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山雨欲來風滿樓

等到次日近午,果有一隊人沿了忠建河岸溯游而上,領頭的兩人均是行商裝扮,後面跟的十來個苗人,都背着鹽包與鐵器——鹽鐵為山中所不能産,是以來往此地的行商,大多販運鹽鐵,再将山民所收的藥材、毛皮之物帶出山去,這渡口便是其中一個交易之所,是以即便偶有山民看到渡口邊逗留的這一群人,也不以為奇。

查驗信物之後,鐘離一一檢查被僞裝為鐵器的黃金。他跟随丹邱生多年,熟知金銀銅鐵錫等物性,入手一握一拈,已知金器真僞輕重,每查一件,便轉交與石頭複查,複查無誤,方在交接冊簿上勾結。明春水詫異地揚揚眉。她倒不知道石頭還有這等本事。送貨之人,本是丹邱生的仆役,久經丹邱生的荼毒,又見了這等陣勢,當真是大氣也不敢喘。

足足一個時辰方才查驗完畢,鐘離将自己這行人背來的毛皮與藥材取了數簍交由對方帶走。雖然已是午間用飯時候,那一行人也不敢停留,急急告辭離去。

鐘離也不急着動身,悠然用過午飯,午後又有一批人趕到,卻是塞維羅什的家仆。這一行人販的不是鐵器,是棉布,不過裝布的鐵箱,其實卻是金箱,外面刷了一層暗綠厚漆。

交接完後,看看日将西斜,塞維羅什的家仆背了毛皮與藥材匆匆離去,鐘離安排兩名同伴帶着兩個苗婦守在此地等候,鹽包也大半留在原地,用油布層層裹好,留待下次再運回去,其他人則與他一道帶着金器動身返回。

金器沉重,路上歇了兩晚,第三日上午方才趕到目的地,卻是距那道山谷不過三四裏遠的另一個深谷,所不同的是怪石嶙峋,草木稀疏。藏金處是個天生的大溶洞,洞口處丹邱生的另一個屬下呂良已率人在此等候多時。金器再一次查驗點數之後,方才封入洞中,交接冊簿,另有專人送往那山谷中交由丹邱生和塞維羅什過目。而鎖在洞中的仆役,則負責用各色配料洗去金器外的塗料,回爐重煉。

明春水忍不住向石頭感嘆道:“要訓練出這麽能幹的一班人,真不容易。丹師伯這等派頭,便是尋常王侯人家,只怕也比不過。”

石頭深有同感。只是他心中有一個小小疑問,忍了又忍,看看左右無人,還是問了出來:“明師姐,我知道塞維羅什的金子是怎麽來的,可是,丹師伯哪兒來這麽多黃金?”

明春水“哧”地一笑,看着石頭時的眼神,分明就是在說哎呀石師弟你怎麽這樣簡單淳樸這種事情都想不到。但是石頭很無辜地望着她,讓明春水覺得怎麽好像是自己有問題,居然以為石頭會知道這種事情?

她湊近石頭,低聲說道:“丹師伯本事可多着呢,回頭讓瑤光好好給

你講一講,我可不敢亂說,免得丹師伯記恨。”

石頭只好将這個疑問留在心頭納悶。

嚴冬将至,為趕在大雪封山前将黃金盡數運入溶洞,石頭一行人只稍作休息,便又匆忙趕回渡口。

十天之內,運了四趟,第五趟交接時,留守的人向鐘離禀報道他們連日聚集在這個小小渡口,似乎已經引起了宣恩驿站中當地駐軍的注意,同時也有其他不明身份的人物在附近出沒。

鐘離環顧四周山林,淡淡說道:“看來是有人嗅出味兒來了。”黃金之味,對于某些人來說,便是隔了三重山,也能嗅得出來。

石頭也已察覺到空氣中彌漫的緊張意味,想到一直暗中跟在一旁的孫小香,心中不免更為緊張。如果真有人來襲,孫小香恐怕會首當其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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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趟交接完畢後,已是日暮,鐘離下令就地宿營,明日再行動身。明春水看着鐘離一一分派人手,恍若未曾察覺暗中窺伺的貪婪視線,不免笑道:“鐘大爺,你就不擔心半夜裏被人偷襲?”

鐘離“哼”了一聲,微微冷笑:“只怕他們首先會被自己人殺掉。”

這麽多黃金擺在這兒,他們這一行人,一眼看去,這些苗人不過是有幾分笨力氣,挑得動重擔;自己和另兩名同伴都是帳房先生模樣;就算石頭和明春水看上去有幾分棘手,不過一個是女子另一個又年少,那些自命不凡的大盜,又豈會将他們放在眼中?肥羊在前,随時可以吃掉,自是先解決了不懷好意的同道之人才對。

明春水雖然還沒想清楚這個中曲折,但是見鐘離如此肯定那些盜賊會自相殘殺,似是對其習性極為了解,轉念想到丹邱生聚斂黃金的手段,恍然明了,鐘離這個兢兢業業的管家模樣,誰想得到他恐怕還是大盜中的大盜呢?

夜風之中,鐘離忽地抽動了一下鼻翼。淡淡的一絲血腥氣,正從遠處山林中飄來。料想這司空見慣的自相殘殺,已經開始了。雖然比他預計的要早了一點兒,鐘離還是滿意地暗自點頭,覺得自己寶刀未老,料事仍舊如神。

不過,鐘離萬萬沒有想到,他聞到的血腥味,并非來自于盜賊的自相殘殺。

華林吹出今晚的第九箭,射倒今晚的第五個對手,他自己還毫發未傷——當然,這與孫小香一直跟在他身邊護衛也有着莫大關系。

孫小香看看不遠處一劍劈倒一名賊首的顧清敏。

顧清敏當日接到姬瑤光派夜羽送上峰頂的信後,便确定自己這一回,啊不,是茅山宗這一回果然是被姬瑤光狠狠擺了一道!顧清敏大為光火,但是已經入了套,若不照着姬瑤光的話去做,只怕靈墟子真個就此失陷在這山谷了,他可以不管姬瑤光的死

活,可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将靈墟子丢下便走,無奈之下,只好乖乖地遵照姬瑤光的吩咐,帶了夜羽來追蹤石頭,記下那黃金洞的所在,冒着踩中炸藥的危險勘清地形,畫成圖後,先派夜羽送給姬瑤光一份,再順着石頭這根線找到跟在他後邊的孫小香,取了令牌将另一份圖飛送至襄陽;然後他還得将令牌還給孫小香,和孫小香華林一道,鎮日裏躲躲藏藏地跟着那運送黃金的隊伍來來去去,遇神殺神遇鬼殺鬼地替他們護駕擋煞。顧清敏胸中憋着這口悶氣,這幾天裏遇上他的賊寇,可算是倒了大黴了。

今晚顧清敏激戰已小半個時辰,越打越是興起,雖然沒有一個賊人能在他劍下走過十個回合去,但是對方人多勢衆,這麽打下來,身上還是有了數處傷痕,因為濺滿血跡,看上去可比華林慘烈多了。

孫小香皺了皺眉,經過姬瑤花姐弟的三年熏陶,孫小香現在很不能理解不能接受顧清敏這種頗有點蠻幹的風格;但是轉過頭來看看躲在自己的護翼之下暗箭傷人的華林,覺得更不順眼,低聲嘀咕了一句:“真陰險。”

華林不以為意地道:“我們只是獵人,不能和顧公子比。”

自小他們就知道,若只憑勇力,最出色的獵人恐怕也鬥不過一頭孤狼。

他們說話之際,又有一個賊人,見勢不妙,偷偷溜下了山坡,孫小香一揚手,烏荊刺激射而出,

将那小賊射倒。華林道:“第六個了。”

倒在烏荊刺下的賊人,比倒在吹箭下的還多一個。

孫小香白他一眼。不就是諷刺她同樣在暗箭傷人嗎?若不是顧清敏這個有些瘋瘋颠颠的家夥不許她插手、非要單挑那夥賊寇、說什麽非如此不能痛快,她用得着鬼鬼崇崇地和他一道躲在這兒嗎?

如果是石頭……如果是石頭的話,會怎麽做?

在漢水之畔,誘殺那夥潰兵時,石頭是怎麽做的?孫小香回想着那一晚的情形,不覺怔了一怔。她一直和石頭聯手對敵,配合默契,是以不管對手是什麽人,她都很少受傷,便是偶爾受傷,也不過一點兒皮肉輕傷。現在仔細回想才發現,原來每一次對敵,石頭都近乎本能地架去了對手最猛烈的攻擊,仿佛在她身周築起了一堵最堅實的圍牆,讓她可以放心大膽的向對手出劍,而不必擔心随之而來的反擊。

孫小香怔怔地回想着,心中種種念頭,千回百轉;石頭那個傻乎乎的笨蛋,不知道吃了多少暗虧,還一聲不吭吧?想到石頭肯這樣處處回護容讓着自己,孫小香心中自是熨帖歡喜;但是再想到石頭或許也這樣乖乖地由着他人欺負,孫小香立時便覺得心頭火起,只是一時之間沒有想清楚她這怒火究竟是想對

着石頭還是對着別的什麽人發作出來。

此時顧清敏終于收拾了最後一名賊人,叫華林仍在暗處警戒,孫小香出來,與他一道将這山坡前前後後搜尋了一番,所有未死的賊人,都被他使出分筋錯骨的手段來扭壞了右腳腳筋,沒有兩三個月,勢難痊愈;之後,又叫孫小香将這些人的氣海穴刺破,廢了一身武功或者蠻力。

他們三人都蒙了面,孫小香又套上石頭行囊中的衣服改成男裝,以免走漏風聲、讓丹邱生有了警覺。離開此地後,一直走出數裏開外,尋了一個背風的小山窩休息,看看這一帶寂無人蹤,三人

方才除下面罩,互相看看,覺得自己這般鬼鬼祟祟的模樣,似乎也有些像賊人了,不免都有幾分好笑。

收拾停當,分派了值夜時辰,孫小香和華林先行睡下,顧清敏第一個守夜。

山谷中寂靜得只有風聲和時時傳來的狼嗥虎嘯。顧清敏伏在那小小山窩的邊緣,靜聽山谷中的動靜,目光時而掠過身旁不遠處裹着皮裘沉睡的兩個人。山夜寒冷,孫小香與華林不知不覺間靠到了一起。顧清敏皺皺眉,心知這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心中終究有些不太舒服,尤其看着華林不順眼。

他覺得,這是因為,在他看來,孫小香和他一樣,都是被姬瑤光騙進這個局裏的倒黴蛋,同病相憐;絕不像華林,分明就是姬瑤光的同謀!

其實時至今日,顧清敏覺得自己已經可以拼出整個事情的大概了。姬瑤光不知用了什麽手段,猜到了丹邱生的計劃,預先分派了幾路人馬在那兒守株待兔,自己和秀雲、秀煙那兩路靠的是輕功和那兩只靈雀來追蹤,靠了小溫侯的令牌從驿站傳回消息;跟在姬瑤光和明春水後面的是白虎部的出色獵手,估計傳消息靠的是本地巴人部落;山谷中也許還有被丹邱生擄來的其他人,只不知跟蹤那些人、傳遞消息的又是哪路人馬。姬瑤光安排這一切,料來與丹邱生聚斂的這巨額黃金大有幹系;只是顧清敏還有一點兒想不通,姬瑤光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貪財了?或者說姬瑤光其實別有用心,黃金不過是掩人耳目?

不過,無論姬瑤光想幹什麽,顧清敏覺得自己這些人都已變成了他棋盤上的棋子,這個滋味可不太好受,難怪得各家道友一提起姬家姐弟來,都是那麽一幅敬鬼神而遠之的古怪模樣。

惟一讓顧清敏聊可□的是,千裏追蹤,一路上為了要跟上夜羽的速度,他的眼力與腳力,似乎都大有長進。側頭看看睡在自己肩上的小雀兒,真是嬌憨可愛,完全想象不出它追蹤獵物時鷹隼一般的敏銳眼力;姬瑤光這麽算計茅山宗,他要不要想個法子将夜羽搶過來算作姬瑤光的賠償呢?

思緒飄搖之際,顧清敏忽而心生警覺,凝神靜聽,遠遠地似乎有兵器撞擊之聲,不過很快被夜風淹沒。

但是顧清敏立即翻身坐了起來。

他的感覺不會出錯,夜風中飄送過來的,是安靜的殺伐之氣;這樣從容不迫,比起那些張牙舞爪的賊寇來,因為安靜,所以更加危險。

他叫醒了孫小香和華林,三人悄然潛行到山崗上,伏在老樹的樹窩中,遠遠望去,借了微弱的星光,可以看到,一隊人馬正在山林中沉默地前進。前面的向導似是當地巴人,身後跟着的三十餘人雖是便裝,但是行進之時,雖然步伐不能一致,卻仍是動作整齊,顯見得多半是訓練有素的精兵。

顧清敏三人互相看看,孫小香張口欲言,又趕緊捂住了嘴,以免驚動對方。

這隊便裝的精兵,多半是小溫侯的部屬。計算日程,來得可真夠快!

華林若有所思,待到那隊人馬走遠,斷後警戒的哨探也已離去,這才說道:“我們的人也應該也

快到了。”

山雨欲來風滿樓。顧清敏已經嗅到了空氣中開始彌漫的緊張氣息,不覺深深吸了一口氣,眼神也開始閃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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