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蕭硯澤在岳父家這幾日飽受折磨,如今回到家裏,覺得從骨頭縫裏舒坦,見完祖父出來,沐浴着五月的陽光,惬意的踱着步子,享受晴好豔陽天。

這時打回廊盡頭拐來一個丫鬟,步子走的很急,蕭硯澤一眼就認出此人,原來是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茯苓,像茯苓這樣侍候長輩的丫鬟,在家裏頗有些地位的,硯澤也要讓上幾分。

茯苓迎着他走來,道:“大少爺,老太太叫您過去一趟。”

蕭硯澤笑問:“老祖宗為什麽叫我過去,能不能透露一二?”見茯苓面露難色,蕭硯澤立即感到事情不大好,不由得認真起來:“先讓我略知一些,我有個準備,一會說起話來,哄着老太太,順着她老人家的脾氣,對她養病也有好處。”

茯苓見四下沒別人,才低聲道:“是少奶奶跟老太太說了幾句話,她老人家似乎不大高興,您快去解釋解釋罷。”

肯定是陸寄眉告狀了,蕭硯澤暗暗咬牙,但笑臉對茯苓:“多虧你照應了,我這就去老太太。”說完加快步子往老太太的院子去,一路上盤算着如何躲過老太太的質問。

陸寄眉是親外孫女,他蕭硯澤與老太太并無任何血緣關系,當年也是因為這點,老太太站在素秋姑姑那邊,脅迫他娶了這小瞎子。

蕭硯澤垂首進了屋,見妻子跟老太太坐在榻上,老太太握着妻子的手,正低頭說着什麽,看着很是親密。他畢恭畢敬的道:“我回來了,九叔的事跟祖父交代妥了。”

老太太上下打量大孫子,漫不經心的道:“我聽寄眉說,你這次陪她回娘家表現的很好,又是陪你丈人出城,又是幫着幹活的,陸家上下都誇你。”

陸家早沒族人了,哪有什麽‘上下‘,攏共就兩口半人。蕭硯澤笑道:“都是我這女婿分內的事,哪用什麽誇獎。”

“那你分內的事,包不包括使喚媳婦呀?”老太太的語氣不重,甚至是笑着說的。

蕭硯澤心道,果然是陸寄眉告了狀,尴尬的道:“這從何說起?孫兒聽不大懂。”

“不該聽不懂吧,你跟着你爹學做生意也有很多年了,外面那群猴精的,都算計不過你。我這老婆子問你一句,你就聽不懂了。”

蕭硯澤硬抗到底,堅決裝傻:“您提點孫兒一下吧。”

老太太哼笑一聲,擺手道:“算了,算了,我就想問問你屋裏頭的使喚丫頭還夠不夠,不夠的話,從外面再買幾個。寄眉眼睛不好,跟前侍候的人,多加幾個都不算多。”

“是。孫兒記下了,一會就叫管家買人。”

老太太說完這些,親自給寄眉嘴裏喂了塊糕點,笑道:“別怕花銀子,等我死了,存的梯己全留給你,免得有些勢利眼,嫌你沒嫁妝,擠兌你。”

蕭硯澤大吃一驚,誰也不知道老太太多少私房,但肯定不少。她無嫡子可傳,等她死了,分給親生女兒們,那麽素秋姑姑那份自然就是寄眉的。所以老太太這麽說,也在情理中,只是此時說出來,明擺着就是說給蕭硯澤聽的。

他趕緊道:“寄眉昨個還說讓您明年抱孫子,讓您享四世同堂的天倫之樂,老祖宗您一定長命百歲。”

寄眉心酸的蹙眉,扯了扯老太太的衣袖:“您別說這些話……”眼圈有一絲紅暈。

明顯外孫女這樣委婉的心酸更真實,蕭老太太朝大孫子道:“我今天的話擺在這,有你作證。硯澤,我問你,你媳婦有了不比你嬸子們少的嫁妝,她還能受擠兌,被人當婢子使喚嗎?”

婢子兩字分外刺耳,他一臉嚴肅的問:“這院子裏有人欺負寄眉嗎?我這就找他們評理去。”

老太太搖頭笑了笑,複又嘆道:“女人間的事,你哪能插得上手。只要你知道你媳婦有嫁妝,有婦德,沒有哪點配不上你,就行了。”

蕭硯澤被老太太一番話說的擡不起頭,道:“是,孫兒記下了。”

老太太此時朝他擺擺手:“我留下寄眉吃飯,你晚上再來領人吧,先下去吧。”

蕭硯澤聽完訓,低頭退了出去,才出門一轉身就恨恨的朝屋裏瞪了一眼:“哼!”

承諾晚上來接妻子,今日不能出去玩樂,只好去找婳兒消火。婳兒再出挑,也是從丫鬟裏頭數的,跟外面專事男人的唱曲兒的蔻霞她們差的遠了,加上蕭硯澤心情不好,拿她出了火,沒心思跟她說話。

婳兒多日沒見過他了,他從丈人家一回來就來看她,她本來十分高興,本想尋這機會提幾句春柔的事,不成想大少爺似乎比之前更冷淡了,才完事就趕她走。

婳兒戀戀不舍的道:“爺,奴走了。”見蕭硯澤還是沒留她,悻悻而去。

他獨坐一會後,去探望弟弟硯臣,兄弟像往常一樣聊了幾句家常,在他這吃了飯,蕭硯澤動身去領妻子回屋。

寄眉由金翠慢慢扶着走出來,她行的小心翼翼,雖然沒有裹腳但也有金蓮碎步婀娜的姿态,她小聲道:“硯澤,你怎麽才來,老太太都歇息了,你不用進去問安了。”

硯澤瞅見茯苓在一旁,不好說什麽,道:“我明天過來賠不是,咱們先回去罷。”說着,像模像樣的扶着妻子,往院外走。

一回到自己院子,進屋坐定,他就決定跟她算賬,至少叫她明白,他不是糊塗蟲,今日她告狀的事,他全都洞悉了。硯澤冷笑道:“寄眉,老太太對你可真好,派了探子跟着你回娘家,咱們說的私房話,她竟全知道了。”

寄眉裝傻:“什麽私房話?”

他哼笑道:“你自己知道。”

“……我給你揉肩捶腿了,是這件嗎?這是我告訴老太太的,不是她派探子探知的啊。”她面帶愁容的道:“有什麽不妥麽,我就是想讓老太太知道我懂事,想讓她誇誇我,你不高興,我以後不說了。”

蕭硯澤氣的瞪眼:“想讓老太太誇你,還是你找老太太撐腰誠心跟着我對着幹?”

金翠見兩人争吵,怕寄眉吃虧,在一旁擔心的看着。

寄眉不解的反問:“跟你對着幹?硯澤,你只是想讨你和老太太歡心,想讓你們覺得我是好媳婦。”

蕭硯澤壓低火氣:“你怎麽會這樣想?把你侍候我的事告訴老太太,她會高興?她分明在生我的氣。”

寄眉眨眨眼:“是你說的,你是低娶,我是高嫁,我嫁妝少配不上你,自然要從別的地方彌補,所以給你揉肩捶腿就是我的侍夫之道。老太太現在很疼我,我想讓她更喜歡我一點,就把我做賢婦的事,告訴她了。”調皮的伸出一截舌頭,略顯害羞的道:“我是不是太愛顯擺了。”

“……”金翠不言語,緊張的等待大少爺的反應。

蕭硯澤氣的眼前黑一陣白一陣,啞聲道:“你真這麽覺得的?”

她面帶微笑的點頭:“老太太覺得我做的好,說以後用她的梯己補我的嫁妝,這是誇獎賞賜我,對吧。”

他終于怒了,一拍桌:“對什麽對?!她是覺得我對你不好,把梯己給你,是說給我聽的,叫我以後別小看你!”

寄眉佯裝吓了一跳:“不是吧,她老人家分明是怕嬸子們和以後的妯娌擠兌我……不關你的事……”

“你不僅眼睛不好,耳朵也不好嗎?”他道:“她說你有嫁妝,婦德也好,讓我明白你能配的上我!言下之意是叫我少使喚你,這還不夠清楚嗎?”

寄眉道:“我覺得這是老太太在安慰你啊,叫你不要急,我會慢慢變好的。今日補了嫁妝,明天或許眼睛就好了,後天把腳裹了,我會一點點變好讓你滿意的。”說着,委屈的不停咬唇,低眉順眼,像只面對豺狼虎豹的小兔子。

“……”他扶額道:“你真這樣想的?”

“……嗯……硯澤,我想錯了嗎?”

“不要在乎對錯了,你願意怎麽想就怎麽想罷!”根據她一向懵懂無知的模樣,今日的事,或許真是她無心所為。最重要的是,沒想到妻子這麽得老太太喜歡,得好好加以利用:“老太太今天肯為你出頭,想必很喜歡你,你以後在她面前能不能說點我的好話,少說我的不是。”

她道:“我說你陪我爹出城又為我家幹活的……這些算好話吧。”

蕭硯澤這時瞧見金翠一雙魚泡眼咕嚕咕嚕的盯着他,不悅的道:“我有跟少奶奶說,你出去。”把金翠打發後,他與妻子并坐在床上,他摟着她的肩膀,溫和的道:“什麽出城幹活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就不用說了,你只需跟老太太說我對你好,”

虧他好意思說,他何時對她好過:“我不知該說哪件不該說哪件,你告訴我,我全按你說的說。”

他一愣,腦海裏過了一遍,似乎還真沒發現自己哪裏對她好了,刻薄的話倒是沒少說。

寄眉故意追問:“硯澤,你怎麽不說話。”心虛了吧。

“……”他道:“別管以前了,我以後對你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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