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黑水河

因為梁世佑的偷襲,金将大怒之下,不待天亮便命部下打起松明再次沖殺過來。黑水寺中一片漆黑,敵明我暗,弓弩手放箭時大占上風。金将無奈地收兵回營時,空地上再次丢下兩百來具屍體。至于收屍的士兵,梁世佐倒是放過了他們。

天亮後,金營中并未立刻開始進攻。黑水寺中諸人正好趁這個機會休整。梁世佑咬着幹糧向梁世佐嘀咕:“我有一種不太妙的感覺,對面那家夥一定在折騰某個不好對付的花樣。老大,咱們還得守幾個時辰才可以撤走?”

他很不喜歡這種被動挨打的局面。梁世佐卻笑而不答。

烏金挨到梁世佑身邊,小聲問道:“那個,金人不是要去打大營嗎?幹嘛非要在這兒耗着?就算打下黑水寺來,咱們也就一百多人,那個,聽說金人是按人頭記功的,這也沒有多少功勞吧?”

梁世佑看看忐忑不安的烏金,覺得這小子應該不會是因為貪生怕死才有這麽一問。不過,就算心中害怕,也有情可原,畢竟是這麽小的一個少年,并不是自己麾下那些老兵。

這麽小……

這個念頭讓梁世佑難得溫言細語地同烏金解釋了一番什麽叫做軍心士氣。如果連小小一個黑水寺都打不下來,這枝金軍的主将還怎麽能夠讓士兵有信心去攻打宋軍大營?

烏金恍然大悟:“這麽說起來,金人要是繞過黑水寺不打,是挺沒面子的。”

梁世佑微微一怔便哈哈笑了起來。可不正是這樣?面子和軍心士氣一樣重要,也不怪那金将非要同他們這一兩百人耗上了。

天氣愈發寒冷,大雪飄飛了兩個多時辰方才漸漸停歇。雪停之後,對方也未馬上進攻,梁世佑更覺得古怪,金軍不是在等什麽人又或者是什麽東西吧?

天色漸暗時,對面金營之中,終于慢慢走出一隊騎兵,不但騎手全身披挂铠甲、只露出一雙眼睛和握矛的雙手,就是座騎也披挂了鐵甲。

足足兩百名鐵浮屠!若是讓他們沖近來、推倒殘破的外牆,可就糟糕了!

梁世佑咒罵了一聲,飛快地跳下殿頂,吩咐士兵找繩子将馬刀捆綁到木杆上。長刀破重騎,這是當年郭令公破安史亂軍時立下的規矩,關鍵只在于士卒勇敢、身手靈活、臨陣不畏、配合得當。可惜自己手頭的人太少,要不然,挑翻這兩百名鐵浮屠有何難哉!

梁世佐也跳了下來,正好來得及揪住他的衣領:“給我回來!現在還用不着你去送死!”

梁世佑呆了一呆,忽而醒悟:“老大,你不會連猛火油也帶上了吧?”

從石脂水中提煉出來、裝入器械之中噴射的猛火油,因為造價太高,沒有幾枝軍隊能夠裝備。小溫侯本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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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豐厚,加之荊湖一帶富庶,能工巧匠衆多,是以在軍械與火器制造之上,不吝重金,率襄陽軍來援吳玠時,帶足了弓弩箭枝,還順便将新近制成的猛火油櫃也帶了五個過來。梁世佑本以為這東西會被吳玠留下來守營,不想梁世佐居然會不辭辛勞搬到黑水寺來。

梁世佐懶得理他,下令士卒将早已搜集好的枯草、木柴和布幔扔到院牆外的空地上,密密地潑上石脂水,之後才一掌拍在他頭上:“那東西笨重得很,帶來作甚?給金人當矛垛?現成的黑水河,還用得着帶這個?多動腦子想想!”

烏金睜大了眼看着梁世佑挨訓,這情形怎麽這麽熟悉?

梁世佑回頭看見烏金,眉頭一皺,這小子料來也不敢看自己的笑話,只是,他臉上那是什麽神情?

手指方動,烏金已經抱着頭跑了開去,梁世佑愕然,居然還敢逃?

梁世佐好笑地道:“少折騰那小子,幹正事去!”

梁世佐布置妥當之際,鐵浮屠已靠近寺外,出乎梁世佑意料的是,對方仿佛不知提防地上的異樣情形一般,見了地上這般情形,金人就算不識得石脂水是何物,也知道須得防備火攻,便是遍身鐵甲的馬,也天性怕火,但是這兩百鐵浮屠竟然催馬小跑起來,梁世佑驀然醒悟,金人并不是要踏牆而入,立時高聲叫道:“小心長矛,躲到牆下去——”一邊從殿頂又跳了下來。

只是已遲了一步,對方一聲號令之下,兩百根長矛同時擲出,借着馬匹小跑的沖力,呼嘯而來。站在藏經閣的窗臺後、正要放出火箭點燃地上石脂水的十五名弓弩手,有三名直接被長矛命中、撞飛在閣內;另外十二人躲開了長矛,只是這一躲之下,火箭大半射空,只有寥寥數枝箭落到了牆外,火勢起來便慢了。而本就搖搖欲墜的藏經閣,被幾十根重矛同時命中,終于垮了下來。大雄寶殿破了小半的殿頂,也在重矛的沖擊之下垮掉大半。

本來躲在弩箭射程外的金人輕騎,在長矛擲出的同時,策馬急奔而來,趁着黑水寺內的弓弩手在重矛打擊之下暫時未能還擊的機會放箭,箭枝密雨一般自空中落下,壓得寺內諸人擡不起頭來。若非院牆外火勢已大,馬匹畏火不前,只怕金人立刻便要借機沖進寺來。

長矛與亂箭,射倒了二十餘名士卒,另有三十餘人受了傷。

再守下去已不可能,梁世佐陰沉着臉下令放火燒寺,重傷不能騎馬者只能留下,躲進地窖裏去,各安天命。箭枝盡可能捆在馬背上帶走。帶不走的弩弓,盡數砍斷扳機,以免被金人拿走利用。

梁世佐留下的退路,就在黑水河中。剛到黑水寺時,他便騰空了三十個裝箭枝的木箱,盛滿土塊

,蓋好捆緊之後,聯結起來沉入河中,搭起了一道淹沒在水面以下三尺的通道,留了标記。

黑水寺中火勢沖天,金人不敢靠近,借着這火勢的掩護,衆人悄然渡河。監視河岸的金人哨探吹響號角時,斷後的梁世佑也已踏上了對岸,離岸丈餘時,揚手将一支松明扔進了河中。

浮在水上的石脂水,着火即燃,在河面上迅速蔓延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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