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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了,若不是這樣,怎麽會做到四品,而且這次聽說還能連升兩級,做到三品的位子上邊去呢,畢竟是朝廷有人好做官。

想到此處,高良收拾起那一點點內疚之心,朝着容老爺拱拱手道:“容老爺,多年前高某是得了你的接濟才能赴京趕考,這恩情高某沒齒難忘。現兒卻有樁難事想要再來叨擾容老爺,我即日便要回京述職,因回京路途遙遠,帶着祥兒上路不方便,留在江陵又不放心,想托到容家過上幾個月,等開春我再來接他。”

容老爺聽着這話甚是古怪,擡眼看了看高良:“留在江陵有何不放心的?”

高良漲紅了臉,好半日方才期期艾艾的說出了一句話來:“祥兒的母親大半年前去了廟裏持齋,沒有人在家照顧他。”

話說到這個份上,容老爺心裏總算是明白了,這位高大人這神色,這言辭,多半和內院紛争脫不了幹系。

高良是江陵人,幼年父母雙亡,被族裏一位孤寡老妪收養,在十八歲上給他娶了一房妻子錢氏。不料他上京趕考中了武狀元,被陳國公府五房的小姐看中了,死活非要嫁他,陳國公府的人無奈,便讓高良降妻為妾,再娶陳小姐為妻。高良心中大喜,趕緊寫信給錢氏,讓她速做決定,是做妾還是等一紙休書,彼時錢氏已經有了身子,如何願意被休,只得委委屈屈的答應了,并且不顧自己身子沉重,護送着高良的養母進京與他相會。

陳國公府家的老太君見着錢氏委實孝順,也忒可憐了些,于是便準了她為平妻,大家皆贊嘆老太君真是天底下第一個慈心人兒,趕緊熱熱鬧鬧的給高良辦了喜事。當夜新人入洞房,錢氏在另外一進院子裏邊哭得肝腸寸斷,差點暈了過去沒醒來,後來總算是撐着生了個女兒,過了兩年又得了高祥這個兒子。

陳小姐生了兩個兒子,長子名叫高安,只高祥長一歲,次子名叫高瑞,高良自此日子也過得快活,兩個妻子,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因着陳國公府的關系,慢慢的從六品到五品再到四品,十年裏邊升了六級,也算是升得快的了,只可惜終究後院不寧,這錢氏如何去廟裏持齋不再入俗世,定然是發生了一定變故。而現在高良竟然連兒子都不敢放到家裏養着,肯定是陳氏夫人不容他,想到此處,容老爺心中暗暗嘆氣,究竟還是一個妻子好,平妻貴妾什麽的,都是惹是生非的主兒。他不由得想到了老三,眉頭皺了一皺,現在容家恐怕也快保不住往日那種寧靜了。

“既然高大人開口了,容某自然不敢拒絕,就把小少爺留到容家罷。”容老爺笑着望了一眼那個小男孩,只覺得他不像夫妻,倒有幾分讀書人的氣質,于是接着說:“可已經開蒙了?明日就去族學念書罷。”

高良歡喜得幾乎要跳起來:“我這祥兒卻不似我和他大哥,只喜歡讀書寫字,容氏族學可是江南聞名的,能讓祥兒去那裏念書,自然是極好也不過了。”

容老爺笑着謙遜了幾句,高良便叫仆人将少爺的貼身物事給送進來,然後起身告辭。高祥一步一步的跟在他後邊,一句話都不說,直到看着父親上了馬車,他的眼淚珠子才掉了幾顆下來。容老爺牽了他的手,見他一副倔強模樣,心中也是有些同情,想了想,決定将他送到容大奶奶那邊去。

本來他準備将高祥放到随雲苑的,可想着季書娘懷着身子,如何也不方便照顧高祥,所以流朱閣和錦繡園倒都是個不錯的地方。大兒媳比二兒媳要能幹些,不如就交到大兒媳那裏去更放心點。

想到此處,容老爺便讓人喚了容大奶奶過來,将高祥交到了她的手上。容大奶奶看着高祥那清秀的模樣,心裏就歡喜,一雙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兒:“哎呀,這小模樣兒怪伶俐的,可把我的嘉懋給比下去了,今年多大啦?”

高祥看了容大奶奶一眼,見她笑得熱絡,似乎沒有不喜歡自己的模樣,這才小聲回答說:“我七歲了。”

“那我們家嘉懋比你大,他一直眼紅着嘉榮有了弟弟他卻沒有,現兒剛剛好,來了個弟弟,而且還比嘉瑞更招人喜歡!”容大奶奶一邊逗着高祥說話,一邊招呼丫鬟将高祥的包裹接了過去,然後牽着他的手往園子裏邊去了。

容老爺見老大媳婦三言兩語便将高祥籠絡住了,心裏也高興,順手拿起高良留在桌子上的禮品單子看了下,不由得臉上變了顏色:“這高祥究竟是打算做什麽,為何送了這麽多一筆銀子給我?”

禮單的第一項,白銀萬兩。

即算是将自己的兒子放到容家住上一年,也不用花費白銀萬兩罷,用這一萬兩銀子都能鑄一個和高祥一樣大小的雕塑出來了。容老爺擰着眉頭,想了又想,這高良素來頭腦靈活,他絕不會做虧本買賣。今日他将高祥送到容家,定然不只是他方才說的那一個道理,肯定還有些別的用意。

容老爺看着那份禮單,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可能。莫非高良送這份大禮是想讓自己和宮中的胞姐寫信舉薦他一二?可是容家卻與後宮的容妃實在聯系得少,生怕讓容妃娘娘在裏邊不好過日子,便是每年的節禮都只送兩次。即算是自己寫信給容妃娘娘,請她在皇上耳朵邊上吹幾句枕頭風,恐怕也沒有什麽指望罷,畢竟皇上還有好幾位得寵的妃嫔呢。那他這一萬兩銀子究竟是什麽意思?難道是想扔到河裏打水漂玩的?

就在這時,旁邊伸出了一只手來,劈空将禮單拿了過去,看着上邊列出的東西,沒由得笑眯了眼睛:“老爺,這位高大人可真是客氣。”

容老爺沉下臉道:“這不是客氣,這可是有所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咱們可不能做這樣的事情,其餘細碎東西可以收下,銀子千萬不能動,明年開春他來接人的時候,咱們回禮退給他便是。”

容夫人怏怏的放下禮單,瞥了容老爺一眼,不敢說多話,只是骨篤着嘴在那裏,臉拉得比素日要長了幾分。容老爺見她那模樣,心中煩惱,也不和她說話,拂袖出了大堂,見着外邊白雪耀目,整個園子仿佛是水精琉璃堆出來的一般,心中的不喜這才去了些,帶了家仆大步往流朱閣那邊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水榭登臺唱假戲

流朱閣在院子東頭,要繞着湖泊走過去,容老爺帶着家仆容福慢慢的踏着白雪從湖中的曲廊裏走過去。湖心有一座水榭,乃是容老爺最愛之處,每逢到了夏日,他便要來這水榭看風景,将四邊的雕花窗打開,看着碧葉重重的湖面,享受着帶有甜香的涼風習習,真是至美之事。

走到水榭面前,就聽到裏邊有細細的說話聲,似乎還有人在哀哀哭泣,容老爺朝容福擺了擺手,側耳認真的聽了幾句,不由得眉頭皺了起來,也不說話,朝容福呶呶嘴兒,主仆兩人轉身便往來時的路折了回去。

水榭裏的簾子被撩了起來,露出了一張臉孔,原是碧芳院的夏蟬,她瞧着容老爺的背影,得意的一笑:“還是小姐好算計。”

林媽媽皺巴巴的臉也露出了半張來,一只手擦着眼睛道:“幸虧老爺沒進來,要不是還真哭不出眼淚珠子來。”兩人相視一笑,得意的将簾子放了下來:“小姐,我們現兒就走還是等會再回碧芳院?”

賈安柔自從到了容府,這幾年下來,陸陸續續花了些銀子,那些見錢眼開的丫鬟仆婦也買通了一些,園子裏邊有什麽風吹草動,碧芳院絕不會比別的院子要晚知道,現兒主要的就是要如何籠絡上邊的主子了。

容夫人本是賈安柔的親姨母,對她委實還算不錯,賈安柔也經常孝敬她些東西,那容夫人是個眼皮子淺的,見着真金白銀自然歡喜,也不去想那些東西其實還是容三爺從她那裏摳過去的,自然越發的将賈安柔疼在了心裏頭。

容大奶奶和容二奶奶雖然每每見着賈安柔都沒有幾句好話聽,少不得挖苦諷刺兩句,可終究素日來往稀少,倒也罷了,賈安柔愁着恨不得将那帕子扯爛——眼見着淑華都五歲多了,這擡平妻的事情還沒個影兒,本來以為借着季書娘有了身子的事情想到打她一耙子,沒料到那個容三是個沒氣性的,到了容老爺面前就軟得如一攤泥般,起先在碧芳院裏那股子硬氣都沒有了。

只要他一口咬定沒有和那季書娘有歡好之事,不管有沒有找到奸夫,她季書娘都背了不清白的名聲,勢必是要被趕出去了。再說要找個奸夫還不容易?随便花點銀子買通個無賴,就說某日偶然遇見了容三奶奶,兩情相悅,三奶奶約他在随雲苑裏幽會便是。可這麽個大好的機會偏偏給他輕輕巧巧的錯過了,還被容老爺打得在家裏邊哼哼唧唧的躺了好幾日,自己不但沒能埋怨他幾句,還只能裝出一副心疼的模樣來,抹着眼淚勸着他:“三爺,你也別着急,這事情咱們慢慢來,我說過只要你對安柔好,安柔吃什麽苦都願意。”

容三爺背後塞了個軟軟的靠枕,見賈安柔腮幫子上有一抹粉紅,眼圈子卻比那粉紅更豔了三分,眼睛裏邊還有點點淚光,映在燈下,格外的惹人憐惜,不由得心中情動,握住她的手,含情脈脈道:“安柔,你放心,再怎麽樣我也得将你扶做平妻。”

“三爺,安柔相信你。”賈安柔紅着一雙眼睛低頭綴泣,手指輕輕的撓了撓他的手心,露着一段白皙的脖子,柔美滑膩,看得容三爺吞了口水,卻沒見到她皺在一處的眉頭,眼神裏滿是譏諷。

若是等他的話落到實處,說不定自己咽氣都還看不到呢。賈安柔慢慢的将手抽了出來,笑着對容三爺道:“三爺,你安心休養着,我先去那邊看看玉華。”

林媽媽彎腰打起了門簾,門簾是厚實的揚州绫羅包雙層棉花做成的,上邊繡着一團大紅牡丹,被林媽媽枯木皮般的手攥着,牡丹花瓣去了一半,寒風呼呼的從牡丹葉子下邊鑽了進來,夾雜着一些雪花末子,冷得容三爺直着脖子喊:“快些将門簾子放下來,可是想凍死我呢。”

賈安柔撇了撇嘴,自己是不得已才落到了容家,若是能夠和他在一起,恐怕日子比這要美上百倍,不說別的,他比容三爺可不是好了一分兩分,只是出身不好,流落到了戲班子裏邊罷了,他要是命好托生在容家,可比三表哥要不知強上多少倍呢。不說別的,多少能扳倒那個季書娘的好機會都給他白白的扔了,想到此處,賈安柔微微的嘆了一口氣,這容家究竟還是掌握在容老爺手中,三表哥這般沒用,只能從容老爺那裏想點法子了。

今日正在碧芳院帶着淑華逗弄着玉華玩耍,就聽主院那邊有人稍了個信過來,說是承宣布政使司的左參議将他的兒子托來容家暫住幾日,容老爺已經将人安排去了流朱閣。賈安柔不由得挑了挑眉:“左參議,怎麽着也是個四品官兒,他的兒子多大了?”

“才七歲,聽說長得可俊俏,大奶奶直誇把嘉懋少爺比下去了。”夏蟬在一旁說得兩條眉毛都飛了起來,一雙眼睛裏滿是向往:“真不知道是什麽樣的小人兒,大少爺長得夠俊了,現兒又來個更俊的!”

“我便知道,這等好事輪不上咱們。”賈安柔鼻子裏邊輕輕的哼了一聲,拉起淑華的手道:“淑華,娘送你去流朱閣那邊,等會你跟着夏蟬過去瞧瞧熱鬧。”

淑華擡起頭來,撲閃着兩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賈安柔,聲音裏有一絲絲惆悵:“娘,你為什麽就不去伯娘們的院子裏邊呢,伯娘們都很好哇,每次見着我都是笑嘻嘻的,還給我零嘴兒吃呢。”

那雙眼睛長得真像他,賈安柔瞧着女兒嬌嫩的臉孔,心中一陣抽痛,對着她搖了搖頭,柔和的笑了笑:“伯娘們不會喜歡娘去她們院子裏邊的,娘現兒還不好過去,等等罷,過了幾年或許就可以帶着你過去了。”

淑華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任由夏蟬替她穿上一件小披風,白絨絨的毛領兒襯得她更是粉妝玉琢似的,看得夏蟬不由得伸出手捏了捏她的小臉蛋道:“小姐,你看三姑娘,真真長得人見人愛呢。”

主仆幾人正在湖邊往流芳閣那邊去,林媽媽雖然年紀大了,眼力兒卻一點也不差,指着湖那邊的兩個人影道:“小姐,那邊是老爺和他的随從容福,瞅着也是往流朱閣去的。”

賈安柔站住了身子,眯眼看了下那邊,突然頭腦裏邊靈光一閃,拉着淑華便進了水榭,招呼着夏蟬和林媽媽道:“快進來,我們演出戲給容老爺聽。”

一邊走,一邊細細的交代了要做的事兒,夏蟬和林媽媽不必說,她們做慣了假,這隔着簾子胡說幾句,根本就是雕蟲小技,信手拈來。只是淑華在旁邊聽着,好奇的問:“娘,一定要這樣說嗎?祖父聽了會如何?”

賈安柔叫林媽媽将水榭的簾子放了下來,摟住淑華道:“我們這樣說了,祖父自然會心有所動,說不定過不了多久娘便可以陪你去伯娘園子裏邊了。”

淑華睜着大眼睛,小嘴緊緊的閉成了一條縫兒:“娘,我知道了。”

容老爺到水榭門口的時候,聽到的正是賈安柔母女和夏蟬林媽媽演的一場苦情戲,淑華哭着要賈安柔和她一起去流朱閣看春華姐姐,林媽媽和夏蟬也在旁邊苦苦相勸,可賈安柔就是不答應。她一邊擦着眼睛一邊柔聲說:“我只是一個姨娘,雖說老爺夫人是我的姨父姨母,可我便更要守好自己的本分,切不可讓姨父姨母為難。若是讓人撿了話頭去說,直說我仗着是容夫人的侄女便僭越了,那豈不是會讓姨父姨母難堪?孝順乃是頭一件要緊的事情,氣壞了老爺夫人,那便是我的大不孝了。”

林媽媽哽咽着說道:“姨娘,你便是心慈,可怎麽着也得為三姑娘着想罷,今年五歲了,風吹夜長的,眼見着轉眼便是一個大姑娘了,到時候要是當着庶女嫁出去,到了夫家還不知道怎麽樣被人瞧不起呢。”

“林媽媽,各人自有自己的福分,有些事兒也是強求不來的。我只是後悔自己身子弱,沒力氣,那日晚上怎麽也推不開三表哥,被他玷污了身子……”說到此處,賈安柔的眼淚珠子簌簌的落了個不停,這眼淚珠子卻是真的,因為她想到了過去的事情,心中便萬分難受,看得林媽媽也站在旁邊,不住的嘆息,夏蟬細聲細氣的勸着道:“姨娘,人心都是肉長的,你這般心慈仁孝,老爺夫人總有一日會看得到的,說不定就會如了你的願呢。”

“休得胡言亂語!”賈安柔停住眼淚,厲聲叱喝道:“江陵容家乃是清流世家,斷斷乎不會容許有平妻,為着容家的名聲着想,我也不會癡心妄想那個位置,快別說了,帶着小姐去流朱閣和大小姐玩耍罷。”

夏蟬挑起門口的軟簾,眯着眼睛往外邊看着容老爺已經轉身走了回去,這才朝賈安柔嘻嘻一笑:“還是小姐好算計。”

賈安柔輕輕拍了拍淑華的背,站了起來望了望外邊,嘴角也浮出一絲笑容來:“我也不指望這麽一說老爺便會改變主意,可是誇我的人多了,他自然心裏會對我沒有以前那般芥蒂,以後我行事也會方便些。”

水榭的檐角上滴滴答答的落下一串串水珠子,滴在青石臺階上邊,印下了點點潮濕的痕跡,賈安柔豎起兩條眉毛來看着一片衰敗的湖面,咬着牙齒道:“水滴石穿,終有一日我會拿到我想要的。”

作者有話要說:

☆、流朱閣姊妹争吵

由飛紅牽着手走進流朱閣,秋華便覺得今日氣氛與尋常不太一樣,看門的丫鬟銀枝沒有在,院子門大開着,裏邊傳來一片嬉笑的聲音,似乎把大門口幾樹梅花都震起來,枝頭不住的飄下幾瓣紅色的梅花,落在白雪上邊,格外的顯眼。

“不知流朱閣裏邊今日怎麽恁般熱鬧。”飛紅拽了拽秋華的手,笑眯眯的看着她:“大小姐叫人送信過來也甚是奇怪,叫你穿得整齊些再來,什麽時候大小姐也講究起這些來?”

秋華抿嘴一笑,搖了搖頭,指着梅花道:“飛紅,給我折幾支紅梅,我等會拿回随雲苑去插瓶,讓娘教我畫梅花。”

飛紅應了一聲,走到梅樹下邊偏着頭看了看,選定了幾支,踮起腳來将那黑褐色的樹枝攀在手中,略微用力,梅樹便簌簌的動了起來,雪花落了飛紅一頭一臉,她手中拿着那幾支梅花逃一般跑了過來,晃了晃頭跺了跺腳:“這流朱閣幾樹紅梅真是難得,顏色這麽好——嗳喲,只是樹上的雪太冷了些。”

秋華笑着将梅花接了過來,在手中轉了轉:“可不是,園子裏邊別處的梅花都沒這梅花好看呢。”

主仆兩人說說笑笑的走進了裏邊,才到內室門口,銀枝的頭便從裏邊探了出來,見着秋華和飛紅走了過來,歡喜的喊:“四小姐來了,大小姐真念叨呢,說沒有人能把高少爺比下去,總算是盼着人了!”

飛紅聽着這話說得沒頭沒腦的,牽了秋華的手走過去道:“什麽高少爺,什麽比下去呢,你也不說清楚些,看着年紀大了,人卻愈發糊塗了!”

“我們流朱閣新來了個小少爺,姓高,聽說是一個當大官的人家裏的兒子,嗳喲喲,長得可真俊,直把咱們大少爺比了下去呢!我們家姑娘聽着別人誇他心裏不服氣,便叫二少爺、四小姐來,嚷着要他見見比他俊的人。”銀枝捂着嘴笑道:“喊二少爺來倒也罷了,可這四小姐是姑娘家,和少爺們比什麽呢!”

銀枝一面笑得前仰後合的,一面打量着站在面前的秋華,就見她梳了個丫髻,上邊各插着一支寶瓶花的小簪子,穿了件水碧色的小襖,外邊披了件桃紅色的披風,衣領和邊字上鑲着一圈白毛,襯着她的肌膚更是如細瓷般白淨,一雙眼睛黑亮亮的,如雪地裏落下的飛鳥,不住的在撲閃。打量過以後,銀枝心中不由得贊嘆了一句,四小姐生得真是好,将三爺和三少奶奶的長處都長齊了呢。

飛紅聽說容家園子新來了人,哪裏還耐得住站在這裏和銀枝磕牙花子,牽了秋華的手便匆匆的往裏邊走,口裏說着:“你還不去門口看着,小心梅花都被人折光了!”

走到最裏邊的暖閣,就見一屋子的人或坐或站,圍着一個小男孩,大家說說笑笑個不停。見着秋華抱着幾支梅花站在門口,春華快步走了過來,拉住她的手上上下下看了一番,點了點頭,将她扯到了那個小男孩面前:“你看看,這便是我的四妹妹,如何?比你可俊多了!”

一屋子裏的人轟然笑了起來,大奶奶揉着肚子只喊痛:“我們家春華真是個厲害的,如此會護着家裏人,即便是來只小貓小狗的,似乎也會比高少爺要俊俏些!”

秋華聽到“高少爺”幾個字,知道是新來的客人,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那個小少爺,就見他長得一身好皮膚,如羊脂玉般溫潤,白底子裏透出淡淡微光來一般,眉眼也甚是可愛,那瞳仁就如黑色的彈珠一般,一雙大眼黑白分明。

坐在主座上的容老爺此時也帶着笑,見秋華和春華站在那裏,兩姐妹唇紅齒白,便如那廟會上買的泥娃娃般,甚是惹人喜愛,不勝開懷,朝秋華招了招手道:“來祖父這裏,你娘現在身子還好罷?”

秋華将花交到飛紅手裏,朝容老爺行了一禮道:“秋華代母親謝過祖父挂心,母親的身子無礙,只是每日吃不了什麽東西,越發的消瘦了。”說到此處,眼眶紅了一圈,淚水盈盈的打着轉兒:“不知有什麽法子,要讓母親多進食才好。”

容二奶奶在旁邊聽了也是嘆氣:“三弟妹這有了身子,卻胃口不好,眼見着一日比一日瘦了下去,無論如何也得想想該怎麽樣才能讓她多吃些東西才是。”

容老爺擰着眉頭道:“那便去請鐘大夫多來看看!”

容大奶奶點頭道:“可不是該多保養着,我已經派劉媽媽去尋些開胃的壇子菜過來,看看三弟妹是否能添些胃口。”

秋華正眼淚汪汪,準備向兩位伯娘道謝時,這當口門簾子被人掀開,一個火紅色身影如旋風般卷了進來,身後還挨着擦進來一個穿綠色衣裳的丫鬟。

“聽說流朱閣來了客人,姨娘将我帶三小姐過來問個好兒。”夏蟬掃了一屋子客人,眼珠子轉了轉,落到了坐在左首的高祥身上,這時眼光一掃,這才發現了坐在主座上的容老爺,趕緊将淑華推了推:“姑娘,老爺也在呢,快些問好。”

淑華的眼睛也是先落在了高祥身上,沒見着容老爺,聽着夏蟬說祖父在,不由得擡眼往中間看了過去,見容老爺一臉不悅的看着自己,心裏忐忑了一番,牽住夏蟬的衣裳,怯怯的向祖父行了一禮:“淑華問祖父安。”

容老爺見淑華進來眼睛滴溜溜的淨往高祥身上看了去,見着自己又是那副放不開手腳的模樣,皺了皺眉,與站在前邊的秋華相比,這賈姨娘的女兒竟然如此出不了大衆,雖然看着是一副好模樣,但舉手投足間,究竟少了份大家閨秀的氣質,看來明年也得趕緊将她和春華夏華一起送去族學才是。

見着淑華,容老爺又不由自主想到了方才在水榭前邊聽到的話兒,心裏微微一動,賈姨娘是容夫人的侄女,若不是她現在這身份尴尬,本該也是受人待見的。從她說的話來看,倒也不是什麽不通情理之人,可誰讓她稀裏糊塗的失了節,若是她不和老三單獨在一起,這失節之事又怎會發生?況且賈家還拿着肚子裏邊的孩子做伐,想要挾他破了祖訓,娶了她做平妻,這檔子事情一直在他心裏梗着不舒服,五年了都未曾消褪幾分。

“淑華,你素日裏頭有沒有念書?”容老爺壓住心中的微微不喜,極力放平聲音問她,沒曾想他雖然自以為臉上已經盡量放緩和了,可淑華見着他那張臉,依然有些害怕,往夏蟬身後退了退,露出大半張臉回答:“祖父,娘說我還小,不到識字的時候,再說女子無才便是德。”

“你說什麽,女子無才便是德?你姨娘是在說胡話不成?分明是你自己不愛念書,我們也喊你去過随雲苑,你到了三嬸娘那裏便只顧在院子裏邊玩,都不想進屋子來的。”春華聽着那話早已按捺不住,牙尖嘴利的說了一大溜話來。

容二奶奶身邊站着的夏華聽着春華站了出來揭了淑華的短,也不甘示弱,半靠着容二奶奶,細聲細氣的說:“淑華,你方才可說錯話了,你喊誰叫娘呢,該喊姨娘罷。”

淑華轉眼望了望春華與夏華,眼珠子轉了轉,嘴巴一撇,似乎要哭出聲來,可見着一屋子人,又好歹忍住了,小嘴閉得緊緊的,拉成了薄薄的一條線,大眼睛憤恨的盯着她們兩人不放。

屋子裏邊的人誰也沒有說話,只是帶着笑容看着淑華,因為她竟然把賈姨娘喊做娘,這可真是錯了,大家都帶着看好戲的心情等着容老爺說話。而坐在左首的高祥心裏也在暗自揣測,為何這個剛剛進來的三小姐如此受人排擠。

容家的幾位少爺小姐他是見全了,年齡差得不太大,倒也是合适的夥伴。和流朱閣的嘉懋春華剛剛稍微熟了些,錦繡園那邊來了嘉榮和夏華,然後丫鬟又通報來了随雲苑的四小姐秋華。

還沒見到秋華時,春華便叫着說要找個比他長得俊俏的來壓壓他的勢頭,省得容大奶奶他們淨在誇自己長得好,等秋華進來時,他心裏也是驚嘆了一番,倒不是秋華長得很讓人驚才絕豔,只是看着她抱着幾支紅梅在那裏,通身有一種說不出的氣質。還來不及和秋華說話,淑華又闖了進來,真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唇紅齒白,只是感覺她與另外的姐妹們似乎不對盤,一見面便吵了起來,莫非她在這容家也是受人排擠的不成?他心裏邊便突然對淑華有了些許憐憫起來,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容老爺瞥了一眼藏在夏蟬身後的淑華,重重的點了點頭道:“夏華說得有理,怎麽能将姨娘錯喊為娘了呢?你的母親是随雲苑的三少奶奶,可不是碧芳院的賈姨娘。”

聽着容老爺肯定了自己的話,夏華得意的朝淑華扮了個鬼臉,成功的惹得她的眼淚珠子落了下來,可被容老爺嚴厲的一瞥又收了回去:“明日起你便跟着春華夏華一起去上族學罷,再不能讓你在碧芳院裏放任自流了。”說到此處,容老爺看了看面前的秋華,慈愛的望着她道:“秋華,你要不要一道去?”

春華聽了容老爺這話,很是歡喜,拉了拉秋華的衣袖道:“快些答應了,省得每日裏頭關在随雲苑裏不透氣。”

秋華為難的看了一眼春華,又望了望容老爺道:“母親現兒身子不好,秋華不太放心将她一人留在随雲苑裏邊。”

容老爺伸手摸了摸胡子,看了看秋華,很是得意:“秋華,你孝心可嘉,只是你在随雲苑也幫不上什麽忙,容氏族學,女子只需去半日,倒也不是很礙事,你便跟着春華夏華去罷。”

祖父也是為了自己好,秋華心裏明白,更何況為母親着想,她怎麽樣也得讨了祖父的歡心才是,想到此處她不再拒絕,朝容老爺行禮道:“既是如此,秋華便領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因鬥嘴淑華落水

灰蒙蒙的天空似乎還沒睡醒般,卷着幾層厚厚的雲,怎麽也睜不開眼睛。容府門口的大紅燈籠在晨風的吹拂下不住的轉動着身子,一點點殷紅的柔光打在門口的雪地上邊,四周靜悄悄的,只是在門口卻停了兩輛馬車,車夫坐在馬車的踏腳上邊,拉低了帽子,似乎還在打盹兒。

漸漸的,聽到幾句細碎的言語,仿佛有孩童的歡笑聲朝門口越來越近。“吱呀”一聲,大門打開,從裏邊走出了一群丫鬟小厮,擁着幾個少爺小姐。望了望外邊白茫茫一片的街面,走在前邊的大少爺嘉懋不由得跺了跺腳道:“這個時節,先生怎的還不回去準備過年!”

站在他身邊的春華伸出手指刮了刮自己的臉道:“哥哥,你是我們這裏邊年紀最大的,可卻是最懶的了。母親叫你帶着我們好好的去念書,你倒好,還沒出門就惦記着先生不回家過年,分明就是想偷懶!”

春華清脆的聲音飄蕩在這寧靜的街面上,大家聽得都笑了起來,可嘉懋卻毫不在乎,只是咧嘴笑道:“春華,你別笑我,哥哥我是不愛讀書,可你也未必好到哪裏去。現兒秋華來了,你便更被甩下一截了呢。”

秋華本來是站在旁邊笑着聽他們說話,卻沒料到這話頭扯到了自己身上,連忙分辨:“大哥你別捧我,秋華哪裏能和春華姐姐相提并論呢。母親說過,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大哥雖不愛讀書,可打算盤卻是一等一的好,我們該向你好好學才是呢。”

這話才說出口,秋華便覺得有人拿了眼睛在斜睨自己,轉臉想去看是誰,那道目光又倏忽的飄走了,這讓她心中有些不舒服,拉了拉夏華道:“外邊天氣冷,我們趕緊去馬車裏邊罷。”

前邊那輛馬車是給少爺們準備的,暗藍色清油綢布簾幕,上邊也沒什麽繡花,只有簡單的一個容府的印記,嘉懋帶着嘉榮和高祥坐了上去,兩個小厮也擠在了裏邊。後邊的馬車的簾幕卻是松花綠的湖綢,上邊還用銀線繡着蘭花,秋華爬上馬車的時候還摸着那花看了一眼,只覺得真是精致。

馬車不大,裏邊坐了兩個丫鬟和四位姑娘,委實有些擠。淑華沒有帶貼身丫鬟,爬進馬車車廂裏邊便覺得自己比春華夏華矮了一截似的,眼鼓鼓的瞪了她們幾人一眼,自己一個人坐到一旁,攀着馬車裏邊的橫杆,将頭偏到一邊,也不看這邊春華她們幾個人。

春華的貼身丫鬟銀花見了,不由得撇了撇嘴,心裏想着自己家姑娘沒嫌棄她,她反而嫌棄起姑娘來了。春華和夏華見了只是互相間擠眉弄眼的笑,将秋華拉得近了些:“我們坐穩了,她願意坐到那邊上就随她,到時候不小心跌出去了也是她自己的事情。”

聽着春華她們這般說,淑華究竟心中有些膽怯,攀着橫杆坐進來些,身子靠着夏華的貼身丫鬟寶雲,只是頭卻擡得高高,正眼兒也不往春華她們那邊看。夏華的丫鬟心中嘆了口氣,這位賈姨娘生的,怎麽竟就如此高傲,看這個神态,別人還以為她身份金貴呢。

一路上馬車辘辘,伴着馬蹄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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