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有驚無險的追蹤之路

那只不起眼的小雀兒,飛投入顧清敏懷中,在他胸前衣襟上撒嬌似地蹭了兩蹭,吃了一點谷粒之後,再次振翅飛起,在空中盤旋一陣後,便向東南方向飛去。

顧清敏與孫小香緊跟在後。

那日他們發現丹邱生帶着石頭從地道逃走之後,立刻順着地道追了下去,原本以為,間隔時間太長,中間又經過一道溪流,丹邱生很明顯是帶着石頭淌溪而行,他們身上的硝煙氣息,必定已消散殆盡,再難以為小雀兒指路;卻不料這小雀兒在空中盤旋了一圈又一圈,搜索的範圍越來越大,竟然重新找出了丹邱生與石頭的蹤跡,帶着他們一路追出了川中,一直追到這鄂西深山中來了。雖然因為山路崎岖難行,一直未能趕上丹邱生和石頭,但是總算沒有跟丢。

追到日落時分,小雀兒在一處峭壁環繞、古木參天的山崖上方盤旋一陣後,飛回到顧清敏懷中,唧唧啾啾叫了一陣,便再不肯繼續前行了。

小雀兒這一回的鳴叫,與以往不同,孫小香興奮地道:“找到了吧?我看它高興得很呢!”

顧清敏輕撫着小雀兒的頭,喂它喝水進食,待它回到自己肩頭歇息之後,方才說道:“應該是吧。”

孫小香很是不滿:“應該是?這小家夥是你養的,它這麽叫是什麽意思,你總該清楚的很吧?還‘應該是’!”

顧清敏悶悶地道:“夜羽不是我養的,是別人借給我的。”

借他夜羽的人,不知道在石頭身上還做了什麽手腳,居然能夠讓夜羽在茫茫林海中一路追蹤至此地。這等心計手段,想起來還真是叫人郁悶啊。

孫小香怔了一怔,忽地明白過來:“是姬公子?”

顧清敏苦笑:“不是他還能是誰?”

靈墟子被人從茅山上擄走,顧清敏奉命追查,認定有膽量有本事又有動機這麽幹的人,本就不多;再加上留下的一點蛛絲馬跡,确定這人必是丹邱生無疑,自問恐怕對付不了丹邱生這等人物,其實放眼天下,恐怕也沒有幾個人可以對付丹邱生,忖度之下,便秘密找上了姬家姐弟,聽從姬瑤光的安排,借得這只靈雀,趕赴峨眉山守株待兔。

千裏跋涉,現在總算是成功在望了。

以孫小香的本意,是立刻要越過面前這道峭壁去看個究竟的,但是顧清敏堅決反對,他沒有興趣在黑夜之中踩上又或是迎頭碰上丹邱生的雷火彈,況且聽姬瑤光的口氣

,丹邱生擄走靈墟子,其實多少是有求于對方的,沒必要讓自己弄成個生死之局。

孤掌難鳴,指路的小雀兒又不聽她號令,孫小香只好悻悻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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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漸深,山間寒涼,擔心驚動丹邱生的屬下,顧清敏兩人沒有生火,只就着清水用了幹糧,至于過夜之處,好在兩人都是在山野間住慣了的,選了兩處枝桠粗壯的樹窩,挂好驅蟲藥囊,各自卷了路上買的皮褥,連頭帶臉蒙住,只露出呼吸之處,以免霜氣侵骨,之後才小心躺下。那小雀兒頗為畏寒,縮在顧清敏的頭邊的毛皮中,蜷成一團。顧清敏不由得在心中暗自嘀咕,什麽人養什麽鳥,這話真沒說錯。

寂靜之中,顧清敏聽得孫小香的呼吸聲并不平穩,不免暗自嘆息。他自幼受訓,這千裏追蹤之事,等同尋常;孫小香一個年輕姑娘,竟也有這等毅力韌性,真正難得。只是這一番心意,看起來石頭那愣小子似乎恍若未見,又不能不讓他慨嘆。

清晨起身,收拾停當,顧清敏與孫小香開始攀爬那面峭壁——換了其他人,或許會繞道尋找方便之路,以他們兩人的身手,卻沒有這等顧慮,兼之孫小香急于見個究竟,不肯耽擱時間以免夜長

夢多,自是選了最簡單最直接的一條路。

直至午後,兩人方才攀上峰頂,俯身望去,心中大為振奮。原來這峭壁環繞之中,是一處地勢較為開闊平坦、風和日暖的山谷,滿谷金黃耀眼的銀杏樹中,庭院錯落,時有人來人往,谷底一道溪流蜿蜒流過,順着溪流的方向極目望去,遠處隐約有一道缺口,料來便是谷中人等出入之處。只是那等地方,丹邱生料想埋足了火藥在等着他們這些不速之客,萬不得已,還是不要去碰為好。

休息過後,兩人開始尋路下山。原以為這山谷的地勢,較之外間,高出不少,是以他們離地面較近,應該便于下山,卻不料尋了良久,都未能找到足夠隐蔽、可以逃得過谷中崗哨耳目的下足之地,不免都有些焦急。

也就在這時,他們遙遙望見,對面崖頂冒出了兩個人影,離得太遠,看不清面貌,只能大略猜到,似是兩個道士。一上崖頂,那兩人便小心翼翼地伏了下來,很顯然也是在窺伺山谷中的情

形。

顧清敏肩上的小雀兒,忽地興奮起來,啾啾鳴叫着,振翅欲飛。顧清敏心中詫異,試着讓它飛出,對面崖頂,竟也有一只小雀兒飛了過來,兩只小鳥在空中盤旋嬉戲,忽而俯沖下去,幾乎飛進了一個小小院落,随即

又受了驚吓一般疾飛上天空,孫小香看得目瞪口呆,良久方才轉過頭來:“那邊也是姬公子差來的人?”

很顯然是的。

顧清敏的臉色很不好看,他猜測自己恐怕是掉入了姬瑤光一手安排的一個大棋局中,而且還不能不努力向前走——他若不能将靈墟子平安接回茅山,這護教弟子之名,料來今後也休想再提了。

孫小香卻長長籲了一口氣。她雖然不知道對面那兩人是跟蹤何人來到這個地方,但是如果此事真個是姬瑤光一手安排,她深信石頭應該不會有危險。

她問道:“接下來怎麽辦?”姬瑤光應該交待過才是。

顧清敏道:“夜羽如果不再往前飛,我首先得确定這個地方是否就是丹邱生的落腳處,确定之後,我得在這個地方等着,盯住丹邱生別讓他溜了,還得想辦法向襄陽傳信。”若不是孫小香一道追來,他還真是□乏術;不過轉念想到,孫小香會緊追不舍,只怕也在姬瑤光意料之中吧,對面的追蹤者,可不也是兩個人?

至于确定——當兩路追蹤人馬彙合之際,其實已經确定這個山谷無疑正是丹邱生的藏身之地了,所以當務之急是要傳信去襄陽、召集人手。

孫小香躊躇一會道,她願意去傳信。

即便她很想留在這兒,但是暗自權衡,還是只能讓顧清敏盯在這兒。

孫小香這麽快便做出了決斷,讓顧清敏心中頗為詫異敬服。他出身于江東大族,見多了族中女眷的争風吃醋、斤斤計較,總以為世間女子氣宇狹小,往往糾纏于瑣碎細事,只看得見自己身邊的那一點兒得失成敗,便是姬瑤花那等人物,在他看來也終究是被困在了襄陽那方寸之地,汲汲于溫侯府的日常家事,不複傳聞中的翻雲覆雨倒海掀江。

但是這一路行來,孫小香的堅韌果斷,倒真個讓他吃驚不小。

顧清敏當下将傳信事宜一一向孫小香交待。

顧清敏本來熟知輿地,随身便帶得有一幅詳盡的大宋疆域圖,一路上也沒忘了打探路徑,是以很肯定地告訴孫小香,他們現在應該在沙渠縣境內的星鬥山附近,這一帶巴苗雜居,山高林深水急,行路艱難,但是只要趕到離這兒最近的宣恩驿站,便能夠以小溫侯的令牌,調發驿馬甚至信鴿,向襄陽傳送消息——小溫侯現任荊湖北路招讨使,丹邱生居然将老巢放在小溫侯的治下,不知是他失算還是他太過自信。

孫小香

接過那面朱漆令牌細細打量着,憑此令牌,可以調動宣威驿的急腳遞。她好歹是在襄陽呆過幾天的,多少懂一點兒軍令如山的規矩,小溫侯軍紀之嚴,也素來為人稱頌;但是居然将這樣重要的令牌交給顧清敏來做這等私事……孫小香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兒轉不過來。

顧清敏嘆了口氣:“瞎想什麽呢?軍令如山,那也得看是對什麽人。姬瑤花要給她弟弟弄塊只能用來傳信的令牌還不簡單?”

假公濟私。當然顧清敏也只能腹诽一下而已。

孫小香覺得事情恐怕沒有那麽簡單,只是此時此地,無從求證,也只能将信将疑地聽一聽顧清敏的解釋。

天色已晚,兩人不得不露宿在峰頂。好在有先見之明,不辭辛苦将皮褥背了上來,總算捱過這寒霜之夜。次日一早,孫小香便尋路下山。都說是上山容易下山難,顧清敏伏在峰頂看着她好幾次險些摔下山崖去,一顆心不免被提上了半空,不自覺地屏息靜氣,倒比自己親身下山還要緊張。

孫小香終于下到了崖底,向他招一招手,竟是毫不停留便向宣恩驿方向走了。

顧清敏翻個身,仰面躺在崖頂,這才發覺,自己身上已是冷汗涔涔,怔了一怔,随即揮手将這些雜亂的思緒抛向腦後,專心觀察山谷中的動靜。

山谷中一直很安靜,不太安靜的是栖在顧清敏肩頭的小雀兒。顧清敏只好放它出去與對面的那只小雀兒嬉戲,看着這兩只小鳥兒歡快地又一次俯沖向昨天那個小小院落,然後又一次被吓了回來,心中忽地生出疑惑:難道石頭和對面的道士追蹤的人,都在那小院中?只是,究竟又是什麽東西能将這兩只通靈的小雀兒吓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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