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是個姑娘

“夠了!”唐桁低喝一句, 警告自己別再胡思亂想。

歌舞驟停,所有人好像瞬間失聲,屋中寂靜一片。

唐桁這才後知後覺, 自己竟從座位上站起,打斷了所有人的笑鬧。

為了掩飾, 他只得清了清嗓子:“可以了,都回去, 綁上沙袋, 給我跑圈去。”

說完, 許是覺得自己吓到了無辜之人,唐桁拿出一張銀票, 塞給了繡繡, 轉身大步流星的離開。

——難不成, 他真有斷袖之癖?

自己這般龌龊心思,以後還怎麽面對潇弟?

裴雲潇随趙希哲回到樊州候旨的時候, 也是華雲央救出林瑞之女的那一天。

只是,逃出狼窟的林姑娘,已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看着病床前哭暈過去的林夫人, 和被錦年、錦和兩個人壓着才能控制住不闖入知府衙門殺人的林瑞,裴雲潇把自己手心掐得生疼, 才忍住沒有流出眼淚。

“表哥……”華雲央通紅着眼, 撫在裴雲潇肩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為什麽呀表哥,為什麽呀!”

她潛進方府半個月,才在一個禁止接近的破落院子裏見到林姑娘。那時她的病已經極重了,只有一個瞎了一只眼的老婆子伺候着。

方知府只是看中了她的美貌, 又欺她家境普通,無人做主。只是沒想到搶來的是個病秧子,又好巧不巧是裴府大管事的女兒。

于是,他們就把林姑娘丢到偏院,任她自生自滅,哪天一口氣上不來,死了幹淨。

死了,裴府與方府就沒了憂慮,就能繼續聯手應付朝中的政敵。

Advertisement

可誰都沒想過,林姑娘,她也是一條人命!她也是父母手掌心裏的寶貝!

她和裴府的、方府的小姐公子,又差在了哪裏!

“小公子……”林瑞仿佛一瞬間老了十歲,面色一片死氣。

他搖搖欲墜地走到裴雲潇面前,癱跪在地上。

“小公子,我不是什麽都不懂的人,我知道,在這個時候,您肯冒險從方家手裏把人搶出來,将會面臨什麽。”

“我林瑞對天發誓,從今日起,願為小公子馬首是瞻,任意差遣,萬死——以報大恩!”

“咚”地一聲,林瑞的額頭重重磕在地上,震得裴雲潇心底發顫。

她緩緩蹲下身,跪坐在林瑞跟前,抓住他的手臂。

小時候,這有力的臂膀不知抱過自己多少次,又護過自己多少次。

在裴雲潇的生命裏,林瑞,比她任何一個有血緣關系的男性長輩,還要重要、親近。

“瑞叔。”裴雲潇聲音從未這般柔軟:“林姑娘最喜歡山清水秀的地方了,您和夫人去找個好看的地方,多陪她些日子,好嗎?”

林瑞哀傷地擡眼,表情劃過一絲困惑。

“瑞叔最疼我了,一定懂我的意思。”

說完,不等林瑞回答,裴雲潇淡笑着起身,看向錦年與錦和,語氣轉冷:“把他們送走!”

“是!”二人一瞬遲疑也無,立刻将林瑞扶了出去。

裴雲潇踏出房門,天上依舊是烏雲密布。

她看見趙希哲站在回廊下,靜靜地盯着這邊。

突然,裴雲潇一下子就想通了從始至終所有的關節,她低笑出聲,笑自己到底,還是玩不過他們這些血統純正的世家子弟。

她向前走,昂着頭,眼神與趙希哲在空中交彙,不閃不避。

她擦過他的肩頭,聽到他開口:“逸飛,別做傻事。”

裴雲潇腳步一頓。

“她做錯了什麽?”她背對趙希哲而問。

“什…麽?”趙希哲語帶疑惑。

“林姑娘,做錯了什麽?”裴雲潇又問了一遍。

是生錯了人家?還是生錯了時代?

趙希哲一皺眉:“逸飛,你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明白?”

聽不明白?裴雲潇嘲諷一笑。

這四個字,在她耳裏,與“是我幹的”,沒有兩樣。

“我一直挺傻的。”裴雲潇微微偏頭,朝身後說道。

趙希哲眼中流露出微妙的笑意,竟似還有些寵溺?

可下一秒,他清晰地看到了裴雲潇眼底的輕蔑與不屑,她說

“但從沒想要變聰明!”

裴雲潇走了,頭也沒回。

趙希哲站在原地,緩緩勾起一個微笑。

“逸飛啊,逸飛。你可知,任你傻也好,聰明也罷,這命運,生來就不由人!”

随州城,酒樓。

唐桁剛剛訓練完,頭頂的碎發尚有些微濕,只是他并未顧得了太多,而是急匆匆,飛奔上了二樓。

推開門,看到桌旁那青衣儒衫的男人,唐桁激動不已。

“鄭院首!學生唐桁,拜見鄭院首!”

鄭伯焉站起身迎上來,扶住唐桁下擺的身軀:“不敢!不敢!子寬已是邊關一員小将,鄭某一介白身,擔當不起啊!”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先生面前,子寬永遠都只是個學生!”

“好!好!”鄭伯焉也很是激動,拉着他就坐:“快說說,在邊關可還辛苦?”

“不辛苦,倒反而別有一番天高地闊。”唐桁細說起來随州後的諸事,言語之間,全無抱怨,盡是激昂。

鄭伯焉聽完,懸着的心才多少放了下來:“李延回吳州後,到書院見過我和你的恩師,将京城諸事都告訴我們了。”

“不管怎麽說,你們還都是孩子,真是……苦了你們了。”

唐桁胸口一熱。

小時候,他以為自己是不幸的,被厭棄的。直到遇到了裴雲潇,遇到了鄭伯焉、宋珏,遇到了謝英他們,他才明白,他同樣也是幸運的,只要堅定着,一直向前走。

“老師他,還好嗎?”唐桁問起宋珏。

“好着呢。”鄭伯焉樂道:“你是不知道,如今他可是厲害的很,把書院的事務全丢給我,跑到吳州鄉下去,誰叫都不回來了!”

唐桁好奇:“這是為何?”

鄭伯焉雖是抱怨,可表情卻是隐隐透着驕傲:

“你可記得李延回吳州做了縣令?這孩子,是個肯做事的。

當初逸飛和你們幾人,為了給番薯辟謠,不是做了兩輛小車,推着吃食到村鎮去講學嗎?李延将此事沿用了下來,在他縣中推廣了名為‘小車講學’之法!”

小車講學?唐桁提起了興致,細細聽着。

“他讓縣中凡是家境貧寒,沒什麽閑錢讀書的學子都推着小車出來,無論是在城中,亦或是去鄉下,走街串巷,停在哪兒,就在哪兒講學,順便賣點兒東西。有的人做吃食,有的人編竹篾,總之吃、穿、用,什麽都有點兒。”

“但凡肯出來自力更生的書生,縣衙都會給他們資助。若是誰講的百姓們愛聽,那就專門給他辟個地方,固定的講。他縣中是番薯豐收最好的地方,大家夥有了飯吃,還有了餘錢,自然願意出來聽個熱鬧。”

“那都講些什麽呢?”唐桁追問道。若是講經史子集,怕是沒什麽人愛聽吧。

“講什麽的都有。有人講詩詞,編成曲子唱出來,如今縣中不管讀沒讀過書的,上到老,下到小,人人都能哼上三四首詩詞出來。”

“還有的人将史書上的故事,講得好的,把人茶樓說書先生的活兒都給搶了。聽說有個說書先生氣不過,想來砸場子,哪知道來聽了幾回,數他來的最勤,自己倒不講了!”

“哈哈哈!”聽到這兒,唐桁與鄭伯焉相視大笑。

“李延他自己也不閑着,他一閑着,就自己推着個車子到村裏去,給農民們講些農學上的知識。你也知道,有些人種田種了一輩子,別人怎麽種,他就怎麽種。問他怎麽能種好,他是一問三不知。李延這一講,倒還真有講通的。”

“除此之外,我還聽說,他似乎還講過《大歷律》。總之啊,現如今整個吳州下的各縣衙門,都想學他,就連書院裏的農學課,都沒人缺席了!”

“便是因為這個,宋承玉也是常往鄉下跑,帶着些學生,推得呀,還是你們當初做的那兩輛車呢!”

鄭伯焉是發自內心的興奮和高興,他教書育人,為的不就是教出能為國為民做些貢獻的人嗎?

“子寬,現如今這一切,都是你和逸飛……你們一起留下來的。那些小車,每走一個地方,大家都會記起當年你們說過的那句話————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番薯!

你們金榜題名,各自入仕,雖一時有些不如意,不得志,但永遠不要忘了,你們的本心吶!”

唐桁站起身,鄭重地鞠了一躬:“先生教誨,學生必一生銘記!”

“對了,先生,學生還未細問,您怎麽會突然到邊城來?是否有要緊事需要學生做的?”

鄭伯焉有些羞澀,擺手一笑:“我……是來尋你們仲先生的。”

“仲先生?”

唐桁想起自己從東南郡回吳州時,同窗們七嘴八舌議論起的,仲慜仲先生,居然是個女扮男裝的女先生。

原來鄭院首和仲先生……唐桁不由得心中暗笑。

“她走後,我一直在尋她。前些日子,有消息說在邊城見過她,我便來了,只是依然未有結果。想到子寬就在随州,便轉道來見你一面。”

“先生莫要擔心,一定能找到的。”唐桁安慰道。

鄭伯焉笑得有點苦澀:“仲慜雖是女子,可一樣也志存高遠。我不能,也沒有資格,用兒女情長去綁住她。”

“可她到底還是個女人,孤身一人,我怎能安心?她再是女扮男裝,舉手投足、言語行事,也難掩女兒家的姿态,若是被歹人看破,欲行不軌,她又如何保護自己……”

手中的茶杯猛地一顫,一大片茶水灑落衣擺,唐桁的腦中似乎有一根弦,猛然崩斷。

再是女扮男裝,舉手投足、言語行事,也難掩女兒家的姿态?

女兒姿态、女兒姿态……

腦海裏,裴雲潇的一切走馬燈似的掠過。

裴雲潇的眼神,帶笑的、明媚的、嬌嗔的、依賴的……

裴雲潇的笑容,爽朗的、勇敢的、恬淡的、羞澀的……

哪家的男子,會有那般的眼神,那般的笑容,會對另一個男人,那樣的親近?

她哭泣時的眼淚,從來束的極高的領口,還有……半粗不細的聲音

他怎麽到現在才想到,裴雲潇,分明就是個姑娘!

他的潇弟,是個姑娘啊!

“先生!”唐桁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我突然想到我還有事,不能招待先生。先生先在客棧住下,等明日學生再來!”

鄭伯焉一呆。他何時見過唐桁如此慌張的樣子?

“诶?”可還沒等他回應,唐桁轉身就朝外跑,竟是一刻也不肯多留。

從城中到軍營,唐桁一路快馬,剛入營,便鑽進自己帳中,翻出筆墨紙硯。

他用筆在紙上勾勒出裴雲潇的相貌,寥寥幾筆,又添上女子的發飾與衣服。再一看,這畫中,哪裏是個男子,分明就是個絕色的美人!

潇弟是姑娘,潇弟是姑娘!

唐桁在帳中激動地來回走,恨不得高聲呼喊。

他沒有斷袖之癖,他心悅的從來都是裴雲潇,心悅她的堅毅,心悅她的柔軟,所有的一切,到最後都彙聚成她一個人!

只有她!

一時的激動過後,唐桁将桌上的畫像燒了個幹淨。縱然他很想将畫留下來,可他不能給裴雲潇添麻煩,任何一點會危害到她的事情,他都不允許!

燒了畫,唐桁有些傻樂地坐在桌旁,托着腮,手裏攥着那破舊的荷包,心中思緒紛飛。

等等!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裴雲潇是姑娘,只能證明他自己沒有斷袖之癖,可并不能證明她對自己,也有如此心思啊!

嗯……唐桁發現,他可能找到了比起自己是斷袖之癖這件事來說,更令人悲傷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嗚嗚嗚,我終于把女主寫掉馬了o(╥﹏╥)o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