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白虎部的倒黴獵手
山路崎岖盤繞,孫小香不得不在路上歇了一晚,第二天趕到宣恩驿時,已是日落之後,忠建河畔的驿站,早已關上大門。這一帶常有猛獸出沒,兼之巴人與苗人混居,民風強悍,時有械鬥族毆,以至于造反殺官,所以宣恩驿站特意選在了這個依山傍水的險要之處,以巨石壘成三人多高的圍牆,七座箭樓上安放着二十一架連弩,以保證圍牆外絕無死角。
孫小香舉着小溫侯的令牌在牆外叫門。雖然只是一個孤身年輕姑娘,宣恩驿也不敢馬虎,守門的驿丁從箭樓上放下吊籃,叫她将令牌交上去檢驗之後,這才換了一個大號吊籃将她吊上去。
孫小香坐的吊籃離地面一人來高時,驿道那頭的密林中忽地傳來一聲高呼:“孫師妹等等我——”
悠長綿勁的聲音,刺得那驿丁手一哆嗦,絞盤便滑了下去,吊籃砸在了地上,孫小香早在吊籃下墜之際已經跳了出來,躍落在一旁,不過還是忍不住瞪了那大驚小怪的驿丁一眼。
趕來的那道士,孫小香其實也曾見過,便是唐夢生的師弟秀煙。峨眉派與太乙觀,關系不錯,同輩弟子之間,往往也互稱師兄師姐。秀雲與秀煙,是太乙觀弟子中輕功最為出色的兩位,想必守在那山谷外的,便是秀雲了。
秀煙滿面笑容:“孫師妹,遠遠看着像是你,好在沒有認錯。”說着湊近一點兒放低了聲音:“孫師妹想來也有令牌吧?也是要往襄陽傳信?捎上我和秀雲師兄的信如何?”
時間緊迫,孫小香倒沒想那麽多,向箭樓上高聲解釋道這一位道長是自己的同伴。她擔心走漏風聲,沒敢說出秀煙的身份,不過秀煙看上去眉清目秀機靈可愛,委實不像奸徒,又有小溫侯的令牌擔保,那驿丁雖然覺得稍稍有些異樣,還是将他們兩人都放了進去。
顧清敏和秀煙的信,分別由信鴿與快舟連夜送出,一站接一站地傳遞下去,宣恩驿監道急腳遞一日夜最快可行五百裏,最遲三天之內,必可到達襄陽。
山多猛獸,又星月無光,這一夜孫小香與秀煙只能在驿站暫住一晚,順便補充幹糧。兩人均是奔波多日,極是疲累,不過臨睡前還是堅持在後園中練習拳劍一個時辰,順帶過過招。秀煙劍路輕靈,圓滑流轉,一觸即走,孫小香覺得自己刺出的這麽多劍,便像是遇上了水晶球一般圓溜溜的毫不受力,很是郁悶,一套劍式堪堪走完,立時收了劍道:“和你打真不痛快。”
還是顧清敏那般對手比較痛快淋漓。
秀煙笑而不語。他修習的劍術,原來就不是用來當面對陣争雄的。
孫小香離去之前,忽而想起一事:“秀煙師兄,姬公子既然安排你和秀雲師兄來追蹤,應該也給了你們令牌的吧?怎麽聽你說話的口氣——”
秀煙尴尬地嘿嘿而笑:“這個——我們先頭不小心找錯了地方,誤闖了江陵軍的軍器庫,令牌被軍器監沒收上交了。”
孫小香恍然:“哦——”丹邱生想必的确在軍器庫呆過一段時間,所以才會将秀雲和秀煙引過去吧?
回想起那一幕,秀煙兀自心有餘悸,咬牙切齒地道:“丹邱生從軍器庫裏偷走了一大批火藥,又在軍器庫裏裏外外下狠手安了十幾處陷阱,裝足了火藥、毒煙和硝水,要不是我和秀雲師兄都反應夠快,只怕要被炸個粉碎。”
孫小香有些明白顧清敏對丹邱生的忌憚了。這麽狠的手段,也不怪顧清敏要進地道之前那般小心,丢進好幾只竹鼠去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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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煙又道:“江陵軍将軍器庫被炸的事情,都怪到了我們頭上,軍器監那個陰陽怪氣的老頭還說要找太乙觀賠償損失。這次回去,我們必定又要被長老堂關起來了。”想到思過洞裏的陰森寂靜,秀煙焉焉地嘆着氣将劍還鞘。
孫小香同情地道:“太乙觀肯定要賠很多錢,唐師兄肯定會氣壞,也難怪得長老堂會罰你們。”轉念想到自己:“我回去後肯定也要被罰。”她自作主張地一路跑到這兒,雖說中間捎了口信回去,還不知師父師祖她們會氣成什麽樣兒。
兩人互相看看,都覺得前景堪憂。
回到自己房中,孫小香才想起來:姬瑤光怎麽知道丹邱生會去太乙觀擄人、預先安排好尋香靈雀與追蹤的人選?
真是想不通啊想不通。不過跟在姬瑤光身邊時日久了,孫小香養成了一個良好習慣: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要去想它,照着姬瑤光吩咐的去做就是了。
次日清早孫小香兩人便一道動身趕回那山谷去。山勢高峻,日光不及之處,嚴霜未化,滿目蕭瑟。孫小香兩人一路上所做的标記,有的已被白霜遮蓋,是以走得并不太快。越過前方一條小溪後,兩人便要分路而行——那山谷開闊,圍繞山谷的峭壁懸崖更是峰峰相接,連綿數十裏,孫小香和秀煙必得從不同方向才能繞回山谷兩側。
離小溪尚有半裏之遙時,孫小香忽地心中警兆,秀煙也已發覺不對,一把将她扯
入了溪旁的樹叢之中。
片刻之後,一隊人馬沿溪而下,遠遠望去,漢苗皆有,秀煙正在辨認那些人的面孔,孫小香已低聲說道:“是石頭和明姐姐。”
秀煙大是詫異。
孫小香緊張地打量着那一隊人。領頭的是一個中年漢人,石頭和明春水緊跟在後,另有二十四名背着砍刀背簍的苗人,押後還有兩個年輕一些的漢人。她要不要出去叫住石頭?丹邱生會不會另有手段鉗制石頭和明春水?她若是冒冒失失地這麽沖出去,會不會反而害了石頭?自己若是去追蹤石頭,顧清敏那邊不知會怎麽樣……不過那只小雀兒應該可以告訴他石頭的去向,就算自己不回去也沒什麽關系吧?還有,明春水為什麽會在這兒?難道姬瑤光就在附近不成?
諸般念頭轉來轉去,眼見得石頭一行人就從自己面前走了過去,越去越遠,看看蹤影将要不見,孫小香再也按捺不住,低聲叫秀煙先走,自己飛快地跟上了石頭一行。
秀煙只好摸摸頭獨自離去。
石頭恍惚間總覺得身後似有一道目光時時落在自己身上,回頭去看又無跡可尋,心中暗自納悶,猶豫一下也就暫且放下了。
孫小香見石頭渾然不覺自己就跟在後面,不覺惱怒地咬緊了牙,尋思着等真正見了石頭一定要狠狠教訓他一通。
跟蹤了一段路程後,孫小香發現,石頭一行,似是往宣恩驿站的方向趕去。不過離驿站尚有十餘裏時,便折向了驿站後方的山林。樹林太密,孫小香擔心失去他們的蹤跡,腳步不覺加快,也就在這時,忽地感到細細風聲急速襲向後頸,急向左一閃,一枝吹箭擦着她的右頸飛了過去,孫小香就地一滾躲開了繼之而來的第二根吹箭,躍起時劍已在手,劈落第三枝吹箭,同時左手一揚,一枝小小烏荊刺沿了吹箭來處,悄無聲息地低低飛入密林。
暗中那人一口氣吹出三箭,正待換位重新裝箭,冷不防左腿中刺,剛剛走得兩步,麻木之感便自中刺之處向全身彌漫開來,整個人都開始僵硬遲滞,這般厲害的藥性,讓他大驚失色。只這一停滞間,孫小香已飛掠而至,長劍抵住了他咽喉,逼得他立時僵立在原地,不敢伸手去身上摸索可能對症的解藥。
孫小香打量着面前這個貌不驚人的年輕獵手。這獵手穿的不是苗裝,但也不太像鄂西本地巴人,纏頭上插着一枝黑色鷹羽,短刀刀鞘上雕的卻是一只插翅猛虎——孫小香驀地記起這鷹羽與圖案的來歷,
低聲問道:“你是白虎部的獵手?”
那獵手此時看清孫小香的相貌,很顯然松了一口氣:“孫姑娘,我不知道是你,還以為是別的什麽人,真是得罪了。我是阿黛的表兄華林,以前在巫山見過你一次。姬公子安排我和我弟弟華英一起跟蹤阿黛,華英現在留在姬公子那邊,我還是得跟着阿黛。姬公子叫你來跟着石兄弟嗎?”
華林的口音略有些怪,不過漢語說得挺流利。而且一照面間便猜到了孫小香的來意,立時快言快語說清自己的身份來歷,以免再生誤會。這份機靈,讓孫小香不覺暗自詫異了一下。姬瑤光曾說,巴人十三部,以白虎部最為強盛,這不僅因為白虎部的戰士勇猛,也因為近幾任的酋長都比較開通精明,樂意與其他各部以及漢人交往,廣結善緣,族中年輕一代,多有俊秀之材,隐隐然已有遠超其他各部之勢。姬瑤光這番話,孫小香當時聽了,只當清風過耳,但是現在遇上這華林,再回想起那番話,心中感觸便大不一樣了。
孫小香定一定神,說道:“我的暗器上淬的是姬公子以前給我的三步倒,藥性得三個時辰才能過去。将你放到樹上去好吧?我得繼續去追石頭和明姐姐。”
麻藥已經蔓延到臉部,華林口齒不靈,只能“唔唔”兩聲表示同意。
孫小香收拾停當再次上路時,不免在心中猜度:姬瑤光究竟安排了幾路追蹤人馬?
這一耽擱,孫小香很花了一點時間才重新追上石頭一行。好在他們人數衆多,在密林中留下的痕跡容易找到,要不然孫小香真要狠狠教訓那華林一通——尤其是,她忽然想起,巴族獵人的吹箭上,淬的往往也是專用來對付猛獸的麻藥,號稱半步倒,藥性更烈,便是虎狼熊豹,一旦中箭也立時僵倒,沒有六個時辰,不得清醒,自己若是反應稍慢,中了一箭,那個真是冤枉之極。
石頭一行,穿過密林後,直奔向忠建河邊。
日落時分,他們才趕到交接黃金的那個小小渡口。送金之人,尚未趕來,那名喚鐘離的中年漢人,受命統率這一行人,當下分派人手控制渡口、探路紮營、拾柴狩獵,同行的兩名苗婦到河邊去汲水淘米,不過石頭和明春水兩人,被安排在營地生火——鐘離奉了丹邱生的嚴令,絕不能讓他們單獨行動。
趁着這一陣忙亂之際,孫小香丢了兩個松果過去。松果恰恰從石頭腳邊滾過,掉入火堆之中,石頭一怔之下,本能地轉頭望向幽暗的叢林,只是臉上還帶着幾分
茫然。
孫小香氣得要跳腳。這麽笨,還沒想明白是怎麽回事?在峨眉山中,每次叫他出來時,自己用的可不都是随處可見的松果?
明春水注意到石頭的異樣,眼珠一轉,假裝起身整理火堆,湊近石頭,順着他的視線望去。孫小香正将又一個松果滾過來,明春水恍然大悟,忍不住使勁敲了敲石頭的腦袋,随即笑嘻嘻地轉到了另一個火堆旁。
石頭也恍然明了。此前他雖然覺得身後的目光似曾相識,但是一直不敢想會是孫小香千裏迢迢地自峨眉山一路追蹤而來。此時得到明春水從一旁确認,心頭一暖,嘴角不自覺地便翹了起來。
孫小香還是嘀咕了一句“真笨”,看看淘米的苗婦已經回來,自己不便再呆在這麽近的地方,躊躇一會,遠遠地退了開去。
石頭在火上慢慢翻烤着獵回來的一頭野豬的左前腿。孫小香隐在暗處,想來一定是不能生火的了。這樣寒涼天氣,只用幹糧冷水,又沒有火來防身取暖……雖然知道孫小香不同于普通柔弱女子,石頭仍是覺得心中惴惴不安,仿佛冥冥之中總有一根絲線在輕輕牽扯着,讓他不複往日安如卧石的自在與鎮定。他左右看看,悄悄撕了一大片燒得焦黃、椒鹽已完全滲透的腿肉,凝神感受着孫小香暗中的氣息與視線,待到确定方位,略略移動身子,借着加柴的掩護,手指一彈,将那片烤肉輕輕彈了出去。
孫小香的視線一直未曾離開石頭,看得分明,疾忙探臂接住,拈着那片烤肉,忍不住心生暖意,嘴角彎彎。
沒有聽到烤肉落地的聲音,石頭心中一松,轉過目光,卻見明春水正看着自己,臉上的笑意,分明大有意味。石頭不覺臉上一紅,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紅臉,只讪讪地低下頭去繼續翻烤那只豬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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