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黃金數目的追本溯源
已經下過一場小雪,山間氣候,早晚都極是寒涼,是以直到日出已久,丹邱生才邀請姬瑤光諸人前去那藏金溶洞。
以丹邱生的本意,是要安排停當之後才能将這藏金洞放到姬瑤光等人面前,但是塞維羅什堅持要親自點檢一下黃金的數目,同時也順便看一看丹邱生如何清洗黃金——當然,在丹邱生看來,這“順便看一看”恐怕才是塞維羅什真正的目的。姬瑤光則想看看積金之地可有什麽變化,這恰恰也是其他人最關心的問題,衆意難違,于是丹邱生只好從善如流,萬分不情願地領着衆人前往那藏金洞。
雖然那溶洞所在的山谷,距離丹邱生下榻的山谷不過三四裏,但是沿了溪流從這道山谷出去,再拐入那一道怪石嶙峋的山谷,山路曲折盤繞,饒是擡滑竿的仆役腳程飛快,也走了小半個時辰才到得那溶洞洞口,又穿過數個洞中之洞,方才停下腳步。
站在欄杆邊,俯視洞底,丹邱生的家仆正在忙碌着将金器回爐重煉,煉去雜質,再澆鑄成淨重五百兩的金磚,之後用絞盤吊車,将金磚一塊塊吊入地底深洞安放起來。
那些金器中,頗有幾件作得精巧動人的,料來必定花了金匠不少工夫。茅山宗家大業大,向來有耕讀傳家的勤儉之風,靈墟子見了這等情形,不免要搖頭感嘆一句暴殄天物。塞維羅什則搖頭晃
腦地說道,只要是足夠純淨的黃金,不論什麽樣的形狀,都不減其完美迷人之色。
姬瑤光輕輕笑了一下,塞維羅什這些日子裏大略也熟悉了一點姬瑤光的品性,聽他這一聲輕笑,大有譏諷意味,心中不由“咯登”了一下,正待岔開話題,姬瑤光已徑直說道:“羅道長也許是沒有留意吧,這樣笨頭笨腦的金磚,怎可與真正精致的金飾相比?”
塞維羅什轉過身來:“哦?姬公子眼界素來極高,不知能夠入得了姬公子眼界的金飾,究竟精致到何等程度?”
姬瑤光慢慢說道:“巴人十三部中,有一個部落,傳承了上古蜀王魚凫制作金器的秘術。”他捋起左袖,露出一個薄薄的精鋼護臂,護臂上纏繞着比發絲還要纖細的金絲,鑲成了一幅幅圖案,火光中大略可以辨認是巴人射魚、飛鳥背負魚和箭枝回到獵人手中的情形,獵人的面貌清晰可辨,連鳥羽也歷歷可數。
其他人也還罷了,塞維羅什卻是眼前一亮。他見過的各色金飾不知凡幾,深知要拉出如此纖細流暢的金絲、要将人物鳥獸盤繞得如此栩栩如生,絕不容易;而這風格迥異于世間流行的各色富貴花樣的圖案,在跳躍的火光中,也別具一種神秘古樸的風味。
塞維羅什還待仔細看看,姬瑤光已放下了衣袖,微笑着說道:“
這個護臂,因為重在實用,所以臂上金飾,還算不上其中精品,不過聽說工費可不便宜,六兩黃金送過去,回來就只重三兩挂零了。”
塞維羅什笑了一笑,仍舊轉過頭去看那滿地金磚。只不過,這一次在心中盤旋的,卻另有一番景象。唔,他勉強承認,那匆匆一瞥的纏金護臂,比起這方方正正、金光燦燦的磚頭來,似乎更能吸引世人的目光,無怪乎世人非要将黃金打造成這種種飾物,為此甚至不惜耗損其半。想到此處,塞維羅什不免幾近本能地暗自計算着,如許衆多的金磚,可以打制多少精致金飾,然後可以換回多少數量的黃金,如此循環下去……
塞維羅什忽而問道:“丹兄,這洞中黃金,總數有多少?”
丹邱生略略計算了一下才報了個數目給他。
封山在即,丹邱生已經傳令出去,不再運送黃金入山。是以鐘離他們正在運送的第五批,算是今年的最後一趟了。若是加上這一趟的數目,這溶洞中,将有二十一萬兩黃金。雖然不能說富可敵國,但是放在這兵荒馬亂的流離時世,只怕會招來不少眼紅手狠的亡命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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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府子提起這個問題時,丹邱生哈哈笑道,若真有不長眼不識趣的家夥敢來這兒撒野,他少不得也要開開殺戒,讓這幫家夥們開開眼界。
塞維羅什則頗為贊同地道,若是真有這麽不長眼的家夥來送死,丹邱生不必客氣,一定要将這些人炸個灰飛煙滅,無論如何,黃金是永不磨滅的不是?所以,他一點也不介意丹邱生在這溶洞內外裝滿火藥。
長生子暗自皺眉,他一直覺得丹邱生這類專修金石外丹的同道們,整日擺弄火藥硝水與各色藥石,動辄傷人傷己,委實太過有違天道。現在更是将這炸個灰飛煙滅之語說得如此輕巧……長生子的眉頭不免皺得更深。
姬瑤光則笑而不語。他相信丹邱生應該有那個本事,不過麽……
塞維羅什現在對姬瑤光的笑容很是警覺,目光一轉,便盯在了姬瑤光臉上。他與長生子這些真正的道士不同,常年在各色奸商中打混,對人對事,早已磨煉出一種本能的直覺。
姬瑤光“嗤”地一笑:“羅道長不必緊張,我只不過是覺得,二十一萬兩黃金,放在今時今日,确是會引來一大群亡命之徒。不過若是放在他時他地,恐怕也不算什麽了。當年楚漢之争,陳平攜黃金四萬斤到楚國行反間之計;高祖定天下後,叔孫通僅以定朝儀之功便得賜黃金五百斤;呂後死後,遺诏賜諸侯王黃金各千斤;陳平交歡周勃,用五百斤;文帝即位,以大臣誅諸呂之功,賜周勃五千斤,陳平、灌嬰各二千斤;吳王劉濞反,募能斬漢大将者,賜五千斤,
列将三千斤;梁孝王死後,庫存黃金四十萬斤;衛青擊匈奴有功,前後受賜黃金二十萬斤;宣帝即位,賜霍光七千斤,廣陵王五千斤;王莽末年,府藏黃金以萬斤為一匮,共計六十匮,他處尚有十數匮……”說到此處他停了下來,意味深長地看着洞中諸人。
(按:姬瑤光所說黃金之數,引自清代趙翼的統計。有人認為漢代的黃金實為黃銅,故數目巨大,然則學者考證,其時金銅有別,各有稱呼。)
洞中這二十一萬兩黃金,合計不過一千三百餘斤,較之姬瑤光所說的那些數目,委實太小。
洞中一陣沉寂。
良久,丹邱生說道:“姬兄弟,你這話可有依據?”
他雖然極力壓制住內心的激動與急切,但是那兩眼放光、雙手微微顫抖的神情,卻是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住的。
姬瑤光微笑道:“這又不算什麽秘密,《太史公書》與《前漢書》中,其實都有記載,不過是從前無人留意罷了。”
他所做的事情真的很簡單,只是将前人的記載梳理了一番而已。
塞維羅什在心中将姬瑤花所說的那幾個數字算了一遍又一遍,那巨大的數目,使得他直到此時方才回過神來,呆了一呆,忽而叫道:“不對!當今世上,何曾有這麽多黃金!”
塞維羅什多年來殚精竭慮,計算天下黃金數目,雖然不能确切,但是自信不會有太大偏差,然而與姬瑤光所說的數目,相去太遠。黃金長存不滅,即便有前人窖藏未曾發掘,這個差額也未免太大。
姬瑤光道:“王莽之後,這黃金數目就驟然間少了許多,所以,羅道長所知的當今世上的黃金數目,與前漢的這個數目相去甚遠,也不奇怪。”
塞維羅什的眉頭卻皺得更緊。如果姬瑤光所說,确有其事,那麽,如許衆多的黃金,究竟去了哪兒?
丹邱生已先一步将這個疑問提了出來,姬瑤光揚了揚眉梢,懶洋洋地答道:“我怎麽知道?”
一幹人的目光全盯在他臉上,顯見得不那麽相信。姬瑤光有名狡猾,也是有名的聰明絕頂,發現這麽大一個疑問,居然不曾追根究底、不曾追出一點兒底細?丹邱生諸人,說什麽也不能相信。
姬瑤光的目光在衆人臉上轉了一轉,忽而笑了起來:“我是真不知道。”
丹邱生和塞維羅什互相看看,兩人幾乎同時向姬瑤光伸出手來,丹邱生離得近,搶先一步将姬瑤
光拖了過去,嗬嗬笑道:“姬兄弟,來來來,咱們到一邊去好好談一談。”
塞維羅什緊跟在後,玉府子三人大是好奇,趕緊也跟了上去。
丹邱生的起居向來講究,便是這藏金洞中,也早已收拾出一個高曠清
淨的偏洞,就地壘起的石凳上整整齊齊鋪着厚實的藍底白花土布坐墊,錯落幾張石案上,已擺好熱茶與細點,兩名仆役靜悄悄地呆在角落裏,随時準備添茶換水。
丹邱生十分殷勤地将姬瑤光讓到上位,又令人特意加了一張坐墊,噓寒問暖,唯恐有不周到的地方。玉府子瞧着有趣,不覺笑了起來,便是向來嚴肅的長生子與陰郁沉悶的靈墟子二人,也面帶微笑,只覺得丹邱生這般難得一見的巴結模樣,委實很有看頭。
塞維羅什略略側過身來向坐得離自己最近的玉府子說道:“道兄似乎對姬公子方才所說的事情并不太感興趣啊。”所以才會這麽有閑心地打量丹邱生是吧?
玉府子以前是不太看得起塞維羅什這類頗有利欲熏心之嫌的同道,不過這些日子以來,對塞維羅什的觀感已大有改善,覺得此人雖然耽于物欲,不過勝在性情豪爽胸襟開闊,道雖不同,卻可相與為謀。當下微笑答道:“羅兄,我于煉金之道,所求的不過是想窮盡其中奧妙而已。”
而非羅掘天下黃金、據為己有。
塞維羅什自是聽得出他并無惡意的調侃,哈哈大笑着坐了回去。
坐定之後,丹邱生迫不及待地提起方才的疑問。姬瑤光笑吟吟地将漢時多金、帝王更是揮金如土的證據又舉了一大堆出來,然後再舉了一大堆漢以後黃金日少、金價日貴、帝王惜金如命的證據,丹邱生的臉色很不好看,嘴角抽搐,但是又無可奈何;塞維羅什哈哈笑着打圓場,順帶旁敲側擊姬瑤光對此中奧秘究竟已經知道多少;玉府子三人則饒有興趣地袖手旁觀。
姬瑤光終究被問不過,給了一個很不負責任的回答:“大音稀聲,大象無形。可見世間萬物,一旦到了一個巨大的數量,就有可能出現類似于逆轉的變化。漢時如此多金,焉知不會因為黃金太多而生出逆轉呢?”
丹邱生被他這個聽起來很有道理的回答,噎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只能狠狠瞪着姬瑤光,終于有些理解被姬瑤光算計過的那些人的心情。
塞維羅什卻似乎有些當真了,笑容立斂,憂心忡忡地盤算着自己究竟積聚了多少黃金,會不會有朝一日打開庫房時突然發現那一庫庫金燦燦的寶貝,全都化為烏有了。
丹邱生定一定神,想到了另一個疑問:“姬兄弟,你何以直到今日才提起漢時多金之事?”
姬瑤光很無辜地答道:“那是因為我以前未曾注意到這些事情啊!”
玉府子忽而問道:“這麽說,姬公子方才所說的漢時黃金數目,其實并未查過典籍了?”
姬瑤光詫異地揚起了眉:“需要再查一次嗎?”
玉府子諸人看着他臉上那一幅理
所當然無有失誤的神氣,再想到姬瑤光過目不忘的名聲,恍然明了,不免暗自抽了一口涼氣。遇上這等人物,無論如何都是很讓人沮喪的。
姬瑤光瞧着他們臉上頗為古怪的神情,猜也猜得到他們心中在泛酸。既生瑜何生亮,向來是聰明人專有的感慨。只是,這些聰明人,永遠也想象不出困守書齋的他為了渡過那一個又一個漫漫長日,是怎樣讓自己整個身心都沉入那一冊冊書籍之中的,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直至那一冊冊書籍,與自己融為一體。
現在回想起來,那樣寂寞的年月,其實也有着寧靜的溫馨。只不過,這舊日時光,連同陪伴他的人一道一去不返。
突如其來的煩悶,讓姬瑤光忽然站了起來,來回踱了一陣,讓自己重新收斂心神,這才回過頭來微笑道:“黃金永存不滅,既然地上沒有,那就一定是在地下了。漢末多故,時人有窖藏黃金的習慣,那些富貴之家,其所居之地,必有黃金。若是能夠考訂出這些家族的流遷過程,或許便能夠找到他們的藏金之地。”
丹邱生精神大振,正待再說點什麽,姬瑤光已攔住了他:“別打擾我,讓我好好想一想,不許出聲。”
姬瑤光這麽鄭重其事,丹邱生只覺得大有希望,塞維羅什更是激動得滿臉紅光,眼巴巴地盯着閉目養神的姬瑤光,守在角落裏的仆役,真個是連大氣也不敢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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