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屋裏狼藉一片,保安剛剛趕到,幾個已經沖了進來,陸域擺擺手,叫他們出去了。
有小護士在門外猶豫半天,戰戰兢兢地推了門走進來,“厲先生,辛小姐醒了,在找您。”
厲東一聞言神色緩了緩,周身的戾氣褪去了大半,“我現在就過去。”
“我和你一起去。”陸域的嘴角已經腫了起來,形容有些可怖。
“不需要。”厲東一已經知道是誰了,不管如何,陸域和這事情逃不脫關系。
他推開門,大步走了出去。
護士已經拿了碘酒,“陸醫生,要不要給你擦一些。”
陸域擺擺手,“你先出去吧,替我打個電話給林醫生,讓他接一下我的班,我有些事情,現在就要走。”他伸手夠了外套,急急地走了出去。
外面等候的病人立刻“嗡嗡”一片,有很多是專門挂了他的號,陸域也不管了,走到電梯口,按了下樓鍵,掏出手機撥了號碼。
遲遲沒有人接,他又撥了一遍,電梯正好來,電話也接通了。
“蔚然,你在哪裏?”他聲音裏已經有了隐隐的壓抑着的怒氣。
“在哪?我當然在家啊。”許蔚然聲音有些飄渺,似乎是喝醉了。
陸域深深地吸了口氣,電梯裏人比較多,他也不方便多說,只說了句,“哪裏也別去,在家裏等我!”就挂掉了電話。
開車直接上了高速,去了許蔚然住的地方。
保安打了電話,确定了,才放他進去。
陸域正擡手敲門,門已經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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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蔚然頭發散着,衣服穿得是很寬松的家居服,頭頂帶着一頂白色的毛線帽子,手裏還拿着半杯紅酒,“怎麽想到來我這裏了?正好有紅酒,昨天別人才送的,要不要喝?”
陸域閉了閉眼睛,半響才睜開,語氣很是堅決,“把酒杯放下,現在就收拾離開,不管是哪裏,越遠越好,也不要和我聯系,知不知道?”
許蔚然愣了愣,不在意地又淺淺喝了一口,“我在這裏呆的好好的,幹嘛要走啊?厲氏也要改名了,用你的姓,你高不高興?”
“蔚然,”陸域語氣惡劣了些,“我很認真,不是開玩笑,什麽厲氏陸氏都不要管了,現在就走,我給你買機票,你說你要去哪裏?”
“我哪裏也不要去,”許蔚然轉身走開,“你既然不高興我這麽說,那我重新說一遍,厲氏要改名字了,用的媽媽的姓,好不好?”
陸域伸手奪下了她手裏的酒杯和酒瓶,重重擱在了桌子上,“我問你,我放在家裏櫥子中的藥,你是不是動過手腳?”
陸域心裏已是肯定,來的路上他就在想了,除了許蔚然,再沒有別人。
他心裏又急有痛,卻還是想護着她這一回。
許蔚然“嗯”了一聲,“是我,怎麽,她都吃了?那得有一段時間夠她熬的了。”
費盡心思,沒想到真的成功了。
“你瘋了!”陸域一腔怒火無處可發,把桌子上的酒瓶一把甩到地上,紅酒和着玻璃渣四濺,“你真的想過後果嗎?你知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
“不就是沾上了毒瘾了,”許蔚然短暫地怔住了,片刻臉上恢複了雲淡風輕,“她不是很有能耐麽?”
去戒啊,只是這一回下來,辛曈就再不是原來的她了,看她怎麽繼續好下去。
“她懷孕了,孩子,流掉了。”陸域眼睛黯淡了些,“蔚然,這一次你真的做錯了,我,怕是護不住你了。”
厲東一那種性子,經歷了這種傷痛,大概什麽事情也做得出來吧。
許蔚然終于有些洩氣似的坐到了凳子上,腿有些發軟,嘴上卻猶自強硬,“我沒準備你護着我,再說,你什麽時候護過我了?!要是你争氣,現在這些事情,什麽都不會發生,公司不會被吞并,媽媽也不會死!”
陸域嘆了口氣,蹲下身子,伸手環住了她,“聽哥的話,出去躲一躲,等這事情過去了,再說,好不好?”
“我能去哪裏啊?”許蔚然使勁搖搖頭,“我不去,他厲東一還能殺了我嗎?”她梗着脖子,臉已經通紅一片。
“你做這樣的事情,你以為他不敢?!”陸域溫和的模樣和翩翩風度蕩然無存,只剩擔憂和氣憤,胸口大幅度的起伏,“就是他不懲罰你,還有警察,有法律在,到時候有的叫你受的!”
“那也是她活該,”許蔚然逮住手邊的東西就亂扔,“噼噼啪啪”砸了一通,“她憑什麽,什麽都奪走了,什麽也不給我留下,她不過是個賤種,她不配!”
陸域捏着青筋凸起的拳頭松開,毫不留情地“啪”地甩上了許蔚然的臉,扯開了空氣,發出了沉沉的“呼”聲,“不許你胡說!”
許蔚然捂住臉,一臉的不可置信,“你打我?!”
“我打你,我還有打醒你!”陸域頹然地垂下了手臂,聲音悶了悶,不去看她。
“你以為我為什麽能做到?你給她免費看病,你偷偷替她付了多少次錢,你給她偷偷找了工作,光我知道的,你為他做的事情,就比你為我做的多的多!你是我哥哥,憑什麽為她做這些,憑什麽啊?!啊!”許蔚然幾乎是吼着出聲,“你還給她買進口藥,你管她做什麽,就讓他和姓陸的一樣,瘋了最好!”
“你也姓陸,別忘了。”
“我從來就沒說我想姓陸,我寧願從來沒來過這世上,也好過他和媽媽生下了我!”許蔚然一雙美目瞪得圓圓的,控訴道。
陸域不再聽她的,自己去了屋子,拖出了行李箱,把衣櫥裏衣服一件件收拾進去,裝好,合上箱子,拖到她面前,“現在就走。”
許蔚然沒法,被他拖着攘着出了門,塞進了出租車裏。
“哥!”這一句頗有些委屈,許蔚然的手已經抓住了他的胳膊。
陸域态度依舊堅定,“師傅,送她去機場。”
拉扯之間,車門已經關上,出租車向着機場一溜煙而去。
陸域沒注意到衣袖上什麽時候沾了幾根頭發,長長的,有些泛黃。
厲東一去了病房,辛曈已經坐起身,擁着被子,眼睛直直地看向門,一看到他出現了,淡淡的臉色立刻欣喜了起來。
厲東一脫了外套,坐到床邊,“醒了?”
辛曈點點頭,心裏那股躁動減輕了不少,頰上還有初醒的紅暈,乖巧地把腦袋埋進他的胸口,“我睡很久了嗎?”
“沒有,沒多久,”厲東一親了親她,“餓了沒?想不想吃東西?”
辛曈搖搖頭,躲過他的親吻,“有煙味。”她表情有些嫌棄,側了側身子。
厲東一苦笑,擁緊了她。
“那個,你有把藥帶給我嗎?”辛曈還沒有忘記藥的事情,安靜了片刻,又問道,“我想南合了,我吃了藥就好了,我們趕緊回家去,好不好?”
她好想南合,想聽他軟軟地和她說話,想他小小的身子和自己挨着睡。
“不行,你還沒有養好身體。”厲東一語氣裏毫無商量的餘地,“醫生說了,最近這段時間都要卧床休息的。”
“我在家裏也可以卧床休息啊。”辛曈不解,“我們回家好嗎?我身體很好的,這次真的是意外。”
“唔,”厲東一鼻子蹭了蹭她的臉,“你臉色不太好,我怕吓到南合。”
辛曈無奈,臉上的期待暗了暗,“那,好吧。”
厲東一還欲說什麽,溫馨已經敲了敲病房的門,走了進來,“東一,曈曈。”
“媽。”兩人齊喊了聲,厲東一給溫馨把椅子拉了過來。
“我給你們做了點吃的,時間有些倉促,你們将就着吃點,暖暖胃,也好。”溫馨把保溫桶打開,東西拿了出來。
熬的糯糯的小米粥,還有點心,辛曈的則是糯米紅棗粥。
厲東一沒什麽胃口,簡單吃了兩口,就出去了。辛曈倒是吃了不少,多少是溫馨的心意,她吃完了,擱下碗,“謝謝媽媽。”
溫馨給她抽了紙巾,替她擦了嘴,辛曈眼眶紅了紅。
溫馨臉色柔和了許多,聲音也像是蒼老了些,“曈曈,東一這孩子不容易,不管發生什麽,答應媽媽,永遠站在他身邊,好不好?”
辛曈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半響覺得哪裏不對勁似的,看溫馨情緒似乎也有些不佳,再聯想到自己如今這狀況,“媽,你告訴我,是不是我生不了孩子了?”
流了那麽多的血,昨夜的痛楚依舊清晰無比,慢慢蔓延開來,她的手在被子已經抓住了床單。護士給她換藥時,沉默,表情隐隐地還帶了同情,她看的分明,可她開口問,護士卻只是含糊兩三句帶過。
“怎麽會,別亂想,”溫馨搖了搖頭,“你年輕,養養就好了。”
辛曈其實沒有那麽擔心這些,她已經有了南合,只是,再多一個孩子,厲東一一定是高興的吧?
溫馨收拾了東西,碰到了從主任辦公室回來的厲東一。
“東一,你不打算告訴她真相嗎?”溫馨自然知道辛曈心思通透,這事早晚也會知道,怕是瞞不了多久的。
只是到那時,傷痛大概不會比這時少一分。
厲東一捏了捏太陽穴,“媽,我也不知道,這事大概是瞞不了的,我就是不知道要怎麽對她說。”
主任上午的時候叫一個戒毒所的朋友看過了,辛曈現在的情況,去專門的戒毒場所是避免不了了的,而且一去至少也要3個月的時間,還不能說絕對有效果,這兩件事疊加在一起,無疑是雪上加霜,他的心已經冷到了極點。
還拿什麽,去安慰她,溫暖她?
他不敢。
“不然,媽媽去說,好不好?”溫馨嘆了口氣,不知道要怎麽替他分擔這憂這苦。
厲東一沉默了半響,“再等等吧,晚上的,我和她說。”
沒等到晚上,天色不過才擦黑,辛曈血管又開始突突地跳,癢得不行,在床上翻過來翻過去。
溫馨去幼兒園接南合去了,厲東一才去訂了餐,回來就看見辛曈手裏抓着被子,失了血色的蒼白的一張臉,已經是冷汗淋淋。
他的心忽地像是以最快地速度墜到了堅硬無比的水泥地上似的,幾乎是沒有停頓地沖了過去,“辛曈,辛曈。”
辛曈幾乎要喪失了的理智被抽回了一些,使勁抓住了他的胳膊,“我究竟怎麽了?我怎麽這麽難受?厲東一,你去找醫生,找醫生來,好不好?”她咬着唇,竭力不讓自己哭出來。
厲東一沒聽,只手臂緊緊捆住她似的,“辛曈,先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
有護士聽見動靜,小跑着進來,用束縛帶紮住了辛曈的手臂和胳膊,迅速給她喂了藥,和着水服下去了。
辛曈掙紮着喘了一陣子,氣息終于平穩了些,軟軟地平躺着,眼睛卻看向他。
厲東一給她擦了汗,她終于開口,“厲東一,我到底得了什麽病?”
前段時間,明明還好好的,怎麽就突然這樣了?
厲東一替她把頭發順了順,聲音嘶啞低沉,“辛曈,你讓我回家拿的藥瓶,裏面裝的是毒品,你難受是因為毒瘾犯了。”
之前一犯了毒瘾,她以為是精神狀态不好,再加上一犯就可以吃藥,所以她一點都沒有會懷疑到自己哪裏不對勁。
“不會,”辛曈脫離他的懷抱,“不可能,我吃的只是抗抑郁焦慮的藥,不是什麽毒品,東一,你相信我,我沒有,沒有。”
“我知道,我知道,”厲東一扶着她的雙肩,“不是你的原因,我相信你。”
“那是誰?”辛曈扯着被子,終于咬着被角哭了出來,“是陸域,是不是?”她反應了過來,終于止了哭,“可是為什麽,藥是陸醫生給我的,為什麽,他要這麽做。”
記憶裏所有關于他的畫面,都是溫暖的,他耐心,他心思細膩,她忙得忘記去醫院,他還會特別關照她,提醒她。
厲東一用手掌抹去她的眼淚,“陸域和許蔚然是兄妹,只不過許蔚然随許舜姓,陸域,則随他們媽媽的姓。”
“所以,他是為了許蔚然麽?他們就這麽恨我?”辛曈全是力氣似乎脫盡,眼睛裏光彩再無,連同眼淚一起消失,只呆呆的出神。
和自己有一半相同血緣的兄姐,恨自己到如斯地步麽?
陸域送走了許蔚然,又叫了一輛出租車,确保她真的上機出國了,才匆匆趕回醫院。
他到辛曈住的病房的時候,辛曈眼睛已經又紅又腫,病房裏氣壓低的叫人喘不過氣來。
“你怎麽來了?”厲東一站起身,把辛曈護在身後,不讓陸域靠近。
“辛曈,”陸域沒退縮,“辛曈,對不起。”他聲音盡量大些,确保辛曈能聽得見。
厲東一身子動了動,露出了辛曈小半個身影,陸域已經對着那方向,直直地跪了下來。
辛曈張張嘴,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這件事,所有的後果我都願意承擔,以後我會看好她,這種事情再也不會發生。”他微微低了頭,“我真的沒有想到,我請求你,好好養好身體,孩子還會有的,我會替你找最好的婦科大夫,只要你肯原諒,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
“不勞煩你,請你趕快離開。“厲東一神色緊張,隔開了他和辛曈。
辛曈視線雖被擋住,聽力卻敏感,聽到他清晰地說“孩子“,“孩子?孩子沒有了?”她這次連聲音都沒有,眼淚大滴大滴掉,被子很快就濕了一片,一只手撫上肚子,眉尖微蹙,唇抖了抖,終于喉頭湧起一股腥甜,身下一股股熱流不停地從身體噴薄湧出,人已是軟軟地倒在了床上。
“醫生!“厲東一抱住她,“辛曈,辛曈。”
血水浸透了床單被褥,沿着床邊“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落。
陸域站起身,臉上滿是擔憂地幾個大跨步走了過來想,想要幫忙!
厲東一側臉沖他吼道,“叫醫生!快給老子叫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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