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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不敢得罪老太太,稍晚時候親自去老人家那邊請罪,當時老太太懷裏抱着外孫女寄眉,正往小丫頭嘴裏寵愛的喂湯羹。

老太太的态度很明了了,這外孫女她是疼的,會給她做主。

蕭素秋在一旁坐着給女兒整理小鞋子,見周氏進來了,冷瞥了她一眼,擺出勝利的姿态:“嫂子來了,快坐,正想去找您商量訂親禮的事呢。”

周氏得到老太太首肯,才坐下尴尬的笑道:“是得好好商量商量。”瞅向寄眉丫頭的眼睛,見那黑黢黢的眼仁只盯着一個地方看,心道真真是個睜眼瞎,心裏不由得絞着勁兒的疼。

老太太見她們姑嫂間‘你剜我一眼,我瞪你一下’的,看着就心煩,抱起外孫女,哄着她道:“走,外婆抱你出去轉轉。”

素秋道:“娘,您去哪兒呀。”

蕭老太太晃着寄眉的小胳膊,似笑非笑的道:“你們兩家結親家,我這把老骨頭不陪你們折騰,就等着吃寄眉的喜糖了。”說着,輕輕咬了下外孫女嫩呼呼的小指頭:“是不是呀,寄眉。”

陸寄眉輕聲哎呀了下:“是眉兒的指頭,不是喜糖。”

蕭老太太逗的直樂,抱着寄眉去外面散步了,留下素秋跟周氏較量。

素秋先道:“嫂子,其實這也沒什麽好商量的,凡事按規矩來,我這就寫信讓寄眉她爹過來,您和大哥該張羅的就趕緊張羅罷,請幾桌在哪個院哪個屋擺酒,我聽您們的。”

這是吃定他們了。周氏陰陽怪氣的道:“行。我不是怕小姑子不滿意,挑我這個嫂子的理麽,才來找你商量,我本來也尋思想讓老太太幫咱們看看,可老太太明顯不想理會這茬,你說聽我們的,那我們可就去辦了。”

素秋道:“雖然是一家人,但有些地方也得過的去,太寒酸了可不成。”

周氏終于忍不住冷笑道:“哪能呀,這心呀,你就妥妥放回肚子裏吧,蕭家在粟城的臉面,我們可不敢丢!”

素秋冷聲道:“那就找個好日子,盡早把事情定下來罷。等訂親禮過後,我還得帶着寄眉四處求醫問藥呢。”

之前寄眉的花費就全是蕭家出的,等訂親後,寄眉名義上是蕭家的兒媳婦了,花銷自然更得蕭家全部包攬了。陸成棟是個窮教谕,那點芝麻粒的俸祿還不夠他養活家裏的幾口仆人的,鄉下有些田産,但遠稱不上富足。這回可好了,他們把蕭家當做錢口袋,銀子得流水般的花了。

周氏一仰脖:“成,給寄眉治病的銀子,之前的我們掏了,之後的,我們更得管了,誰讓硯澤那死孩子闖了禍,老爺子讓他照顧你們家寄眉一輩子呢。”

這件事若不是老爺子出面,她和丈夫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兒子娶個瞎婆子在屋裏擺着。

姑嫂兩人談妥後,分頭走了。周氏晚上抱着兒子又哭了一場,第二天裝作若無其事的着手張羅訂親的事。

陸成棟到了粟城岳父家,聽聞妻子把女兒的婚事定了,不禁大吃一驚。他對妻子蕭素秋言聽計從,但才治了一年,就咬定寄眉的眼睛不會好了,匆匆定下兒女親家,未免太魯莽了。

待到晚上,蕭素秋拉着他的袖子,哭着告訴他京城大夫給出的診治結果,寄眉的眼睛确實不會好了。

陸成棟只好接受這個事實,讓寄眉嫁回妻子娘家是最好的選擇。他家人丁稀薄,他和妻子百年之後,女兒個盲的,若是夫家嫌棄了休妻,連活都活不下去了。蕭家不管怎麽說,終究是自家親戚,打折骨頭連着筋。再者,那闖禍的蕭硯澤就該照顧寄眉一輩子,彌補他的過錯。

訂親當日,前院搭了個戲臺,請了戲班子來唱戲。戲臺烏泱泱的擠了一堆人,嗑着瓜子湊熱鬧,談笑的談笑,聽戲的聽戲,很是熱鬧。

這時人群裏有幾個小童鑽來鑽去的打鬧,急的後面那婆子連聲叫:“哎呦我的小祖宗,您可慢着點!”

這是蕭硯澤的訂親筵,卻跟他沒什麽關系,無礙乎一群人吃吃喝喝。至于他呢,撈到的最大好處就是放了一天假,不用念書了,于是院子裏處處留下了他調皮搗蛋的身影,終于撞翻了一個丫鬟手裏的菜碟,驚動了母親周氏,周氏招待女客的百忙之中,倒出空來擰了他一頓,勒令奶媽領回後院看管起來。

蕭硯澤垂頭喪氣的跟着奶媽往後院走。路過一間屋子的時候,聽到裏面有咯咯的笑聲,他正郁悶着呢,居然有人在這個時候發笑,他好奇的推開屋門。

屋裏的炕上坐着兩個小不點,其中一個穿着紅襖的胖乎乎的背影聽到聲響,回頭望他,卻對身邊的粗黑丫頭道:“金翠,誰來了?”

這時炕裏的另一個男孩朝他張望了一眼:“哦,是硯澤來了。”

穿紅襖的小女孩是他所謂的媳婦陸寄眉,另一個小男孩則是他九叔蕭賦清,他是杜姨娘給老爺子生的老來子,只長蕭硯澤四歲,卻差了一個輩分。不過這在大家族也很常見,外面還有幾支族人要朝蕭硯澤叫爺爺。

“你們怎麽在這兒?”蕭硯澤平常跟九叔一起讀書,下了學堂,九叔繼續溫書,蕭硯澤則去玩,兩人不碰面的。

寄眉聽到蕭硯澤的聲音,開心的笑道:“小舅舅給我講故事聽呢。”

蕭賦清招呼硯澤坐過來:“你想不想聽?”

“我又不是老婆子,聽這些閑碎的東西做什麽?”嘴上這麽說,但還是爬上炕,狠狠的撞了寄眉一下:“一邊去!”

蕭賦清看不過去了:“你怎麽這樣,她又沒招惹你。”

硯澤別扭的哼道:“我不想娶她,她嫁給我就是招惹我!”跟着小少爺的奶媽趕緊朝他使眼色:“這話可不能随便說。”

硯澤才不聽,又惡狠狠的推了下寄眉:“禍害精。”

寄眉胖乎乎的身子撲到炕裏去了,金翠見了,忙去爬上炕扶着她,不滿的看着未來的姑爺,敢怒不敢言。

蕭賦清跳下炕就要走:“你再這樣,我可去告狀了。”

這時金翠這丫頭對寄眉道:“姑娘,咱們去別的屋子待罷。”離這兇巴巴的小混賬遠一點。

蕭賦清也道:“對,讓他自己在這兒,咱們走。”

如果讓寄眉走了,他多丢臉,硯澤攔住寄眉:“我不讓你走,你聽誰的?”并威脅道:“你敢走,看我以後怎麽收拾你。”

蕭賦清吃驚的道:“才多大,你就威脅她。”

寄眉伸出小手輕輕推着金翠,怯生生的回道:“我聽表哥的,我留下……”

硯澤的奶媽高興的對蕭賦清道:“九爺,您看,人家姑娘願意留下呢。”

蕭賦清讨了個沒趣:“嘁,不管你們了!随你們便罷。”負氣走了。

硯澤朝九叔的背影做了個鬼臉,然後得意洋洋的瞅寄眉,見她呆呆的坐在那兒,全無神采,又想起母親說的寄眉不裹腳了,他以後要娶一個大腳婆。雖然他不知道什麽大腳小腳究竟有什麽用途,但大腳肯定是不好的,不禁朝寄眉哼道:“你怎麽不裹腳?”

金翠替小姐回答:“眼睛看不到,再裹了腳,就更走不了路了。”

又想起母親的話來,母親說陸寄眉覺得有人娶她,沒了後顧之憂,才不願意受裹腳的苦了。說白了就是欺負他窩囊。

硯澤便朝寄眉兇道:“哼,不裹就不裹,反正我讨厭你,娘說了,我以後可以找好多裹腳的小妾。”

奶娘覺得這種話還是別說的好,萬一陸寄眉回去跟父母呢講,傷了和氣,便朝小少爺擠眼睛。

硯澤說了這麽多,那陸寄眉卻跟木頭一樣坐着不動,也不吭氣,他頓覺掃興:“你可真呆,真沒趣!”跳下炕,蹦蹦噠噠的跑了,那奶娘擔心的看了眼兩個小丫頭,但也跟着小少爺出去了。

金翠反感的瞪向門口:“他可真讨人嫌。”

寄眉眨眨眼,委屈的道:“他嫌棄我是瞎子……嫌我不裹腳……”

“還不是他害的!”金翠哄着她道:“姑娘,這都是他欠你的,偏不裹腳,氣死他。”

這時蕭素秋來找女兒,見她倆在空無一人的屋子坐着,一把将女兒抱起:“你怎麽到這來了?”

金翠道:“九爺帶我們來的。”

是九弟。素秋道:“那他人呢?”

“被小姑爺氣走了。”金翠如實回答。

寄眉雙眼迷蒙的看着母親,好奇的問道:“娘,什麽是小妾呀?”

“啊?”寄眉她爹沒有妾室,也沒什麽相好的丫鬟,寄眉壓根不知道什麽是‘小妾’‘姨娘’。素秋皺眉:“你怎麽問這個?誰跟你說這個的?”九弟賦清是個好孩子,不會說這樣的話,想必是硯澤那小混蛋。

果然,就聽寄眉道:“是哥哥說的,說以後要找很多小妾。”

“……”素秋恨不得把硯澤拽過來,捶打幾下。柔聲安慰女兒:“你別聽他胡說,他這輩子都得照顧你,別想逍遙自在。”

小寄眉還是不太懂,抓了抓臉蛋,心想,或許長大了就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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