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捐送棉衣

裴雲潇頓了頓, 放下酒杯站起身,伸出手附上唐桁手中的酒壺:“看來大家的酒喝得都挺快的,索性一并都添些吧。”

唐桁看過來, 裴雲潇遞去一個無奈的眼神。

酒壺被松開, 落入裴雲潇手中。她一邊暗笑,一邊從唐桁開始,順時針把衆人面前的酒杯都添了一遍。

韓少祯甚至當即喝了一口給她添酒。

氣氛雖然莫名尴尬, 但總算是揭過去了,衆人又是一陣觥籌交錯, 之後才各自離去。

回房的路上, 韓少祯攔住了唐桁:“子寬,你有沒有覺得那個趙永年是故意的?”

“我覺得他對我似乎很有敵意。”唐桁微微皺眉。

這種感覺很微妙, 說不清楚的一種直覺。從他見到趙希哲的第一面, 就認為他與這個人永遠都不能成為友人。

在枞山上, 唐桁以為自己對趙希哲的敵意來自與內心對裴雲潇友情的占有欲, 但如今想來, 卻不盡然。

畢竟他對韓少祯這個裴雲潇自幼的玩伴就全無惡感, 反而兩人也成為了好友。還有謝英、沈思齊、秦東襄……每一個他都同樣交好。

唯獨這個趙希哲。

韓少祯靠在廊柱上,沒有平日的吊兒郎當:“按理說永年他救過我, 我不該如此多言。但我就是覺得哪兒不對勁……”

“最開始,小七和我對他都心存疑慮。但事實也證明, 他确實坦坦蕩蕩,別無居心。可我看他與小七待在一起, 怎麽看,怎麽覺得別扭。就是有點兒……膩歪!

子寬,那天在枞山上許是我說錯了。你對小七,情意雖深厚, 但極尊重他的自由和獨立。

這個趙希哲,反倒像個沒長大的小孩一樣,企圖獨占喜愛的玩具,不允許別人染指。”

唐桁神色冷了三分,眼神微凝:“容慶兄與我所想一致。潇弟的個性,尋求灑脫自在,卻偏偏求而不得,時常壓抑自己,心思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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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她剛與趙希哲結識,尚且看不出什麽。可長久下去,若趙希哲真的如容慶兄所說,潇弟一定不能忍受。那到時依趙希哲的性情,他又會做什麽?”

韓少祯深以為然:“我看啊,以後還是盡量讓小七和他保持距離的好。這人,說不出哪兒怪怪的。”

然而他們的打算并不能如願。

幾日後書院講演,或許是因為書院捐出了一筆極為可觀的款項,又或許是吳州城中最有名望的梁、王兩家也帶頭捐了錢,整個講演下來,募到的錢財很是喜人。

好事做到底,書院一邊在吳州城外設粥棚施粥,另一邊則讓諸學子親自将購買來的一部分棉衣送往附近的幾處村莊,至于其他的棉衣,則由書院雇人前去分發。

一衆學生坐着馬車,身後跟着的是運送棉衣的貨車。一路上,趙希哲依舊是老樣子,只肯跟在裴雲潇身邊,好像拴在她身上一樣。

“咱們現在還剩下棗子莊、常村和湖羊溝三個地方,天快黑了,不如我們分開送吧。”韓少祯看看地圖,提議道。

“行。”秦東襄最先響應:“咱們是七個人,分成三組,一組至少兩個人,如何?”

“我看行。”韓少祯搶着說道:“子寬和小七去棗子莊,我和永年去常村,敬文兄和楚方、喻賢一起去湖羊溝,怎麽樣?”

其他人自然是滿口答應,偏偏趙希哲沒有說話,卻是直勾勾盯着裴雲潇。

韓少祯一看就有些生氣,趙希哲這般不就是逼着裴雲潇做決定嗎?可他趙希哲還能比得過唐桁?怎麽就非要為難小七?真把小七當他一個人的了?

想着,韓少祯攬住趙希哲的肩膀,狀似親近:“哎呀就這麽定了,天快黑了,早去早回。”

說着,半推半搡地就把趙希哲帶走了。

裴雲潇和唐桁則牽着留給他們的貨車,朝棗子莊而去。

“兄長,五哥是不是故意的?”裴雲潇一眼就瞧出了問題。

“永年兄他确實有些……過于親近,但我覺得他可能是性格使然,并無太大惡意。”裴雲潇斟酌着用詞:“我知道你和五哥都是為我好,如果他讓我感覺到不适,我會自己處理好的。”

“潇弟。”唐桁停下腳步,面向裴雲潇,神情很是認真:“我本不該幹涉你的私事,也知道這樣會讓你覺得冒犯……”

“但我确實覺得趙希哲的行為不太妥當,而怕就怕,等到潇弟發現不對的時候,已經無法擺脫他了。”

裴雲潇被唐桁的說法吓了一跳。她第一時間沒有去反駁,而是細細思索起來與趙希哲日常的相處。

也許是趙希哲表現的實在太像個不成熟且幼稚單純的孩子心性,所以她竟也在無意中一步步地讓趙希哲壓縮他們的社交距離。甚至有時候,那個距離連唐桁和韓少祯都不曾逾越過。

裴雲潇驀然就想到了現代心理學中的一些事例,趙希哲的有些做法,确實顯示出極強烈的占有欲和控制欲,而這正是自己所不能忍受的。

想到唐桁的話,裴雲潇後背冒出一身冷汗。她竟然真的就這麽容易地放松了對趙希哲的警惕,這太可怕了。

“兄長說的我記住了,我會格外注意的。”

“我想先試試,看看能不能與永年好好溝通,畢竟這或許只是他不常與人結交造成的。如果他能有所改變,我們不能輕易失去這樣的朋友。但如果他不能,我也知道該怎麽做。”

唐桁答應了。

難怪連鄭伯焉和宋珏都對裴雲潇贊不絕口,這般智慧、冷靜、理性與氣度,不是常人能修煉到家的。

“走吧,前面就是棗子莊了。”唐桁指指不遠處的村落。

已是黃昏,村中卻只飄起零星的炊煙。一路踏雪步入村中,車輪在地上滾出長長的車轍,竟連一個人影都沒看到。

“這村子想必日子不好過。”唐桁看到路旁檐破牆頹的農屋,多少明白了些。

“遇不到人,連路都不能問。我們總得找到村中有些名望的長者來主理此事啊。”裴雲潇有些發愁。

突然,唐桁看到不遠處一個農家院裏走出一個人,忙道:“潇弟,那兒有一個!”

裴雲潇定睛一橋,怎麽覺得這身影有些熟悉。

那人手裏還提着個箱子,越走越近。

“寧姑娘?”裴雲潇驚訝地叫出聲。

這不是寧靜心嗎!

正低着頭走路的寧靜心腳步一停,擡起頭來,目露驚訝:“裴公子?唐公子?你們怎麽在這兒?”

“書院捐購的棉衣,我們給送來的。寧姑娘呢?”裴雲潇說道。

“我……”寧靜心不知想到什麽,臉上劃過一絲憐憫:“我來義診。”

“義診?天都快黑了,怎麽你一個人來?這也太不安全了!”裴雲潇道。

“多謝裴公子關心。我一般會在村中住兩日才走,而且……村中的病患,都是女人。”寧靜心神情有些閃爍。

裴雲潇與唐桁對視一眼,同時發現了蹊跷,但都默契地沒有多問。

“寧姑娘,看來你對這裏比較熟悉,能否告知村中由何人主事,住在何處?”

“我正要去九婆婆家,二位公子跟我一起來吧。”寧靜心道。

兩人就這樣跟着寧靜心來到了一處破敗的農家院。

只見寧靜心輕叩柴扉,喊了一句什麽,屋裏很快走出個頭發花白的老婆婆,腿腳似有不便,慢吞吞地蹒跚而至。

“是靜心啊,快進來。”老婆婆打開柴門:“今天的診都看完了,怎麽樣啊?明天還剩多少?”

寧靜心沒回答,先指了指身後道:“九婆婆,這是吳州城裏來的貴公子,是來給鄉親們送棉衣的,您看是不是召集村裏的人來領一下?”

九婆婆睜着渾濁的老眼望了兩下,嘆了口氣,并沒有高興或是失望的情緒,只是無動于衷道:“哦,那我讓我孫女去叫人。”

說着,她從屋裏叫出了個不過十一二歲的小女孩,要她到各家各戶去報信。

小女孩一走,九婆婆才招了招手,看向裴雲潇二人:“既然是城裏來的,進來坐吧。”

寧靜心扯出個笑臉,替他二人搬了兩把藤條板凳,放在院中。

這詭異的氣氛讓裴雲潇和唐桁都有點心裏發毛,那九婆婆的眼睛像一潭死水一樣的毫無波動,朝他們看過來時,就像了無生機的木偶,一舉一動只是憑線牽引。

九婆婆對他們毫無興趣,招呼着寧靜心進屋吃飯,半點兒沒顧及裴雲潇兩個人。

倒是寧靜心委婉的推辭了兩句,說是要再等一等。

過了一會兒,九婆婆的孫女帶着一群人就進來了。

裴雲潇打眼一瞧,立刻就是一驚。那小姑娘身後跟着的幾乎都是女人,只有零星幾個男丁,要麽老的身體佝偻,要麽小的剛剛會走。

這……一看就是村裏女多男少,是女子在頂立門戶啊!

可吳州近幾年并未發生戰争,棗子莊怎麽會缺了這麽多的男人?

九婆婆見人差不多到齊了,便擡高聲音說了兩句,大致就是城裏的貴公子送給大家棉衣,每家都按人頭領取。

那些女人們聽了話,到馬車跟前自己拿衣服,有條不紊,也不争搶,甚至連聲音都沒有,與裴雲潇他們今日在其他村落所見截然相反!

裴雲潇咽了咽口水。

這情形,怎麽那麽像喪屍的恐怖場景?這些女人們的目光跟九婆婆一樣,全無光亮,仿佛只是天地之間的行屍走肉,徒留軀殼。

很快,馬車上的棉衣就被領完了。

九婆婆的孫女拿了兩件走回屋裏去,外面的女人們也都各自散去。

九婆婆叫住兩個纖瘦孱弱的女人,她們略顯蒼白的臉瘦得都快脫了形,下巴尖尖的,眼睛卻又雙又大。

不難看出,她們本來應該都是極清秀的美人。

那二人似乎并不意外自己被叫住,雙雙走上前來。

九婆婆指了指一旁的裴雲潇和唐桁,毫無預兆地說了一句:“今天晚上,就你們來伺候這二位公子吧。”

作者有話要說:裴雲潇、唐桁:???你們不要過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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