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南合一整個白天還算聽話,到了晚上,對着桌子上的晚飯,卻怎麽也不肯動筷子了。

“南合,是奶奶做的菜不好吃嗎,”溫馨給他的小碗裏夾了些菜,“吃一點好不好,明天啊奶奶再努力多做一些,來,這個雞肉南合最喜歡了。”

“奶奶,媽媽在哪裏,為什麽還不回來,”南合小臉緊繃着,保持着原來的姿勢。

一天沒有見媽媽了,他好想她啊。

“媽媽那裏有爸爸陪着呢,最近南合都和奶奶一起住。”溫馨岔開了話題,臉轉向了一邊。

南合嘴巴撇了撇,眼眶裏已經有大顆的眼淚在打轉,“我要媽媽,我要爸爸,他們是不是不要南合了?”

“怎麽會?”溫馨使勁摟住了他,“南合最可愛了,怎麽會不要你?誰敢不要,奶奶就去打他屁股。”

“那為什麽,為什麽,”南合小胳膊伸過,擦了下眼淚,嗚咽着哭了起來,語無倫次道,“那我要媽媽,現在就要,要媽媽!”

溫馨心揪成了一團,“不哭不哭,南合乖,明天奶奶就帶你去找媽媽,好不好?”

“真的?”南合将信将疑地止了哭,卻還是抽噎着,“不可以騙我喏。”

“不騙你,奶奶保證,好不好?”溫馨就差舉手發誓了。

南合臉頰上還挂着淚珠,眼睛卻彎了起來,“奶奶,拉鈎鈎。”

兩人拉了鈎鈎,南合終于放下心來,終于肯拿起筷子了,雖然吃的還是不多,但再沒有哭了,洗了澡,乖乖地抱着小厲害睡覺去了。

枕頭上還有媽媽的香氣,南合小腦袋來回地蹭,不停地想明天就要見到媽媽了,又激動又傷心,一陣喜一陣憂的,想着媽媽居然一個白天加晚上都不見他,媽媽好壞,可是,他還是好愛她,怎麽辦?

不管如何,明天見了媽媽,還要給她戳好多的小印章,南合決定了,小拳頭握着,終于睡着了。

溫馨偷偷給厲東一打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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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一,曈曈現在怎麽樣了?”

“她,還在休息。”又做了一次手術,失血過多,輸了血,現在回了病房,還在挂着水,眼睛都還沒有睜開。

溫馨嘆了口氣,“南合實在是想她,晚飯的時候吵着要你們,要不,明天帶他和辛曈見見面,好不好?”

厲東一點了點頭,“看情況吧,明天我會抽時間去接南合過來。”

溫馨安慰了他兩句,挂了電話,坐到床邊,靜靜看着南合睡覺。

她虧欠了南合太多,給他的關心太少了。

“你又過來做什麽?”厲東一擡頭就看見陸域站在面前。

陸域臉色很是憔悴,嘴巴緊緊抿着,嘴角已經淤青,厲東一也好不到哪裏,新冒出的胡茬都沒有刮,眼下也有些烏青。

“我想做一些補償。”陸域向虛掩着病房看了一眼,他問了做手術的醫生辛曈的情況,心像有無數根針在紮一樣。

蔚然怪他從未護佑過她,怎麽會呢?

他第一次知道辛曈,是從許蔚然忽然抱了個孩子去了厲家。

他心裏是高興的,不光是因為他做了舅舅,有了孩子,大概厲東一會選擇和蔚然過下去,她喜歡他,他看得出來。

這喜悅沒有持續多久,他在許蔚然住的房間看見了還沒有銷毀的那些收據,所有的上面,都是一個人的名字,辛曈。

他沒想到許蔚然會做出這種事情來,他失望無比地去找許蔚然,卻聽說她已經出國了。那時高麗已經搬回了以前住的地方,他又千裏迢迢去找高麗對質,高麗耐不住他的質問,交代了一切。

辛曈,居然是他的妹妹。

那時候他對家裏的生意,公司一點興趣都沒有,執意出國學醫。一去就是幾年。

他知道爸爸外面有一個女人,還是什麽初戀,據說等了他很多年,但是僅此而已,他沒想到,那個女人居然有了爸爸的孩子。

而且,那個女孩子竟也這樣大了,而且還陷在如今這怪圈之中。

他只道蔚然小,生性驕縱不懂事,卻沒想到她真的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幾個叔叔舅舅對自家公司虎視眈眈他是知道的,他不接手家裏的生意,就只有蔚然了。明明回國前的那段時間,他和她聯系都還一切正常,她還欣喜地告訴他,她要結婚了。

“你不是說,只是假裝的,讓人家幫個忙?”陸域還有些奇怪,許蔚然有男友,但是生了一場疾病,死掉了。

厲東一他是知道的,和蔚然以前的男友一起當過兵,是戰友。

他能力很強,有他的幫助,公司一定會很穩定。

“我好像,有點喜歡他了。”是交易不錯,是合作不錯,但如果能夠附加得到一些其他的東西,比如假的婚姻,真的感情,遲早一切都會是真的,也算不錯吧。

只是陸域那時候還不知道,蔚然為什麽執意要如此,她并不是怕公司被什麽人奪去,而是,要盡快把公司從爸爸手裏奪下來,作為壓到爸爸精神的最後一根稻草罷了。

如她所願,爸爸真的瘋了,以前還是半清醒的狀态,她這麽奪走公司之後,爸爸已經不能單獨呆在家裏,只好被送去了精神病院。

他雖失望氣憤,但不至于想要爸爸到如斯境地。

他早就應該感覺到的,不是嗎?蔚然早不是當初機場那個抱着他,哭着不讓他走的小女孩,不是那個深夜打電話告訴她,“哥哥,媽媽死了,你能回來嗎?我好害怕。”的小妹妹,她眼神冰冷,她已經失去理智,不擇手段。

等他明白,已經晚了。

她心機已經是如此地深,她竟然偷偷調了辛曈所有的治療記錄,甚至,把他放在抽屜裏,準備給辛曈的藥完完全全調了包。

“她這是在玩火,你知不知道?你為什麽不阻止她?!”他對高麗吼道。

高麗在他們家做了很多年的保姆,有時候更像是家人,尤其是照顧許蔚然很是細心,他一直很尊敬她,從未有過這樣失态。

敝舊的小城院子裏,高麗對他說,“這是她和那個女人欠咱們小姐的,再說,我已經跟她說了,孩子死掉了。”

這不僅會是一場交易。

這還是一場噩夢,是懲罰,叫她夜夜不能安眠,時時刻刻從夢中驚醒。

他馬不停蹄地又去了辛曈的學校。

“你說辛曈啊,她休學一年回來,精神狀态一直不太好,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可惜了。”系主任搖搖頭,對他說道。

等他真的在學校默默地觀察了她半天,她沉默寡言,鮮少交流,捧着一本書,半天不移動一下目光,明顯是在發呆,精神狀态極其不好。

他才知道,什麽都晚了。

他只能盡可能替蔚然彌補,他給辛曈做治療,給她偷偷買藥,安排工作。

治療過程和一般的病人不一樣,他聽她說她的過去,說她現在的生活,心一寸寸軟了下來。

他該和蔚然一樣,恨她的,卻不知道為什麽恨不起來。

他也懦弱,不敢對她坦白,坦白他們的關系,怕吓跑了她。

他卻怎麽也不會想到,厲東一居然也找到了她。

這個挑剔,冷情的男人,居然選擇了和辛曈結婚,一起生活。

他說不出這是什麽滋味,酸澀的,還帶着些失落。

手心,手背,大概就是蔚然和辛曈在他心裏的位置。

他想讓她們都幸福,卻再也無這種可能。

“補償?”厲東一冷哼了一聲,“補償,你能把那個孩子還給我嗎?能讓辛曈好起來嗎?!”

陸域沉默着走開,背影說不出的失魂落魄。

不管怎麽樣,他是幫兇。

辛曈早早就醒了,她微微轉了轉頭,厲東一已經趴在床邊睡着了,眉頭緊鎖着,只那一刻,她心裏已經有了決定。

“醒了?”厲東一沒敢睡熟,辛曈稍稍的一動作,盡管很輕,還是輕易喚醒了他,“難受嗎?哪裏不舒服?”他的手已經放在了她的額頭。

“我很好,真的。”辛曈對他笑笑,手貼在了他的手上。

“我去給你打點水,洗洗臉。”厲東一聲音帶着早晨特有的磁啞。

辛曈任他給自己洗了臉,“厲東一,我要去戒毒。”

厲東一手頓了頓,繼續給她擦了擦臉頰,沒做聲。

辛曈抓住他的手,“你聽我說,我是認真的,我不想這樣子,我不想叫你看見我這個樣子了。”

“辛曈,我們再想其他辦法,不一定要去的。”

“沒有其他的辦法,我求你了,快點送我去,好不好?”

厲東一和主任的話,她其實是聽了一些的。

3個月,全封閉,效果還要根據個人情況定。

但,那是目前最好的戒毒所了。

她別無選擇,她不能脆弱。

“好。”

她聽見厲東一說,“好”。

“我去安排,中午我接南合過來,陪陪你,和他好好說說。”厲東一轉身收了東西,坐到床邊抱緊了她,“不管怎麽樣,也不管什麽困難,辛曈,我們一起度過,一家人,好不好?”

“嗯。”辛曈一手摟住厲東一的腰,一手擱在自己的小腹上,生生咽下了眼淚。

他們默契地不再提那個孩子。

在南合來之前,辛曈塗了些唇彩,嘴唇失了血色,實在有些吓人。

她要保持最好的狀态給小男生看。

“媽媽?”南合推開門,窗簾已經來開,外面陽光燦爛,地上投射出他小小的身影。

辛曈坐起身,伸出雙臂,“南合,到媽媽這裏來。”

來之前滿腹的委屈傷心在見到媽媽的那一刻立刻被抛到了九霄雲外,小男生喜笑顏開,把肩上的小書包甩到一邊,小腿“蹬蹬”地邁過去,手腳并用爬上了床。

“媽媽,我好想你啊。”他忙不疊地給辛曈塗了一臉的口水,邊賣着乖。

辛曈笑着擁住他小小的身體,回親了他兩下,“媽媽也想你。”

南合忽地從辛曈懷裏鑽出來,小手摸摸辛曈的額頭,臉頰,“奶奶說你生病了,南合好擔心。”

“媽媽沒事,”辛曈伸了伸胳膊,“你看,都好的。”

小男生小臉終于松弛下來,恢複了肉嘟嘟的模樣,“媽媽,我們什麽時候回家,南合不喜歡這裏。”

“現在還不可以,”辛曈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媽媽還不能回去。”

南合小眉頭皺起,“那,南合搬過來好不好,我讓爸爸把南合的東西都拿過來。”

“南合不喜歡為什麽還要搬來這裏?”

南合四處看了看,是不喜歡啊,但,雖然不喜歡,可是,這裏有你啊。

辛曈失笑。

中午吃飯,直接在床上擺了小桌子,一家三口圍坐着,壓抑的氣氛漸漸變輕,消散。

厲東一出去了,把空間留給南合和辛曈。

“南合,媽媽和你做個游戲好不好?”辛曈醞釀着開了口。

南合一聽游戲,午飯後有些困倦的情緒立刻跑了個精光,“什麽游戲?”

“嗯,”辛曈拿了本日歷,“你看,這是什麽?”

“不知道。”南合接了過來,捧着,皺眉思考了一陣子,答道。

辛曈笑了,“這是日歷,我們每過一天,它就要劃掉一個,你劃滿了100個,媽媽就出現,好不好?”

“不劃完,就看不見媽媽嗎?”

“對。”

南合晃了晃腦袋,表情有些哀怨,“這個游戲不好。”

辛曈點頭,額頭點着他的額頭,“媽媽知道,所以我們就玩這一次好不好?”

南合看着她眼裏滿是期盼的目光,不由地點了點小腦袋。

辛曈勉強支撐到南合該去上學的時間,毒瘾又犯了。

厲東一看了出來,立刻把南合抱了出去,叫了護士進去給辛曈打了針。

“爸爸,我還沒有和媽媽說再見。”南合掙紮着要回去。

厲東一抱緊他,腳下生風,“先欠着,以後再說。”

如果可以,請盡量成長地慢一些,好嗎?我才剛剛到你的身邊,不想再錯過,那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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