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晚上回家,南合還處于興奮之中。

辛曈給他洗了澡,吹了頭發,哄了半天他還不肯睡,扭着小身子在床上來回地滾。

得到的小汽車模型就放在床頭,親子裝也洗幹淨了晾在陽臺上,辛曈也郁悶了!

厲東一當即提出,如果南合立刻乖乖睡覺,就約定好星期天再一起逛街買幾套,拉了勾勾,到了晚安,南合終于安靜了下來。

“你真有辦法。”辛曈贊道,還是這個辦法好,比她講故事還要來得有效果!

厲東一彎了彎嘴角,“那是自然,要不要給個獎勵,”

辛曈爽快地親了他一下,“我去洗澡。”

厲東一笑着去了側卧,把陳大利發來的郵件看了一遍,對他們給出的條件還算滿意,但仍然沒有立刻做決定。

他合上了電腦,想了想,打算和辛曈商量商量再回複。

路過客廳,茶幾上有半杯水,還沒有喝完。

推開主卧的門,南合已經蓋着小被子睡着了,辛曈還沒有洗完澡。

今天的時間似乎有點久,厲東一的太陽穴忽地“突突”地跳動起來,心裏不安的感覺越來越明顯。

他推開衛生間的門,就聞見一股血腥味。

辛曈倚着牆,臉色已經是蒼白如紙。

米白色的睡衣褲上有大片的血跡,沿着褲管在滴滴答答地流下來,瓷磚上洇開了一片。

厲東一“怎麽了”還沒有問出口,辛曈身子已經軟軟地順着牆滑落,厲東一趕緊接住,“辛曈!”他喊了聲,辛曈睜開眼,額上沁出的冷汗混着淚都下來了,“厲東一,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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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聲音比蚊子聲音還小,飄渺極了似的,厲東一攔腰抱起了她,“我送你去醫院,現在就去。”

辛曈想點點頭,卻使不出一點地力氣,她看見他近在眼前的臉,唇緊緊抿做一條,想出聲安慰他,腹部的痛卻如漩渦波紋般層層漫開,她終于再看不清他漸漸模糊的臉。

醫院急救室的燈亮了,厲東一看着手上漸漸幹涸的血跡,呆呆地順着牆壁坐在了地上。

主任已是聽說,緊張極了,步履匆匆地趕過來。

歷氏和醫院合作關系一直很好,他對厲東一的印象也委實不錯,算是有些交情。

雖然現在厲東一不在厲氏,但以後,誰都還說不定。

他走到跟前的時候,卻慢慢地停住了腳步,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厲東一,他印象裏,厲東一一直風度翩翩,處變不驚的,這樣有些凄惶的神情從來沒有看見過。

“厲先生,”主任走到厲東一面前,輕聲安慰他,“你太太不會有事情的。”

大約是見多了比這個還有慘烈上百倍的急病,也或許是對自家醫院水平的信任,他拍拍厲東一的肩,希望能安慰到他。

厲東一緩緩直起了身子,“我知道。”

她一定不會有事情,一定不會,厲東一反複在心底念叨,只是她對他說“我疼”的時候,他心裏也跟着疼,很疼很疼。

主任端了水,找了毛巾,給他把自己手上,身上的血跡稍稍清理了。

“要不,你去我的辦公室坐着等一下,怎麽樣?”

厲東一謝絕了,他不能離她太遠,要在盡可能近的地方守着她才行。

夜色如墨一般,走廊裏依舊燈火通明,只是安靜了下來。

厲東一站起身,腳步有些虛浮地來回地走,半響才記起了什麽似的,掏出手機撥通了電話。

“媽,”他聲音有些啞,“對不起現在打擾你,出了點事情,你能去公寓照看一下南合嗎?”

頓了頓,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麽,厲東一應了應,“好,有事情我再打給你。”

手術持續了1,2個小時,厲東一卻覺得遠遠比這很漫長。

終于等到手術室的燈熄滅了。

護士先出來了,“病人暫時脫離危險,現在需要轉到病房去。”

厲東一松了口氣,辛曈已經被推着出來了,眼睛緊緊閉着,臉色仍舊是不好。

厲東一抓住她的手,放在嘴邊親了親,才起身,離開病房。

“厲先生,非常抱歉,孩子沒有保住。”确切地說是,還不算是孩子,只是個小小的胚胎。

厲東一腦子登時一片空白,“孩子?你是說,我太太懷孕了?”

“沒錯,根據我們的檢查結果,孕周大概4周左右。”醫生把檢查報告和手術單遞給厲東一看了看,“具體原因我們還在檢查,病情緊急,已經做了清宮術,現在已無大礙。”

厲東一回了病房,坐在床邊,面容被黑暗籠罩。

天色漸明,辛曈慢慢醒了過來。

“感覺怎麽樣?”厲東一感覺到她的手動了動。

辛曈努力擠出了一個笑,“不那麽疼了,我怎麽了?”

“沒什麽,”厲東一俯身替她掖了掖被子,手依舊握住她的手,“做了個小手術,好好養一養就好了。”

辛曈閉上了眼睛,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對不起。”

她看得清楚他眼下有些發青,知道他擔心她。

她下午時就覺得有些不好,肚子墜墜地疼,以前也痛經過,到沒覺得什麽,以為是遲了不少天的月經來了,換了內褲,墊了衛生巾。沒想到晚上,洗了澡,痛感卻越發地強烈,出血越來越多,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辛曈手由他握着,安心了許多,半響睜開眼,“南合?”

“媽媽照看着,沒有關系。”

“不要叫南合知道了,”辛曈不放心,補充道,“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恐怖。”

“胡說,”厲東一親了親她有些幹涸的嘴巴,“先喝點水好不好?”

“嗯。”辛曈彎了彎眼睛由着他喂了水,“醫生有沒有說,我什麽時候可以回家?”

厲東一沉默了片刻,語氣輕柔,“我待會去問問醫生,你安心休息,可以嗎?”

“嗯。”辛曈安心極了,嘴角終于有些絲輕松的弧度。

厲東一等辛曈再次合上了眼,才悄悄起身,去了主任辦公室。

主任有些為難地站起身,“厲先生,”他不知道該不該說,硬了硬頭皮,“檢查結果在這裏,你看看吧。”

厲東一疑惑地接過,從頭到尾仔仔細細看了一邊,工作的原因,檢測出的那些數據他還是懂的,“不可能。”他幾乎要把手裏薄薄的幾張紙捏成紙團。

“這是第二次的檢查結果,我也是不相信,但您太太,至少這兩周內,有連續性地服用過毒品。”

證明這一點的幾項指标,俱是一連串的陽性。

主任不知道要怎麽開口,“不然,你問問你太太,也許是誤服也有可能,這東西興許已經成瘾了,在體內積聚了一部分,之前大概也時有些症狀的,只是不明顯,所以沒有注意。總之這次流産以及大出血的原因主要就是這個。”

厲東一揉了揉眉心,“我知道,這件事我希望不要說出去,關于流産和吸毒這兩件事情我都不想我太太知道,可以嗎?”

主任當即點了頭,“這個我知道。”

厲東一沒有直接回病房,下了樓,去醫院門口的商店買了包煙,找了個長椅,坐下,抽了一根,又一根。

他沒有煙瘾,只是不知道要怎麽發洩。

心又悶又痛,還是那種鈍鈍的痛,沿着心髒,向四周擴散,他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溫馨送了南合去幼兒園就急急往醫院趕,在馬路對面就看見厲東一坐在長椅上,過了馬路,立刻走了過來。

“東一,”她喊了一句,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天氣這麽冷,怎麽在這裏呆着?”

春寒料峭,這冷勁兒一點也不輸冬天。

“媽。”厲東一眼圈已經通紅,只憋着,叫了她一句,就再說不出話來。

“怎麽了?”溫馨在他旁邊坐下,拉過他的手,不停地摩挲,像以前一樣安慰他。

厲東一聲音已是帶了些哽咽,“孩子沒了。”

“媽知道,媽知道。”溫馨一陣黯然,卻也只能強打了精神,“沒關系的,南合那麽好,有他也足夠了。”

“不是的,不一樣的”厲東一使勁搖搖頭,把手裏剩下的小半包煙随身扔了,“這個孩子我早就盼着了,誰能想到,”他停住了,眼神有些失落,“是我沒護好她。”

“是這個孩子和你們沒緣分,東一,答應媽媽,別想那麽多,好不好?南合,辛曈都還需要你,”溫馨輕輕地拍着他的後背,“你們都還年輕,還會有的。”

厲東一點了點頭,“我知道。”

“曈曈現在知道嗎?”

“我還沒有和她講。”厲東一手握着手,握成拳,幾乎是使了全部的力氣。

溫馨想了想,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車隊,“不對她講最好,那孩子心思太細,這坎不好垮。”

厲東一沒說話,跟不跟辛曈說,他還沒有決定,或者說,已經不是他能決定的。

“起來吧,去陪陪曈曈,我回家給她做些吃的,你也一夜沒休息,陪着她,順便好好休息。”溫馨替他把衣服理了理,有些亂的頭發撫平了些。

厲東一“嗯”了一聲,“媽,辛苦了。”他抱抱溫馨才放開。

回醫院,還在走廊,隔了10來米,就看見護士匆匆從裏面出來,看見他來了,像看見了救星似的,“厲先生,你太太一直在找你。”

厲東一聽了,幾個箭步沖了進去。

辛曈看見了他,有些黯淡無光的臉頓時泛着層奇異的紅,不管不顧地下了床,伸手就緊緊擁住了他,“你去哪裏了?”

厲東一親了親她發心,“出去坐了坐,怎麽了?”他放開她,脫了滿是寒氣的外套,挂到一邊,“快到床上躺着,醫生不是吩咐過了,要靜養的,不可以亂走動。”

辛曈悻悻地回了床上,卻不願意平躺着,硬是要半坐着。

“東一,你也躺上來,好不好?我沒關系了。”他一夜沒有睡,她實在心疼。

厲東一看了看她,脫了鞋子,躺了上去,一只手臂環住她,“還疼嗎?”

“不疼。”辛曈把腦袋靠着他胸前,沒安分一會兒,嘴巴已是湊到了厲東一嘴邊,輕輕地吻了上去。

她唇有些幹燥,不同于以往的濕潤,帶着股淡淡的藥水味,卻依舊香甜。

厲東一按下心底的燥熱,“老實些。”

他忽地有些唾棄自己,她還病着,他卻被輕而易舉挑起了渴望。

“我難受,”辛曈心底不受控制地有股渴望,手已經緊緊攥住了厲東一的衣服,“我難受。”她也不知道怎麽了,就是難受,渾身不舒服,血管裏像是有螞蟻緩緩爬過。

厲東一心底已是明白了幾分,不等他說話,辛曈放開了他,“我要吃藥,你去家裏把我的藥拿來好不好?我好難受。”

前幾天也是如此,只要吃了,她就不難受,反倒精神很好。

“藥在哪裏?”厲東一一個激靈,已經坐起,按住她的肩。

辛曈一雙大眼,此刻已是煙雨蒙蒙,“在床頭櫃裏,我要,現在就要。”

她已經不像是她自己了,像個愛糖卻得不到的孩子,嘟着嘴委委屈屈的,厲東一眼裏的淚差點掉了下來。

出了門,他讓護士給辛曈的藥水裏加了些鎮定劑,站在門外等她安靜了,淺淺地睡了,才以最快的速度回家去。

主卧的卧室裏,幾個藥瓶整整齊齊地擺成一排,最右邊的已經空了。

他一股腦地全裝進了袋子,邊打電話,“徐森,你在哪裏,我要你現在立刻給我做藥物檢測,對,東西在我這裏。”

厲氏的裝備很先進,生産線亦是一流,很快就得到了結果。

三個相同的瓶子,包括已經空了的一瓶,裏面都是中等純度的很容易致瘾的毒品。

其餘的都是常見的緩解精神抑郁,失眠的藥物。

徐特助一臉的擔憂,“厲總?”

厲東一擺擺手,“我不是厲總,今天謝謝你了。”

真正的厲總——厲晟,身後跟着一群高管,慢慢走了過來。

空氣像是停止了流動,厲東一直直地看向厲晟。

厲晟淡淡地先開了口,“小叔。”

鬧得再不愉快,他心底還是佩服這個小叔的。

掌管歷氏這些天,他盡管殚精竭慮,厲氏還是沒有什麽實質性的飛躍,幾乎只算是勉強維持了之前的水平。

厲東一點點頭,沒說話。

從厲晟身側經過的時候,厲晟忍不住開了口,“小叔,若是你要回來,歷氏随時歡迎你。”

“創業難,守業更難,你做的很好。”厲東一留下這一句話,沒停留,飛快走了出去。

他選擇離開厲氏的那一天,就沒打算要回來。

厲晟身形似是僵了一僵,“回去吧。”他已經沒了視察的心情。

“我要辛曈在這醫院所有的病歷記錄。”厲東一直奔回醫院。

“除了為數很少的幾次普通的腹痛發燒,其餘的挂的都是陸醫生的科。”護士調出記錄,替他整理好,說給他聽了。

“這藥呢,是陸醫生開的麽?”陸域把藥瓶拿給她看。

這只是個藥名,不管是治什麽的,都只是個僞裝。

“不是,這藥是最近才上市的,價格太貴,但效果很好,一般人都不會用。”護士仔細看了,搖了搖頭。

厲東一沉吟了半響,最近上市?那麽這個藥應該就是陸域給的了。

陸域今天的班,走廊的椅子上坐滿了人,排隊等待。

忽地看見一個身高腿長的男人二話不說就進去了,還以為是插隊的,才将将要抱怨,就聽見裏面一聲驚呼,才進去不久的病人已經沖了出來,“打醫生了,打醫生了。”

厲東一給了陸域一拳,已經揪着他的衣襟,把他提了起來。

“你對辛曈做了什麽?嗯?”

陸域嘴角還有一絲血跡,手已經抓住了厲東一的手腕,“你說什麽?”

辛曈已經好久沒有來了,他能對她做什麽?

厲東一放開他,把口袋裏的藥瓶子扔給他,“為什麽?”

“為什麽?”陸域一眼就認出了,手指揩幹淨了嘴角的血跡,“一點心意罷了。”

“一點心意?”厲東一一口牙幾乎要咬碎,“你就這麽恨她?!”

他放在心上的女人啊,受了這樣的傷害,始作俑者卻一臉的不在意,說,一點心意罷了。

厲東一眼睛發紅,理智幾乎要被抽盡,“所以你就騙她,給她吃這種做成藥片樣子的毒品,她上瘾了,她還流産了,你知道不知道?她現在還躺在病床上,什麽也不知道!!你懂嗎?”

不會懂吧,他做醫生久了,久到心比他這個久經商場的人還有淡漠,還要狠絕。

“你說什麽?”陸域收起了漫不經心的神情,面孔漸漸嚴肅。

“許蔚然恨我,盡管朝我來,你知道內情的,就算是幫她,也該記得,辛曈也是你的妹妹!”厲東一按捺不住心底暴怒的因子,揮出了第二拳,“這一拳替那個沒能活下來的孩子打的。”

陸域仍在愣怔之中,生生受了這一拳。

“我沒有,我怎麽可能害她?!”陸域頂着怒火沖天的厲東一淩人的壓力,終于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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