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Chapter 12

辛然有些頭疼的看着桌上的文件,最近公司的業務頻頻被其他的商家搶走,連那種明明和自己公司毫無抗衡能力的小公司都來參一腳,很明顯背後是有某些大股東在搞鬼。

偏偏前陣子自己辦公室被砸的事情還未完,現在又遇上這種狀況,大幅影響公司業績,辛然有些焦頭爛額,只能不斷的撥打着各個以前熟知業務往來的公司負責人,和他們确認那些金額。

公司現在是進入了難關,但無論如何他一定要挺住。

「鈴鈴——」

沒有什麽新意的手機鈴聲傳來,辛然面色不善的接起了電話,卻聽見那頭的男人有些傲慢而竊笑的聲音。

「你讓我查的東西已經查完了,學——長——」

烏恒礬加重了後面兩個字的語氣,輕松的嬉笑道,「除開學長拜托我的,我還得到了更多學長或許感興趣的東西。」

「什麽東西?」辛然眉峰一緊,急忙問道。

「那個叫叢方叔的,他已經去世的老婆,可真是大有來頭哪。」

「你這話什麽意思?」

辛然蹙了蹙眉,他知道烏恒礬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男人雖然看起來漫不經心,但做事效率奇佳,「給我說清楚。」

「哎喲,學長你不要這麽着急嘛。」電話那端傳來讓辛然不得不壓抑着怒火才能聽清的話語,雖然輕佻,卻胸有成竹,「學長,看來我們需要找個好地方,來交流交流這空缺了好幾年的感情呢。」

「你有話快說。」

辛然感到握着電話的手心出了汗,烏恒礬卻似乎在暗暗報複自己上次的不友好言論,除了錠維,可能沒有人會對他那樣說話。

「那麽,下午五點半,你公司樓下的咖啡廳見。」

那端的人滿不在乎的收了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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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然也随之挂斷了電話,嘆了口氣,埋頭繼續整理着那些繁雜報表。

「喲,學——長——」

烏恒礬朝着剛走進咖啡廳的辛然揮了揮手。

其實不用他這麽做,辛然也一眼就看到了男子,那麽多年沒見,他的樣子完全沒有改變,誇張而顯眼的打扮,看起來就像是那種市井流氓或者纨绔子弟。

辛然皺皺眉,不知道要是被公司的人看到了,又會有怎樣的閑言閑語。停頓了幾秒,他還是向着男子所在的方向走去。

「學長,好久不見,你看來一點都不老嘛。」

烏恒礬自戀似的擺弄着自己那已經完全染成銀灰色的頭發,這簡單的舉動又惹來辛然一陣內心的反胃。

有時候他自己都很懷疑,像烏恒礬這樣的人、這樣出格的打扮,耳朵上左一個洞右一個洞,鼻子上還有鼻釘,嘴上還有唇環,那一身晃眼刺目的首飾更是不用說,皮膚保養得甚至比女人還要好,這個全身上下看起來完全就是男公關打扮的人,怎麽會是那個在警界裏令人聞風喪膽的法醫呢?

「如果你所謂的年輕是用來在身上挂着一個個圈圈環環,我倒是确實迫不及待想步入中年。」辛然扔了一個白眼過去,懶得和對方說更多廢話。

「拿來。」

大手一伸,他方才落坐的時候就看見了烏恒礬身體左側的那個文件夾,這家夥雖然經常耍流氓,這種事情倒是辦得不含糊。

烏恒礬又笑起來,配合上完全凜冽的冷漠眼神,讓辛然更覺不适。

烏恒礬擺弄着那份文件夾,那充滿違和感的表情像極了一只正偷腥的貓。

「學長——既然那麽想知道的話,」他神秘的笑笑,「我們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吧。」

「也行,」出乎意料的辛然并沒多加反對,「那份資料對你來說根本毫無用處,而且就算我松了口,當年那些事情,的确也不過是郁錦川一個人的執念罷了。」

「喂,你他媽的說話嘴巴給我放幹淨點。」

烏恒礬毫不客氣的接口說,「錠維死了,你要是敢說自己沒有感覺就給我試試看?」

「有必要嗎,小恒——?」

辛然故意改了稱呼,滿意的看着對方的臉立即變成難堪的醬紫色,連那嘴角最後一絲殘留的笑意也有些挂不住。

「屁,你再敢這麽叫,我他媽的——」

「你也是,錦川也是,」辛然沒有理會男子的粗言穢語,姿态優雅的端起了咖啡,嘴裏立刻充滿了有些苦澀的咖啡香,「錠維啊,他真是好命呢,都已經這麽多年,居然還有人能記住他。」

這次烏恒礬倒沒有再多說,只是咬咬嘴唇,他似乎能看見咖啡平靜的表面,倒映出辛然不經意流露出的落寞面孔,帶着悵惘般的,無可奈何似的。

就連看他不怎麽順眼的自己都知道,并非是博取同情,辛然是打心眼裏,很羨慕像錠維這樣的人。

辛然悠悠拿出了一根煙,點燃,卻不急着抽,任由那袅袅的煙霧緩緩上升,最終在天花板的周圍盤旋,然後消失不見。

接近昏黃的傍晚,漸漸步入下班的高峰期,窗外的車流量越來越多,夕陽餘晖透過窗簾的縫隙,稀稀落落的映照在辛然有些疲憊的臉龐,他輕輕彈着煙灰,開始緩緩和對面男子講述起那已經塵封了多年的秘密。

破舊的房子裏因為放了臺華貴的鋼琴而顯得有些格格不入,連幫忙搬動鋼琴的工作人員都好奇的打量着自己。

叢杉知道他們感覺怪異的原因,但此刻自己顧不了那麽多。

他慢慢坐在琴凳前,上一次觸摸這個黑白鍵是多久了,好像已經漫長的如同過了一個世紀般。

他那個時候彈完最後一次柴可夫斯基的《悲怆交響曲》,然後眼睜睜的看着鋼琴被拉到寄賣行抵債,以解燃眉之急。

接着是漫長的躲債過程,家裏變賣了所有的家具,母親終于承受不住心髒病發而去世,那個時候他只是個孩子,連逃跑都不知道,自然而然被抓住。

父親長年賭博,欠的全是地下錢莊的高利貸,他還小,毫無償還能力,他那個時候身體一直在哆嗦,根本沒來得及看清頭頂上方那人的面貌,便聽得那冰冷的聲音,連同冰冷的槍口,慢慢抵在自己的額頭上。

他吓得幾乎快要昏死過去。

幸運的是最終這種腦袋開花的無聊戲碼并沒有上演,剛好那時季明澤從這路過,他雖然不明白為何一個小小的酒店老板會在那種場合,并且那麽輕易的說服了那些看起來絕非善類的人,季明澤還先幫忙還上一部分的債,同時向那些人承諾說會提供自己一個工作,好讓自己有能力慢慢還錢。

于是他只好乖乖的跟着對方走。

季明澤絕對不是什麽正人君子,這一點他在剛開始就知道了,正人君子或者什麽老實人是不可能在那種場合救下自己的,他在男人的酒吧裏打工,但那遠遠不夠父親所欠下的債務。

他對于季明澤讓自己陪客這件事沒有反對,也無權反對,身上還欠了一屁股的債,惶惶不可終日,都不知道什麽時候小命就要丢掉,與腦袋開花相比,不過是屁股被操,這已經好太多。

那個時候剛好康淮發現自己喜歡男人,跑來酒吧解悶,于是他們認識了,接着是郁止辰,然後還有辛然、郁錦川。

颠沛流離的困苦生活在今天看來好像已經相當久遠,盡管失去了很多,但總有某些東西還是在一點一滴的慢慢回到自己身邊,所以他還是很感激季明澤。

老板雖然看起來吊兒郎當并且常以捉弄自己為樂,而且和黑道有牽連的他,做的絕不是什麽正經生意,但還不至于分不清某些好鳥壞鳥。那些暗渡陳倉的交易他雖然從不過問,卻不代表自己不知道。

而且,沒有季明澤,自己或許早就已經成了被随意丢棄在垃圾場裏的枯骨吧。

雖然季明澤現在不知去向,但那個男人看似不正經、嬉皮笑臉,卻不令人擔心。既然認識郁錦川,大人們總有能解決問題的方法。

還有這架鋼琴。

他拿了辛然給的錢,雖然良心上過意不去,而且也買不了平臺鋼琴,但是這架直立鋼琴,他還是買得起的。

辛然說的沒錯,就算他覺得男人的态度帶着輕視,但畢竟這錢拿得坦坦蕩蕩,他為何不用呢。

更何況,那是自己最喜歡的鋼琴。

他輕觸着每一個鍵盤,很久沒有彈過的曲子有些生澀,但此刻他管不了那麽多,膨脹的喜悅正一點一點充盈着他的胸腔。

他已經很久沒有如此舒暢的感覺,那些黑白鍵在此刻仿佛一個個都跳動了起來,在經歷如此多的不幸以後,他終于能夠擁有屬于自己的空間。

辛然盯着那份從烏恒礬手裏拿過來的文件,所有的證據清晰可見,還有更多不容辯駁的照片為證,怎麽會呢,居然是這樣的結果。

他又想起叢杉和自己說過,母親是同父親私奔出來的,兩人明明原來為了彼此是那麽奮不顧身,沒想到最後竟是這樣的結局。

辛然有些無奈的将桌上的文件和報表一同塞進了公事包,自從那次辦公室遭到破壞以後,他都習慣将重要的文件直接帶回家。

回到家後,他打開抽屜拿出那兩張放置很久的票,撥通了對方的手機。

「大叔?」

叢杉看了來電顯示後,接起電話問道,「什麽事?」

「在做什麽?」

叢杉一手拿着手機一手翻着琴譜,沒多想就說道:「剛新買了琴,現在在試音……」突然又想起來什麽似的,「啊不是……琴那個……」

叢杉懊惱的看着琴面上黝黑發亮的漆,沒有意外的聽到那端傳來隐忍的低笑聲。

「好啦……我就是口無遮攔的臭小鬼,你總滿意了吧。」叢杉噘噘嘴巴。

「哪天我找個琴師過來幫你調音吧,雖然這方面我不太懂,但有上網查過,新買的琴應該都要調吧。」

辛然絕對是那種典型的忙碌上班族,叢杉剛想開口問他怎麽有時間查這些,卻又聽見那頭傳來聲音,「晚上有空嗎?我知道你最近應該不用去打工了。」

「晚上……我想練練琴。」叢杉委婉的推辭着,自從那天在辛然的床上哭得昏睡過去,他醒來後連聲謝謝的招呼都沒有打,就匆匆逃回去,導致有些不太好意思面對辛然。

「柴可夫斯基的紀念專場音樂會也不去嗎?」

辛然完全沒有被拒絕的打算,捏着那兩張票無聊的在手中把玩着,然後滿意的聽見對方有些激動的抽氣聲。

叢杉懊惱的按下手機,他甚至可以聽見那端男子計謀得逞的輕笑,正如他無法抵擋對于鋼琴的偏愛,他也無法抵擋辛然的邀請。

深淵已經橫亘在眼前,他就像一只送死的雪兔,明知不應該一步步走向危險,但他仍想看看獅子身上鬃毛的顏色,奢望在那獠牙之下,自己的皮毛多少能沾染些森林之王的氣味。

彼得.伊裏奇.柴可夫斯基,十九世紀最偉大最具有影響力的作曲家、鋼琴演奏家之一,作品數量繁多,又以情感多變而突現其特色,時而充滿抒情,時而細膩婉轉,但這些不過都是反映著作曲家本身的矛盾——

極端情緒化的本身,時常憂郁敏感而變得萎靡不振,但有時又會顯現出樂觀向上的唯物主義精神。

而他的作品中又以交響曲最負盛名,尤其是第六部交響曲《悲怆》,被譽為最接近他短暫的一生的精華。

因為在同性戀的事情曝光後,他困苦潦倒,悲涼抑郁,因此不得不在《悲怆》公演九天後吞砒霜自殺。但死因方面,也有專家學者說是不幸喝了受污染的水,感染霍亂而去世。直到今日,柴可夫斯基真實的死因依舊是個謎。

叢杉無聊的翻着那個早已爛熟于心的小冊子簡介,他們提前大約半個小時入場,音樂會還未開始,四周還隐約有壓低的說話聲。

老實說他最驚訝的是辛然連自己最喜歡的作曲家都知道,不是華麗如蕭邦,也不是恬淡如貝多芬,或者感喟同莫劄特,更不是孟德爾頌、德布西、巴赫。

他最愛的,正是那位有着太過苦悶的經歷,在遙遠而四周都是嚴寒的冰冷北國中不斷低吟的柴可夫斯基,即便他一生都是那樣混沌的悲涼,卻依舊堅定而執着的踽踽獨行。

他一直打從心底裏佩服那位大師,覺得他有某些地方和自己很像,很容易産生共鳴。

「你怎麽知道我喜歡他的音樂?」叢杉斂住了心神,收起某些無以名之的情愫問道。

「沒有我不知道的事情。」辛然道。

叢杉看着那得意的臉龐,不屑的哼了聲,卻引來辛然的低笑。

「你啊,什麽事情都寫在臉上,怎麽會看不出來?」

「有嗎……?」

叢杉連忙去掐自己的臉,卻再次聽到辛然忍笑的聲音。當發覺自己又被戲弄時,他終于氣不過似的開始咕嚕咕嚕喝水,卻又因為吞咽得太快而嗆到,以至于辛然急忙來幫自己拍背順氣。

「你不是一向很忙嗎,怎麽有閑心來看這個?」進場的人越來越多,等自己終于不再嗆咳後,叢杉便好奇的問道。

辛然這次沒有和他鬥嘴,聳聳肩輕聲說道,「反正業績又不是我整天盯着報表看就能提高的,偶爾放松一下也好。」

叢杉看着辛然的側臉,他們坐的是稍靠前的位置,從這裏能很清楚的看到音樂會的舞臺,而借着燈光,他也能清楚的看見辛然嘴角微微上翹的好看弧度。

自己幾乎能肯定,逗自己生氣,看自己氣急敗壞又無法反駁的樣子,絕對也是這個男人所謂的放松生活的方法之一。

似乎是注意到自己的視線,辛然回過頭來,又摸了摸他的頭發,「嗯,好像長長了一點,」他說,「好好聽吧,這不是你最喜歡的嗎,好像快開始了。」

話音剛落,音樂會場頓時鴉雀無聲,緊接着是一陣整齊而肅穆的鼓掌,按照節目手冊上所羅列的節目單,柴可夫斯基的鋼琴套曲《四季》,是挑選了《四月.松雪草》、《六月.船歌》、《十一月.雪橇》以及《十二月.聖誕節》來演奏。

鋼琴與指尖的結合發出錯落有致的空靈響聲,加上偶爾的琵琶以及低音小號的伴奏,如同高山流水一般在整個音樂大廳裏回蕩。

那種帶着些許大珠小珠落玉盤的圓潤敲擊聲,辛然雖不是內行,卻也知道那是很優秀的演奏者,他有時會擡眼望向叢杉這邊,看着少年如癡如醉的盯着前方華麗的舞臺,然後連自己也不經意的跟着笑起來。

帶叢杉來這裏,可能真的是最好的選擇了吧。

因為,又有誰會知道,這個看起來曾經連溫飽問題都無法解決的少年、徘徊在道德倫理邊緣的孩子,向往的竟會是看起來和他不太相符的高雅藝術呢。

叢杉偶爾也會回過頭來,四目相交的時候有片刻的停頓,叢杉咬着嘴唇像是要說些什麽,但最後只是蠕動了幾下唇瓣。

辛然好像聽懂了似的,安撫般握了握他的手,才轉過身去。

音樂會已經快接近尾聲,最後演奏的,正是那第六部交響曲《悲怆》。

辛然繼續聽那演奏不再看向叢杉,但那手心的溫度,卻還殘留在那裏。

叢杉呆呆的看着辛然,耳邊是自己最喜愛的音樂,這是全國最富盛名的交響樂團在本地的一場謝幕演出,那略帶着難舍的寂寞聲響,婉轉似空谷回蕩,明明是他渴望了許久的天籁之音,但在這一刻卻顯得不足挂齒。

辛然總會習慣性的撫摸着自己的發梢,并且總以欺負自己為樂,但他的溫柔和寬厚,也總是毫無保留的影響自己。

叢杉仿佛已看見那兔子像一只複活節烤雞一般,獻上自己的頭顱,那獅子的獠牙也已經蓄勢待發,而在自己眼前的深淵,仿佛能夠聽見涓涓流水之聲,悠揚婉轉,可惜卻無法讓自己觸摸到那無盡的邊緣。

他專注看着辛然已步入而立之年的成熟穩重的側臉,不知道辛然發現沒有,他耳垂的下端,有一個不太明顯的痣。

完了,他絕望般的對自己說。

叢杉,你掉下去了。

随着最後一個音的結束,全場陡然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表演藝術家們紛紛走上舞臺來一個個的謝幕。

辛然拉着叢杉的手,向他點點頭微笑,「走吧,我們回家。」

「砰——」

然後,一聲轟然的槍聲,打破了會場本應有的熱烈氣氛。

叢杉眼睜睜看着辛然的笑容定格在臉上,而本來牽着自己的手逐漸變得冰冷,緊接着毫無力氣的慢慢松開,然後從他胸口噴射出來的血濺在自己身上,一大塊一大塊,像那種暗紅而腥臭的花,怎麽抹也抹不掉。

周遭全是群衆驚恐的喊叫,就連臺上的音樂家也亂作了一團,大家紛紛朝出口跑去。

「大……叔……」

叢杉感覺到臉上濕滑一片,分不清到底是血還是淚水。

他想捂住辛然身體上的那個洞,卻怎麽也止不住血,脫下外套來捂,外套也很快被染紅。

「大叔……你不要開玩笑……我不要……不要……」

叢杉手忙腳亂的找手機打電話,卻因為手抖得太厲害,按鍵怎麽按也按不準确,哭腔已經完全掩蓋不住,他也沒想過要壓抑着,「大叔……你不要吓我……我求求你……」

大叔……大叔……

你不要……不要離開我……

而辛然在意識墜入黑暗前的最後一瞬間,仿佛聽到哀婉而凄涼的懇求,甚至還見到身旁少年慌亂而不知所措的表情。

郁錦川幾乎是第一時間就趕到了醫院,周圍都是忙裏忙外的醫生和護士,他穿過急診室的大廳,很快就看見手術室外正蹲在牆角裏瑟瑟發抖的男孩。

手術室上的燈還亮着,看樣子還沒有結束,叢杉埋頭蹲坐在那,看不到表情,只有那一身都是血的衣服格外刺眼。

聽見腳步聲,叢杉迷茫的擡起頭,雙眸紅腫。

由于天花板的燈光過于刺眼,讓他一時間睜不開,他揉了揉眼,郁錦川正好蹲下身來與自己四目相交。

「辛然他怎麽樣了?」

「叔叔……叔叔……」

叢杉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拼命的搖晃着郁錦川的身體,死死抓着對方的衣袖,身體像篩子一樣抖個不停,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我……我不知道,大叔……大叔他已經進去一個小時了,我,我不知道……我……」

「沒事啊,沒事。」

郁錦川将叢杉扶起來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小杉,你先冷靜一點,我去找醫生看看,問問情況,你別急啊。」

叢杉莫名的點點頭,又聽郁錦川說道,「康淮和止辰馬上就來,我讓康淮帶了點衣服過來給你換,穿着這身衣服也不好說話,知道嗎?」

「知……知道了,我知道。」叢杉雞啄米似的點點頭。

郁錦川又拍拍他的肩,語重心長的說道,「還有,小杉,等會警方的人會過來做筆錄,他們一定會問你這問你那的,詢問的過程可能會很漫長很辛苦,但是你一定要如實的将事情發生的經過好好說出來,不要讓他們對你有所質疑。

「你還未成年,我很怕你在酒吧的工作會被人知道,到時候就不太好辦了,知道嗎?」

叢杉驚訝的張大了嘴,還未開口,卻被對方打斷:

「小杉,我希望你能答應叔叔,如果警方來詢問你做筆錄,對于舉槍襲擊辛然的這件事你可以完全坦白,但如果警方再詢問你其他的事情,比如你的出生,或者你在哪工作,包括我來過這裏的事,你絕對一個字都不能說,要真問起來,就說你是我們家遠房親戚,明白嗎?」

「嗯嗯,我會的。」叢杉已經完全無法思考眼前的狀況,只能按照郁錦川的指示去做。

「小杉,記住了,這也是辛然的願望。」

男子最後抛下這句話,然後旋即離開。

「郁董?你怎麽來了?」

魏延和看見來人後,從辦公椅上急忙起身,迎接男子坐下。「是要問止辰最近的狀況嗎?」

「啊不是,今天我有點急,延和你在醫院有熟識的人嗎,胸腔外科方面的?」

「啊?有,有,」雖然問題有些不明就裏,魏延和還是很快的說,「胸腔外科的主任是我以前的學長,應該沒有問題,郁董你有朋友生病了嗎?」

「是辛然,」郁錦川眉宇間盡是憂慮,「我很擔心,他中彈了。」

「啊?」魏延和倒抽一口氣,「中、中彈?怎麽回事?」

「說來話長,我也是剛剛才趕到的,這樣好了,延和你先帶我去找你的學長行嗎?」

「好,沒問題。」

魏延和知道事情有些超出他的想像,因為郁錦川很少說話這麽快,也知道郁錦川來找自己的目的,畢竟如果在醫院有熟人,看病問診都要方便許多。

他沒有猶豫,帶着男人走出診所後門,直接往不過十幾公尺開外的醫院走去。

「啊對了,還有一個問題,」到了醫院,郁錦川放低聲音對身旁的人說話,醫院的走廊上聲音嘈雜,外人很難聽見他們的對話,「延和,你知道季明澤在哪嗎,我有事要問他,但是一直無法聯系上。」

走在稍前的男人很快的背脊一僵,他眯着眼,咬了咬嘴唇,微微側了側臉,最後說道:「郁董,我通常下班後就直接回家,因為小翰快考試了,我想多照顧他一下。你,想去看看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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