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請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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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章權宦海沉浮數十年,心眼多的能讓人起密集恐懼症,不會看不出這樁“意外”背後透着蹊跷。
但他派人再三調查,得到的也不過是:“大公子與葉侍郎家的公子相約去清歡樓吃酒,誰知半途撞見北戎蠻子行兇。大公子氣不過,斥責了兩句,沒等報上身份,北戎蠻子的拳頭已經揍了上來。”
這話聽着沒毛病,柳章權卻皺眉不語:“北戎人怎會當街行兇,又正好被楓兒撞見了?”
底下人回禀道:“聽說被個小賊偷了錢袋,一路追趕之下與人相撞,把賊追丢了,便拿那路人撒氣。至于大公子……大約也只是碰巧。”
柳章權聽到此處,心念微動:“那路人是何來歷?”
“沒什麽特別的來歷,就是一名外地來的舉子,預備着參加三月份的春闱,”底下人說,“此人同樣傷得不輕,眼下正在客棧養傷,能不能趕上春闱都還未知。”
柳章權将前因後果理了好幾遍,沒挑出明顯破綻,只能将這場無妄之災歸結為柳延楓沖動行事……以及北戎蠻子嚣張跋扈。
他回到內院,只見柳延楓已經沉沉睡去,柳夫人坐在床邊,一邊拿帕子擦拭柳延楓額頭,一邊心疼得直哭。
“這些北戎蠻子實在膽大妄為,竟敢當街行兇!”眼看被寄予厚望的長子遭遇飛來橫禍,甚至可能錯過今年春闱,柳夫人既心疼又憤怒,“老爺,您一定要狠狠治他們的罪!”
柳章權眉頭皺得越發緊:北戎人是塊燙手山芋,這在大胤朝堂上不是什麽秘密,往年有清遠侯鎮守邊陲,北戎人還收斂一二,可是現如今,殷帥下獄,北境邊軍各懷心思,雖不至于淪為一盤散沙,對北戎的威懾卻是大不如前。
正因如此,如何應對北戎使團越發敏感,可謂牽一發而動全身。連頤寧宮尚且要掂量再三,柳章權一向滑頭,怎麽會在這時候招惹這群惡狼?
但是柳章權膝下單薄,只有柳延楓一個兒子,又生得聰慧靈秀,難免愛逾珍寶。如今他遭此橫禍,要柳章權咽下這口氣,也是千難萬難。
他沉默良久方道:“北戎人如此嚣張,可見來者不善……楓兒的脾氣也是太耿介了,之前在聖上面前失儀我就說過他,本以為得了教訓應該有所長進,誰知還是老樣子……”
柳夫人一聽,寶貝兒子遭了災,當爹的不說替兒子出氣,還在這兒絮絮叨叨,頓時不樂意了:“兒子哪錯了?北戎人當街行兇,還不許人說了?滿口就是朝政大局……兒子傷了連句關心都沒有,還勞您去前院坐坐,我們這兒廟小,容不下您這尊大佛!”
柳夫人是柳章權的原配,陪他同甘共苦數十年,深得柳章權敬重。見夫人動了真怒,柳章權頗有些無奈,只得耐着性子好言安撫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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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章權或許有心息事寧人,但事态的後續發展超出所有人預料:兩日後,京中士子齊聚鴻胪寺外,請願驅逐北戎人,聲勢之浩大,竟将鴻胪寺門口的偌大空地圍得水洩不通。
這一天正是景昭三年二月二日,龍擡頭的好日子。
其實柳章權猜得沒錯,北戎人當街行兇之事背後确有隐情,主謀之人正是此刻在勤政殿裏團團轉的景昭女皇,慕清晏。
慕清晏自導自演了這麽一出,本意只是想在柳章權和葉如晦心頭插上一根釘子,對北戎人多添些惡感,方便後續操作,然而這事的餘波遠遠超出她設想。得悉千餘太學生齊聚鴻胪寺請願,她握筆的手顫了顫,居然在紙上畫出一道聳出天際的墨線,一筆毀了辛苦模仿的衛夫人帖。
一旁的殷策不動聲色,用小刀将她寫廢的紙裁去,又挽起衣袖,重新研起墨來。
慕清晏定了定神,在墨池裏蘸了蘸筆:“然後呢?學生請願,鴻胪寺什麽反應?”
“還能是什麽反應?緊着請內閣和頤寧宮拿主意呗,”馬全庸愁眉苦臉,“您還不知道鴻胪寺卿?出身袁家的庶子,不敢有半點主意,只會看着嫡兄和內閣眼色做事。太學生請願,無非是要北戎人給個說法,并将傷人的北戎蠻子驅逐出京……這麽大的事,他哪敢做主?”
慕清晏往窗外張望一眼:“那些學生還跪在鴻胪寺門口?”
馬全庸:“可不是!任憑鴻胪寺少卿如何勸說都不肯走,直嚷着要嚴懲蠻賊,平息衆怒!”
慕清晏終于明白殷策每每聽到她爆粗口的感受,這一刻,她也想揉額角了。
待得馬太監退下,殿內再無第三人,慕清晏擱下毛筆,有些忐忑又有些不安地轉向殷策:“我……是不是做的太過了?”
殷策沒說話,只是安靜地看着慕清晏。
事情演變到這個地步确實出人意料,但也不是完全無跡可尋,畢竟柳延楓和葉錦岚身份特殊,既是世家子弟的領軍人物,又在京中士子圈中頗有名望,不說一呼百應,也是擁趸無數。
如今,這兩人先後折在北戎人手裏,眼看連春闱都要耽擱,士子們義憤填膺也是情理之中。
殷策執掌兵權多少年,就被朝中清流和國子監的太學生罵了多少年,太清楚這幫年輕人有多熱血沖動,根本經不起搓火。北戎使團進京數日,“嚣張跋扈”的惡名早就傳遍街頭巷尾,這幫學生估摸着心裏都憋着火,此際逮着機會,自然是要不管不顧地發洩出來。
他收回思緒,心中其實已經有了對策,只是默不作聲地盯着慕清晏,想看她如何應對。
慕清晏下意識咬着手指,眉頭擰成深深的疙瘩,她知道這事是自己欠考慮了,光顧着一時之利,卻忘了所有事件都不是獨立的,險些闖下大禍。
幸好,不是沒有彌補的餘地。
“是我想得太簡單,”慕清晏坦然認錯,“光顧着推演柳、葉兩家可能有的反應,卻忘了學生們也被牽扯其中。”
殷策露出欣慰的表情。
雖然思慮行事尚有欠妥之處,但女皇知進退、懂變通,犯錯也能坦然承認,總比剛愎自用好多了。他正想提點兩句,就見慕清晏右手握拳,跟左手掌心輕輕捶了下:“既然頤寧宮和內閣還沒做出應對,說明此事還有轉圜的餘地,我現在就去頤寧宮見母後!”
殷策:“……”
雖然知錯就改是好事,但是這想起一出是一出的毛病什麽時候能好?
清遠侯怎麽想怎麽不放心,唯恐慕清晏也跟那幫學生似的,熱血上頭就和頤寧宮撕扯起來。左思右想,還是跟了上去,追得有些急,差點跟突然站住腳的慕清晏撞上。
慕清晏詫異回頭:“外頭這麽冷,你跟出來幹什麽?趕緊回去暖和着。”
殷策不好直說擔心女皇沖動行事,只得随便找了個借口:“臣……既已入了勤政殿,就該侍奉您左右,寸步不離。”
慕清晏:“……”
無論是“侍奉左右”還是“寸步不離”,聽着都太容易叫人想入非非,景昭女皇喉頭微哽,居然忘了自己要說什麽。
到最後,慕清晏還是沒能拒絕清遠侯難得的“投懷送抱”,答應帶他一起去——臨走不忘在他身上加了件鬥篷。
這一行人浩浩蕩蕩趕到頤寧宮時,司禮監掌印太監佝偻着腰,正在向太後回禀鴻胪寺之事:“學生們齊聚請願,任袁正卿如何勸說都不肯走,直嚷嚷着要朝廷和北戎人給個交代……這些學子個個身嬌肉嫩,袁正卿不敢動粗,只能托了奴婢向您老人家請示。”
彼時太後正跪在佛堂裏,一顆顆轉動着佛珠,聞言皺了皺眉:“連這點小事都要哀家過問,袁成這個鴻胪寺正卿真是越來越會辦事……”
王彬聽出太後隐有不悅之意,忙賠笑道:“袁正卿一向謹小慎微,難免思慮過了頭……說來,也是這事牽扯到內閣首輔和太後的娘家,這兩位公子又是學子中的翹楚,也難怪學生們火氣大了些。”
想到自己娘家的堂侄也被牽扯其中,太後越發心煩,只是她久居深宮,養氣功夫非常人可及,輕易瞧不出破綻。
“無論什麽緣由,鬧成這樣也不像話,”太後閉目道,“告訴袁成,想法子讓他們散了。”
王彬心中暗暗叫苦:學生們年輕,沖動起來便不管不顧,偏偏這些人身份金貴,保不準就是日後的朝堂新貴,為朝廷名聲也好,坊間物議也罷,輕易動不得。
但是這話不好和太後直說,說了只會火上澆油,因此王彬只是苦着臉道:“學生們倔得很,說是朝廷不給個交代,就要絕食抗議,寧可跪死在鴻胪寺門口……”
太後撥弄佛珠的手勢一頓,眉心隐有怒氣湧動,殿門口就在這時傳來清脆的聲音:“這些學生受人教唆,妄圖毀謗朝堂,實在可惡!”
王彬忙轉過身,向慕清晏彎腰行禮,不管心裏如何想,明面上的禮數總是絲毫不差。
慕清晏走到近前,掀袍跪地,恭恭敬敬地行了叩拜大禮:“兒臣給母後請安。”
太後正被太學生請願的事鬧得頭疼不已,沒心思搭理慕清晏,擺一擺手就要讓她跪安,卻聽慕清晏道:“母後,這幫學生膽大妄為,以為有‘法不責衆’擋在前頭就能肆意妄為,實在可惡至極!以兒臣拙見,母後萬萬不可縱着這幫學生,否則有此惡例,世人還以為只要跪一跪、哭一哭就能脅迫朝廷!”
太後被慕清晏這番話說中心事,扶着琉湘的手站起身,踱到束腰羅漢床前坐下,看向慕清晏的眼神慈和了不少:“怎麽,皇上也贊同調動禁軍驅散學生?”
誰知慕清晏斷然否認:“此舉不妥!”
太後來了興致:“哪裏不妥?”
“這幫士子雖無官職,卻是身份清貴,若由朝廷出面驅散,難免壞了母後賢名,”慕清晏話說一半藏一半,沖着太後頻頻使眼色,太後心領神會,将手中轉動的佛珠擱回案上,只聽“啪”一聲輕響,仿佛一記無言的暗號,慕清晏起身上前,附在太後耳畔嘀嘀咕咕說了一通。
太後先是緊蹙眉頭,斥了聲“混賬,這像什麽話”,旋即舒展眼角,露出一個不甚明顯的笑意:“你啊……跟着師傅讀了這些時日的書,正經的治國方略沒學會多少,腦子裏淨裝些稀奇古怪的點子!”
她雖是數落,但慕清晏觑着太後神色,并沒多少愠怒,便知她對自己的建議是贊同的。
“此事母後不宜過問,更不能沾上半點幹系,就當不知道好了,”慕清晏屏住呼吸,強行摁捺砰砰亂跳的心口,試着再進一步,“母後若信得過,不妨……将此事交給兒臣處理?”
恰好琉湘送上一碗溫熱的酥酪,聞言隐晦地瞥了慕清晏一眼。太後接過影青玲珑的小碗,撥弄着湯勺:“哦……倒是不知,皇上何時添了這許多的能耐?”
慕清晏心知前頭都是鋪墊,這一樁才是頂頂要緊,因此不敢顯露急躁,只若無其事地笑道:“鬧事的學生不能姑息,但也不能跟頤寧宮扯上半點幹系……兒臣雖說行事莽撞,勝在‘年少無知’,就算被人覺察出什麽,也能蒙混過去。”
太後垂首飲羹,不置可否。
慕清晏咬咬牙,拿出跟現實中的母親撒嬌的勁頭,偏頭趴在太後膝上,半是讨好半是谄媚地蹭了蹭:“母後,兒臣上次出宮,聽人說淑芳齋的點心最是美味,連宮中手藝也多有不及。可惜上回出宮,淑芳齋已經關門,兒臣一直想找機會替母後買些回來。”
都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慕清晏雖非太後親生,終究是在她膝下長大,晨昏定省了二十年,多少有些香火情。此時聽她軟語央求,太後有些繃不住,眼角細紋魚尾似的舒展開:“哀家還當你有多長進,說來說去,就是想溜出宮玩,偏生拿着哀家當幌子……真是越活越沒出息!”
慕清晏窺探着太後神色,小心翼翼道:“母後……這是答應了?”
太後重新拈動佛珠,阖目悠悠道:“這事不能耽擱,須得盡快處置……”
慕清晏聽明白她的言外之意,應道:“是,兒臣明白。”
景昭女皇編排了一出大戲,連“彩衣娛親”都用上了,總算得了太後允準。她前腳離了頤寧宮,後腳王彬就露出凝重的神色:“太後以為……皇上的話可信嗎?”
太後在琉湘的攙扶下站起身,往內殿走去:“可信也好,不信也罷,她都是哀家一手養大的。”
王彬不解其意,還要再言,琉湘就在這時扭過頭,提點道:“可信與否,看看便知……王公公,你又何必急于一時?”
王彬恍然,忙跪地道:“奴婢明白了,這叫投石問路,左右孫猴子再厲害也翻不出如來佛的五指山,太後果然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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