出聲音。
片刻,那男生不知說了什麽,紅着眼眶從病房裏沖了出來,沒有看見辛曈。
大概是那一刻做的決定吧,她回學校,休了學。
“對年年好一些。”辛曈上車前對盧航說道。
盧航使勁點了點頭,“我知道。”
辛曈沒耽擱,下了車直奔公寓去。
一開門,果然驚喜到了一大一小兩個人。
“不是說中午回來的麽?”厲東一親了親她,“怎麽不叫我去接你?”
“我,我想你們了。”辛曈低眉,有些羞赧地說了實話。
南合蹦地很高,大叫,“媽媽我也好想你呀。”
辛曈不看呆住的厲東一,想牽着南合火速離開。
南合卻不讓,“媽媽,你快過來看啦,過來看。”
辛曈走到沙發面前,就看見三套運動裝,藍色,上面飾了黃色的長短相同的條紋,按小,中,大的順序依次排開,平鋪在沙發上面。
“這個是什麽?”辛曈疑惑,她雖然也想過買親子裝,但一想到厲東一大概是不願意穿這些的,就作罷了。
“南合幼兒園要舉行春季運動會,大人小孩一起參加,這是發下來的。”厲東一已經走到了辛曈身側,語氣低沉地解釋。
“真好。”辛曈贊嘆道,俯身“啵”了下已經對衣服愛不釋手的小男生,“南合,新衣服要媽媽先洗一洗,才可以穿,好不好?”
南合收回戀戀不舍的小手,松開了衣服,“好。”
辛曈洗了手去廚房做飯,小男生老老實實坐在沙發上看動畫片,厲東一則跟着辛曈進了廚房。
“今天發生什麽事情了?”厲東一摟住她的後腰,頭擱在她肩膀上,低聲問。
辛曈眼神閃了閃,“什麽也沒有,年年帶爸爸去做的康複,效果挺好。”
她不願意提許蔚然還沒有放棄。把事情告訴了年年。
她依賴厲東一,卻不想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給他來扛,
“嗯。”厲東一沒有懷疑,心裏其實暗暗高興。
辛曈含蓄慣了,最近卻頻頻讓他驚喜,不僅是今天的一句“我想你了”,還有晚上,也開始主動地抱他,輕易就點了火。
周六來的很快,南合最興奮,一張小嘴一路上就沒有合過,不停地在講。
辛曈笑得眼睛彎彎,衣服都很合身,看了看厲東一和南合,南合越發地像迷你版的厲東一了。
外面的車位已經滿了,厲東一多開了一二百米才找到一家酒店,停了車。
本來是要叫南合和辛曈先進去幼兒園等的,南合不願意,厲東一只好作罷,一起停了車,把南合從車裏抱出來,牢牢地抱在胸前,辛曈快步跟在後面。
酒店大廳裏,許蔚然坐在沙發上,帶着毛線帽子,環着胸,在等人。
那三人裝扮太紮眼,她不注意到都不行。看着看着,神色間有些不耐煩,掏出手機撥了電話,一連串語氣不是很好的質問,直到得了保證,才收了手機。
老師還沒有變,倒是态度變了許多,像是另外一個人,站在飄着彩帶的門口迎接家長和孩子。
“梁老師。”南合心情格外好,愉快地和他打了招呼。
梁恬笑着招呼了他們入場,指了位置,就離開了。
“爸爸,我們一定會贏。”南合看了看周圍,信心滿滿,小臉漲得通紅,片刻又加了一句,“爸爸,你要加油。”南合對厲東一很是有信心。
厲東一笑着把他高高舉起,南合興奮地直喊。
陳光小朋友坐在這邊,羨慕地看了眼南合,再看了眼自家老爸,嘆了口氣。
陳大利摸了摸頭以示安慰,實在不是他不想托她,是怕一個體力不支就把兒子摔了。
南合安靜下來,就倚在辛曈懷裏,等開幕式,領號碼牌。
陳大利慢慢湊近了,到厲東一身邊,低聲說,“厲總,上次說的事情怎麽樣了?”
總廠那邊有意招募厲東一做主管,雖然遠不如他以前的職位,但已經是廠裏可以給出的最優厚的條件了。
厲氏這麽多年的發展,明眼人都看在眼裏,是誰的功勞也不言而喻。
是人才就得搶,以前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沒想到厲東一自己先辭職了,現在不知道多少家在眼紅紅地盯着這快肥肉呢?!
厲東一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比喻成了肥肉,神色淡淡,依舊是寵辱不驚,似是沒有看見陳大利眼神裏的期盼,只道,“再說吧,過段時間我會聯系你。”
一是現在的場合實在不适合談工作,二是,他好不容易空出了這一段時間,還想做陪陪辛曈和南合,本來計劃着帶他們出去旅游,結果又因為辛志生病這事,計劃就擱淺了。
等辛志病情穩定了,再說吧。
厲東一看了眼辛曈,臉似乎瘦了些,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似的,他搖搖頭,興許是最近累的吧。
比賽快開始的時候,最後一個家庭才姍姍來遲。
辛曈望過去,總覺得很熟悉。
周圍的年輕媽媽們已經開始“嗡嗡”地讨論開了,“是演《浮城》的那個人男主角吧?”“是,我家裏還有那個精裝碟。”“那是他的女兒嗎?不是說他沒有結婚嗎?”“是簡良奕呀,他不是前不久才和那小女孩拍了廣告嗎?”
簡良奕倒是無所謂,把騎坐在脖子上的小姑娘放下,風度翩翩一手牽着小姑娘,一手挽着小女孩略顯尴尬的媽媽入了場。
躁動慢慢平息了下來,辛曈倒是認清了,小姑娘就是那次吃飯時不小心潑了她一身果汁的那個。
正想着,小姑娘的媽媽已經轉過頭看見了她,“是你?!上次的事情真的對不起。”
她對辛曈印象還算深刻,也已經叫闖了禍的小姑娘做過了檢讨。
辛曈回以一笑。
“你女兒也在這裏上學?”辛曈記得沒見過她們。
“嗯,”她點點頭,“才轉來不久,前幾天有事情耽誤了,幾天才算是正式開學。”
沒想到,縮在簡良奕懷裏的小姑娘聽見了,立刻鑽了出來。
“殷悅寶寶!”小姑娘的媽媽發現自家女兒已經兩眼放光,暗道不好,反射性地叫道,殷悅寶寶已經麻利地到了南合的面前。
“阿姨,我是寶寶,小哥哥好帥。”她小手塞進辛曈手裏,“我可以和小哥哥一起坐嗎?”
“當然。”辛曈已經完全忘記了眼前這個小天使一樣語氣甜甜的小姑娘是一號危險人物,利索地給騰出了位置。
南合對她已經沒了印象,但因為要聽媽媽的話,所以沒有異議。
比賽流程不複雜,其實目的只是為了通過互動增加孩子與家長之間的感情和交流而已。
有小朋友單獨的比賽,也有一家三口一起的比賽。
最後是所有的分數加在一起,算總分排名次。
一個上午過去,比賽結束,南合得了男生組的第一,殷悅寶寶則得了女生組的第一,各自抱着獎品興沖沖地下了臺。
“一起去吃了飯?”厲東一建議道。
殷悅寶寶第一個贊成,“我要去。”
簡良奕笑着答應了。
兩個互不認識,職業不同卻一樣優秀的男人,這一上午,到有了些惺惺相惜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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