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迷迷糊糊又睡了沒多久,褚雪不願再睡了,天還沒亮,他洗漱後打開手機,開始錄制蔥油肉餅的視頻。蔥油肉餅其實就是在蔥油餅的基礎上加上一點點肉糜,褚雪揉起一塊面,擀平擀薄,越薄越好,然後在上面抹油,撒蔥花,細鹽和肉糜,将餅皮兩端卷起來,合在一起以後再次擀平擀薄,這樣烤出來的蔥油餅就會有好多層,油也要盡量多一些,盡管這會讓最後一次擀面的工序變得有些慢,但是烤出來以後就一定會又脆又香。

煎餅的同時褚雪用昨天的骨頭湯做底,加了剩下的米飯熬煮成粥,粥在鍋子裏“咕嘟咕嘟”冒泡的時候,第二張蔥油肉餅也烤好了,餅的表面金黃酥脆,蔥香味盈滿鼻尖,褚雪關了視頻,看了看時間,才七點十五。昨天這個時候酆硯其實已經到了,這是他後來問出來的,可是從今天開始他不需要一早去打卡,酆硯更是沒必要早起,褚雪壓根沒提自己每天都會做早餐的事,于是昨晚就約了十點在樓下見,可眼下餅烤得香噴噴的,粥也濃稠鮮美,褚雪無意藏私,就發了一條微信問酆硯:我做了早餐,你到的話就上樓來吧。

未料酆硯回得非常快,褚雪才放下手機,消息就進來了:我已經起來了,一會兒就開車過來。

褚雪說了“好”,就打開電腦一面剪視頻一面等酆硯到了再一起吃。他剪起視頻來十分幹脆,不會多一秒的冗餘,字幕也配的一目了然,不用特殊字體,不加表情,只讓字幕顯示得清楚明了,重要的地方盡可能多停留幾秒,方便他人參考。

酆硯來得也很快,敲門聲響起的時候,褚雪才剛把視頻傳上網站,他關了頁面,拄着拐杖去給酆硯開門。

酆硯穿着黑長風衣,身姿筆挺,扣子一絲不茍的從頭扣到了領口,他的黑發松軟,并沒有刻意打理,只是随意往後抓了抓,露出飽滿的額頭,又因為微低着頭的緣故垂落下來,遮住了眼睫,當門打開的時候,他周身的距離感一下子就消失不見了,面對褚雪露出笑容來。

他不是空手來的,還帶了一箱柳橙和一小箱檸檬,并問褚雪:“你這裏有果汁機嗎?”

褚雪搖頭,酆硯像是猜到了,笑說:“還好我一并帶來了,一會兒我去取。”這是要榨柳橙汁的意思了。

褚雪喜歡在柳橙汁裏加檸檬,酸酸甜甜,卻聽酆硯又說:“我還帶了一瓶朗姆酒過來,你這裏有薄荷,朗姆做菜做甜點調酒都能用。”這看來又是在為拆石膏之後的那頓飯準備材料了。

“提拉米蘇……”褚雪脫口而出,這是他聽用朗姆酒做甜品的第一反應,可随即就頓住了,提拉米蘇是一道頗有意味的甜品,在意大利文裏有“帶我走”的含義,這讓褚雪覺得這句話就像是個太過明顯的暗示,哪知酆硯眼中笑意更甚,他的雙眸牢牢鎖住褚雪,目光中滿是期待之色:“可以嗎?提拉米蘇?”

褚雪哪裏還能說出個“不”字,若說剛才是明顯的暗示,那真的不能不讓他多想酆硯這句話簡直就是明示了,可真是如此嗎?褚雪裝作什麽也沒想的樣子,只是微一點頭,幾乎是逃也似地鑽進了廚房,只可惜廚房是敞開式的,他依舊能感受到酆硯的目光還跟着自己。

“吃、吃餅吧,我稍微再烤一下。”一開口就險些咬掉了舌頭,褚雪拼命讓自己冷靜下來。

酆硯的視線的确還跟着褚雪,但轉而又見那瘦削得過分的肩背,眼中的笑意便化成了濃濃的憐惜和自責,他盡快收斂了情緒,不想讓褚雪看出來,同時更是小心翼翼藏起了深情,這才是重逢的第三天,太露骨可不好,剛剛那句就把褚雪吓跑了,他很清楚在感情上褚雪沒有一點安全感,這種安全感不會因為他向褚雪要求複合就能回得來,而是要一步一步慢慢建立起來才行。

蔥油肉餅一人一個,複上鍋烤只會變得更脆一些,排骨粥裏加了一個雞蛋,滴了麻油,又小焖了片刻,開蓋就是一股子的香,褚雪等酆硯把粥和餅都端走了,才慢吞吞走到小桌前坐下。

酆硯咬了一口餅,“咔嚓咔嚓”的,不僅表皮松脆,內裏的層次也足夠分明,餅的鹹味适中,蔥香可口,還有肉味,這可是和早餐攤上的大餅都不相上下了,酆硯一時間滿足又感嘆,不由地對褚雪說:“你可要教我這一手,總不能老讓你做給我吃。”

酆硯如今的話每一句都帶到了往後,讓褚雪有些不知所措,他咬着餅點頭,含糊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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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雪因為瘦了許多,跟五年前相比其實變化還是挺大的,如今給酆硯的感覺仿佛是他一夕間就長大了,五年前褚雪的個子也沒竄得那麽高,臉上還有些肉,性子活潑,在自己身邊甚至有些聒噪,每天都嘟嘟囔囔的有着說不完的話,還有一頭染了深棕色的卷毛,盡管看起來一臉的不良嚣張,但偏偏摸起來的手感跟他記憶中摸過的某一只泰迪熊差不了多少,反讓他覺得分外乖巧。

現在褚雪的頭發不再是深棕色,配合着那張消瘦的臉剪得十分短,隐約還是能見幾分細卷,酆硯聽他說過自己是自來卷,這一刻倒是看得分明。

此刻褚雪低着頭一口餅一口粥的吃着,心無旁骛得很,好似面前沒有坐着酆硯一樣,酆硯這幾天早将褚雪的不自在看在眼裏,他并不願揭破,甚至覺得這是好現象,若褚雪對他的存在毫無感覺才會叫他慌張,現在這樣酆硯心疼的同時就只想能對褚雪好一點,再好一點。

吃完早餐酆硯搶着收拾,順手切了幾只柳橙和一只檸檬,又跑去樓下取榨汁機,那是小型的專門用來榨水果的榨汁機,用起來很方便,他将果汁榨好,蓋上杯蓋,讓褚雪帶去公司喝。

褚雪上下樓已經習慣了,酆硯依舊小心盯着他,等他上了車,才又開口跟他說話:“是這周六就能去拆嗎?”

褚雪點頭:“應該能,傷的不太嚴重。”

“不太嚴重哪還要打石膏。”酆硯不自覺蹙着眉心說。

褚雪這時卻看他:“你真的不用跟團嗎?今天就撤場了。”劇團演出日程表是跟着進場撤場走的,褚雪自然最是清楚。

“不用,我們團有好幾個領舞。”酆硯說。

他習慣地用着“我們”,讓褚雪有幾分恍然,多年前的酆硯提到雲蟬還是一副十分向往的口吻,如今卻顯得再尋常不過。

酆硯再度發覺褚雪的出神,隐約也有些感觸,他沒去打擾褚雪,只是心中忍不住想着,時間過得可真快,他如願進了雲蟬,可褚雪也很厲害,他的廚藝竟然磨練得那麽好了。

很快到了公司,酆硯堅持送褚雪進了電梯才轉身離開,褚雪上樓恰好遇到李柯外出,他正好要去劇院盯一下撤場,看見褚雪就說:“褚哥有沒有什麽要交代的?”

褚雪想了想說:“讓他們掀地毯的時候小心劇院的地板,時間久了有點掉漆,其他都是他們幹熟的,快的話一個小時足夠了。”

撤場不像搭臺那樣嚴謹,都是各拆各的,他們有一家常年合作的公司,專門負責搭幕布鋪地毯等零碎的活計,除了劇院裏專業的燈具音響背景熒幕不碰以外什麽都能做,褚雪跟他們的老板邢工很熟,每次撤場邢工領着幾個工人必到,手腳十分利落,邢工也仔細,讓褚雪很是放心。他們經過多次磨合配合到現在都不用吩咐太多,這次讓李柯去不過是熟悉一下,具體的邢工都會負責。他把這個也跟李柯說了,李柯表示明白。

目送李柯離開褚雪才想到酆硯才走不久,剛才酆硯說有好幾個領舞,他不确定李柯看的那場究竟是不是酆硯領舞,然後又想撤場酆硯已經不用去劇院了,兩人應該不會碰上。可是就算碰上也不會怎麽樣,明知如此,褚雪還是控制不住會漫無邊際地去想如果李柯認出酆硯來會不會吃驚,下一刻又想認出來的可能應該十分小,那兩張票并不在第一排,就算在第一排,憑李柯的眼力能認出來嗎?

但是他就能!

不知怎麽的,他就想到了這裏,也不知是沾沾自喜還是萬分得意,也有些小看李柯的意思了。

他第一次見到酆硯是在一個露天的簡陋場子上,那年他才初三,不念書的日子幾乎天天都跟狐朋狗友在外面晃,那一天廣場上不知道在做什麽活動,他去的時候演出就已經開始了,當時鼓聲震天,足夠吸引來往行人的注意,他随意瞄了一眼,就看見了一團火紅的影在眼前掠過,那人烏絲略顯跋扈地飛揚,幾個利落的後空翻頓時吸引了他全部的視線,一開始他還以為是街舞,可激昂的音樂卻又帶着一絲古典武術的味道,那舞臺上的人與其說是舞者,更像是個武者,他的每一個動作都那麽凜冽,又那樣優美,配合鼓聲只讓褚雪看得一腔熱血沸騰,再對上那張上了妝的昳麗容顏,更有一股子莫名的口幹舌燥。

他當時還以為舞者是名女子,因為除去長相令他驚豔,還有一頭長發也讓他傾心。他的情緒來得熱烈,連忙去打聽舞者的情況,僅得知對方是一名藝校生,卻沒能打聽到姓名。

場子簡陋,後臺也是如此,誰知那名藝校生根本不卸妝也沒換衣就早早地離開了,這讓褚雪扼腕不已,後來幾天總是惦念,不止一次去藝校附近想碰碰運氣。他的運氣也着實是好,那天他照常去了藝校門口,覺得口渴進了一家連鎖超市,一進去就看見櫃臺後站着的一名瘦高個男生,褚雪一看之下就呆住了,他一眼認出這就是上次那名舞者,此刻他的長發梳得整齊,一側是特別挑了發絲編成的三股細辮,與未編的一同束在腦後,将整張臉都露了出來,沒有一根多餘的發絲,以至于那張臉如此清晰地映入褚雪的眼底,瞬間與當時上妝的容顏對上了號,褚雪還記得那一刻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張着嘴的模樣呆極了,可他控制不了自己,也忘了眼前的人根本就是個男的,他的腦袋裏只剩下一個念頭,簡直像是彈幕刷屏一樣不斷滾動:

嗷嗷嗷,素顏原來也那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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