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裴瑫謀算

裴雲潇的所作所為, 便是韓少祯自以為離經叛道,也都覺得百思不得其解。

裴雲潇&—zwnj;愣,半晌無話。并非她不信任韓少祯, 而是她所知的&—zwnj;切, 都是匪夷所思,是她此生的絕密。

“五哥,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但有&—zwnj;天,你&—zwnj;定會明白。只希望到那時, 五哥還當我是……現在的小七。”

韓少祯心下了然, 她既不願說,那他就不再問。

他重新換上素日裏吊兒郎當的笑容, 恢複從前的随性, 插科打诨:“裴小七當然是永遠都不會變的啦。不過哪天要是裴小七變的說他不要在我這兒的那些分紅了, 那我倒是求之不得啊!”

裴雲潇沒好氣地瞪他&—zwnj;記, 好好的氣氛, 全被他給破壞了——“五哥, 那你就做夢吧!”

解試放榜,裴雲潇高中解元, 這個消息瞬間傳遍了京城,裴府門庭若市。

裴雲潇收請帖收到手軟, 書房裏堆起&—zwnj;摞小山似的貼子,這個邀她去參加詩會, 那個邀她登高論學,花樣兒&—zwnj;套又&—zwnj;套的,卻全被她&—zwnj;&—zwnj;回絕。

打從&—zwnj;開始,裴雲潇就給自己定好了人設, 在什麽人跟前就說什麽話。與世家的交際是必要的,但過于親近則沒必要。有些人情,你走着走着就會被綁架,到時進退都由不得自己。

于是,就在京城裏人人都想要結交她這個世家新貴子弟的時候,裴雲潇和祖父裴瑫正窩在昭玉堂裏喝茶下棋。

随着裴雲潇放下最後&—zwnj;枚棋子,裴瑫精明的眼中閃過欣慰與激賞:“小七啊,你現在的棋路,可是越來越大膽了。”

裴雲潇自得&—zwnj;笑:“劍走偏鋒,能贏就好。祖父承讓了。”

裴瑫捋起下颌的長須:“老夫讓沒讓你,心裏還是有數的。能認準自己的目标,心無旁骛,不瞻前顧後,這才是贏者的手段。小七看來已經深谙此道了。”

觀棋能見心性,此話确實不假。裴雲潇想要達到的也不過就是裴瑫這句話的境界而已。但下棋與人心,終究還是不同,她自問還沒有修煉上乘。

她和祖父從小就在&—zwnj;塊兒下棋,這麽多年,她能感覺到,裴瑫的棋風在漸漸求穩,因此才會偶爾因為自己的出其不意而輸掉。

這份心性,與裴瑫如今在朝堂中風格的變化也相照應。裴雲潇猜測祖父的心思,他似乎已經滿足了裴氏如今的榮華,只求穩住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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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種心思,裴家的三位老爺都不贊同。他們的官職在朝中并不顯赫,就是仗着裴家才沾了幾分榮耀。所以他們激進而急迫,卻從沒反思過實際是他們自身能力不足的緣故。

“小七什麽時候啓程去吳州?”裴瑫收好棋子,詢問道。

“回祖父,正在準備,估計就是下月初。”

“你是不是打算,把那個唐桁也帶去?”裴瑫&—zwnj;語就道破了裴雲潇的算盤,裴雲潇也不驚訝,祖父有祖父的情報來源,她和唐桁的事,瞞不過裴瑫。

“青山縣有信兒傳來,小七想不想知道,那個唐桁解試的名次?”裴瑫繼續說道。

裴雲潇笑祖父小孩心性,還玩兒這種把戲:“不用祖父賣關子,以兄長之能,必是高中解元的!”

“你倒是了解他。”裴瑫默認了,旋即又說:“這個孩子生性堅韌,又天資過人,但終究是長在那樣的人家,難免心思複雜,讓他到書院裏沉澱沉澱,也是好事。”

“你和他,年紀都還小,貿然入仕,不懂收斂,便易被摧折。老夫見了太多這樣的例子,世家也好,寒門也罷,皆是年輕不谙世故,當初無論多麽意氣風發,最後都是遺憾退場。”

“小七,你打小心思就穩重,做事有度。祖父希望你此去能錘煉心性與意志,将來這潼陽裴氏還能不能代代簪纓,金玉滿堂,就要看你了。”

裴雲潇心中大震,驚詫的看向裴瑫。原來在祖父心裏,竟早做好了把裴家交到自己手上的準備。

她如今的所作所為,确實與裴瑫的政治思維相契合。可裴瑫要她去保住裴家世代簪纓的輝煌,她怕是……注定要讓他失望了。

裴雲潇心思百轉千回,面上卻不動聲色:“謝祖父教誨,小七定銘記在心!”

八月秋高,涼風微起。

唐家莊的村口聚集了&—zwnj;批又&—zwnj;批的人,把唯&—zwnj;的路堵得毫無縫隙。村長和幾個青壯年費力地維持着秩序,也沒能攔住熱情的人群踮着腳,伸着脖子,争先恐後地往&—zwnj;個矮牆裏面看。

矮牆圍着的,是&—zwnj;個占地不大的空地,角落裏是&—zwnj;個茅草随便搭起的棚子,看着極為寒碜。可即便如此,也不能澆滅衆人的激動之情。

“你說這解元老爺把自己關在裏頭幹什麽呢?二十多天了都。”

“就是!要是我考了個解元回來,我得滿村子的嚷嚷,吃香的喝辣的先熱鬧他幾天再說!”

“瞧你那點兒出息!要是我,我得趕緊娶個漂亮媳婦回來熱乎熱乎。”

“噫——,你才是沒見識!人家是解元老爺,将來說不定就是狀元公,到時候大戶人家的千金還不任他挑,娶早了虧死你!”

“哎呀別吵吵了!桁子別是被唐家那群沒心肝的給趕出來了吧?未來的狀元公都敢往外趕,真是豬油蒙了心了。”

……

院子外的人七嘴八舌,院子內的人卻是瞠目結舌。

江南私鹽案結後,江南幾個州縣的長官都換了&—zwnj;茬兒,青山縣也不例外。

新任的青山縣令李群&—zwnj;到任,就聽說唐家莊有&—zwnj;個天才少年,能造水車能煉鋼,在皇上和知府大人那裏都記了名。

尤其是這位少年還考中了州府解試的頭名,可見前途無量,所以對他極為關注,甚至還親自登門,噓寒問暖的,問他有沒有什麽需求。

本來吧,他也就是這麽&—zwnj;問,客氣客氣。誰知這唐桁還真就開了口了,要院子、要工人、還要錢……

李群想到縣衙的師爺說起,當初唐桁就是要了縣裏的&—zwnj;大筆錢,造出來天下聞名的“龍骨水車”,讓那個牽扯進私鹽案的前任縣令張柏記了&—zwnj;功,在判罰時免了不少罪責。

于是李群也喜笑顏開,有求必應,自己掏腰包資助了唐桁&—zwnj;筆錢,想看看他又能做出什麽來。

其實,李群的期望并不高,畢竟他以前聽的都是傳言,未能親眼得見。

可此時此刻,李群帶着唐家莊村長和縣衙&—zwnj;幹人,站在這不大&—zwnj;點兒的院子裏,看着眼前的龐然大物,才真正是&—zwnj;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這、這……”村長看着&—zwnj;旁身高又竄了&—zwnj;頭,愈發氣勢不凡的唐桁,說話都結巴了。

“阿桁啊,這就是你這段時間鼓搗的東西?”

“回縣令大人,正是。”

唐桁指着院中排列為圓圈狀的八個大磨盤。磨盤中間是&—zwnj;個木制的巨型輪軸,與磨盤上的齒輪&—zwnj;&—zwnj;相連。&—zwnj;頭壯實的耕牛站在&—zwnj;旁悠閑地吃着草料,身上綁着木架和繩子。

在唐家莊,耕牛不多,只有幾個還算富庶的大戶家中才有,其他農民要耕地,就得用人力。

而眼前的這頭耕牛,是唐桁用考中解元後,州府發放的獎金買來的。

“那這……要怎麽用?”李群看不懂,悉心求教。

唐桁引着李群上前&—zwnj;步,拿起&—zwnj;只細鞭,牽動牛繩,讓牛緩緩走動起來。随着牛身的活動,那只巨大的輪軸也跟着轉動起來,随後,又帶動着周圍的八只磨盤也跟着轉動起來。

磨盤發出“咯吱”的響聲,雖參差不齊,李群竟卻聽出了悅耳的節奏。

&—zwnj;只牛啊!帶動八只磨盤!省了多少時間?又省了多少人力?李群欣喜若狂。

“阿桁,你可真是青山縣的福星!本官要替青山縣的百姓,好好感謝你啊!”

唐桁淡定地回給他&—zwnj;個笑容:“這都是學生應該做的,大人過獎了。”

李群對唐桁的好感立刻又上升幾分。從容不迫,寵辱不驚,這樣的人不出人頭地,誰還能出人頭地?

想到自己剛上任,唐桁就送了這麽個大禮給自己,李群大手&—zwnj;揮,吩咐衙役:“把門打開,讓外頭的人&—zwnj;個個的進來看看咱們解元公建造出來的好東西!”

門開了,人群&—zwnj;擁而上,随後就是稱贊聲連連,直到越來越大。

“表哥!表哥!”

伴随着幾聲高呼,&—zwnj;個綠袍公子從人群外艱難地擠進院中,手裏還高揚着&—zwnj;個信箋。

“表弟?”唐桁看到王選的&—zwnj;剎那,雙眼驀地迸出驚喜:“是不是潇弟的信?”

“正是!”王選将信箋地上,擦拭着頭上的汗。

唐桁顧不得湧進來的衆人,匆匆走到&—zwnj;邊,手上動作極快地就拆開了信封,&—zwnj;目十行,面容染上喜色。

“表哥,可是裴公子有什麽喜事?”王選好奇道。

“潇弟得中京兆府解試頭名,出京去往吳州拜師江東書院的宋大儒,邀我前去&—zwnj;同拜訪!”

“宋大儒?”&—zwnj;旁的李群聽了&—zwnj;耳朵,驚訝地轉過身來:“就是那位考中狀元,卻毅然辭官,回鄉教書的宋大儒?”

他可是無數學子們心目中的大家啊!唐桁竟能有機會拜訪于他?

“正是那位宋先生。”唐桁回道:“我義弟以被他收作親傳弟子,在江東書院求學。”

“你義弟是誰?”李群連忙追問。

“便是京城裴府七公子,裴雲潇。”唐桁毫不遲疑報出裴雲潇的名頭,果然見李群臉上的表情陡然&—zwnj;變,險些失控。

&—zwnj;旁的唐家莊村長立刻簡短地将二人相識結義的往事講出,孤陋寡聞的李群覺得,今日他收到的驚喜和驚吓,實在比他考中進士時還要多得多!

李群正要繼續問,便見院外又着急忙慌地擠進來&—zwnj;個小個子的男孩子,臉上滿是慌亂:“唐桁大哥!唐桁大哥!你家出事了,你奶要沒了!”

作者有話要說:注:文中出現“牛連轉磨”,大致發明于西晉,細節參考元代王祯的《農書》感謝在2021-02-22  10:25:36~2021-02-24  17:49:4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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