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俐人兒過來了!起先在主院倒不覺得,怎麽來了随雲苑,一個個便精怪得顯了形狀,倒襯得松硯是個呆子了!”
松硯兩手不空的幫季書娘分着線,口裏也不閑着:“我們家奶奶有了身子,夫人自然要派伶俐人過來照顧,派哪蠢笨些的,不是給随雲苑添亂子不成!我素來便是呆子,大奶奶未必今日方才知道?”
容大奶奶笑吟吟的瞟了松硯一眼,拉住季書娘道:“書娘,我和你到裏邊說點事兒。”
季書娘會意,知道是大少奶奶給她送今年的利是過來了,心中感激,扶着松硯的手站了起來,三人走到了後邊院子裏去了。
秋雲端了茶出來,外邊卻不見了容大奶奶,略微愣了愣神:“大少奶奶呢,去了哪裏?”
月媽媽骨篤了嘴朝裏邊呶了呶:“進後邊院子去了,也不知道有什麽秘密事兒要說呢,都要背着人嘀咕!”一邊說着,臉上顯出了一副忿忿的神情來:“莫非是得了金山銀山,要藏着掖着不成!”
站在一旁正和秋華分東西的春華聽着月媽媽在旁邊唠唠叨叨,不由得有幾分怒意,擡起頭來看着月媽媽道:“你這媽媽也真是管得寬,只管做好你分內的事情便是了!我母親是給三嬸娘送鋪子裏邊的利是,莫非這事兒還得向你報備不成?”
月媽媽被春華劈頭劈臉的一頓說,臉上轉了顏色,可也只能讪讪的笑着道:“我這不是擔心三少奶奶的身子嗎,夫人派我過來便是要照顧好三少奶奶的,萬一有什麽閃失可了不得!”
春華冷冷的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不看月媽媽,只是和秋華繼續看她們買的東西,當看到那朵紅色的珠花時,春華撿出來拿在手裏轉了轉:“秋華,你怎麽也喜歡上了這個顏色,素日裏邊沒見你用過這顏色。”
秋華往身邊望了一眼,就見高祥正專注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微微一笑,朝他指了指:“還不是他的主意。”
春華會錯了意,朝高祥促狹的眨了眨眼睛,抿着嘴兒看着那支珠花直笑,這高祥倒也奇怪,才到容家這麽會子時間,便和秋華妹妹這般熱絡,還幫她選珠花呢。笑着搖了搖頭,将那珠花放到了一旁,也不再提這事兒,繼續往籃子裏翻着東西。
幾個人說得正熱火朝天,誰也沒有注意到月媽媽挨着牆走到了院子門邊,四下瞅着沒有人瞧她,扭了下身子便閃了出去,那靈活的手腳簡直與她的年紀不相符合。月媽媽出得門來,一邊快步走着,一邊看着手腕上的銀镯子,咧嘴笑了笑:“若不是有錢支使着,這天寒地凍的,我還懶得出來。”
賈安柔正坐在屋子裏邊烤火,暖爐裏燒紅了炭,畢畢剝剝發出爆裂的響聲,夏蟬拿了一個橘子放在暖爐蓋子上邊烤着,淑華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那橘子慢慢的轉了顏色,不住的擡頭問夏蟬:“好了嗎?還要多久時間?”
軟簾被人掀了起來,賈安柔皺了皺眉毛,正準備生氣,卻見門口挨着擠進來一張老臉,見了賈安柔端坐在內室裏邊,笑着彎了彎腰:“姨娘,我剛才得了個消息,不敢慢了半分,趕緊向姨娘來報信了。”
賈安柔見那月媽媽說得鄭重,不由得也驚奇起來:“夏蟬,趕緊給月媽媽看座,上茶。媽媽,你快說來聽聽。”
月媽媽斜簽着身子坐了下來,與賈姨娘隔得不遠,她身上一股酸臭味兒讓賈安柔有些不舒服,微微的向後仰了仰頭,鼻子朝着上邊呼吸了幾下,心裏邊這才稍微通透了些,捏着帕子看了看月媽媽,卻見她涎着一張臉盯着自己扔在桌子上的那個小荷包,眼珠子不肯移動半分。
賈安柔心裏明白,月媽媽這是在讨賞錢呢,吩咐了夏蟬一句,給了她兩錢銀子,月媽媽這才将方才看到聽到的話說了出來:“嗳喲喲,我竟是看走眼了,原以為三少奶奶家道中落,是個沒本錢的,沒想到她竟然還有這麽一注意外的財喜!難怪在随雲苑這麽幾個月,多多少少也能有些打賞呢!”
“真有此事?”賈安柔坐直了身子,也不嫌棄月媽媽身上那股酸臭味兒了:“你敢肯定?她家道中落,又怎麽有本錢在大少奶奶的鋪子裏邊入股,定然是從三爺這邊拿去的銀子,若是真得了利是,也是要拿了給三爺的,怎麽能讓她獨吞做了私房!”
月媽媽一怔,見着賈安柔兩道眉毛揉在一處,一副氣憤憤的模樣,趕緊順着她的話奉承了下去:“姨娘,我哪裏敢來哄你,這話可是大小姐親口說的,真真兒的,假不了!”她端起茶來喝了一口,摸了摸那硬硬的兩錢銀子,随口又說了下去:“可不是嗎!三少奶奶嫁過來的時候,雖然嫁妝有幾個箱籠,可都只是被面之類的尋常物事,也不見金貴的首飾,這本錢,定然是三爺那邊拿的。”
賈安柔重重的哼了一聲,站起身來,在屋子裏邊走了一圈,心中似乎有把火一般,燒得旺旺的只是不歇。她咬着牙扯着手中的帕子恨恨道:“原以為三爺一顆心裏只裝着我,沒想到竟然還把錢分給了随雲苑那個!不行,怎麽着也得将錢弄回來才是。”
作者有話要說:
☆、大奶奶授人以漁
随着月媽媽撩起軟簾走出去,夾雜着雪花末子的冷風從軟簾下邊鑽了進來,簾子上邊那叢牡丹花也因為幾點雪花化成了水而沾上了一塊深色的印記,好像有誰糊了塊泥巴印子在上邊一般,異常的難看。
賈安柔望着那幅正搖擺不定的軟簾,慢慢的拈過幾顆瓜子兒放在嘴裏磕着,不多時便“呸”的一聲吐了出來:“真是苦,在哪裏買回來的呢。”
夏蟬在旁邊見了,知道是賈安柔心裏存了事兒,這才覺得什麽都沒滋味,蹲在一旁笑着說道:“姨娘,咱們何必去眼熱三少奶奶那點子錢,你過江陵來之前,夫人不是給了你體己銀子讓你做私房?足足夠夠姨娘的花銷了。”
“你懂什麽!”賈安柔皺起了眉頭,望着夏蟬的眼裏充滿了不耐煩:“你以為那兩萬兩銀子是花不完的不成?到這邊快六年了,給姨母買禮物,給下人們打賞,每年一千百兩都是最少的了,三爺盡拿些不值錢的東西回來,怎麽樣也抵不上這一千兩銀子呢。再這麽花下去,淑華出嫁,我這個做娘的可沒什麽給她了。”
聽着賈安柔叫苦連天,旁邊的林媽媽也點着頭附和,老臉上的褶子比素日裏更深了些:“夏蟬,你以為三爺是個靠得住的?姨娘手裏不拿些銀子,怎麽才能心安!再者随雲苑那邊接的利是錢,定是少不了這個數的。”林媽媽一邊說着,一邊張開了五個手指在夏蟬面前晃了晃:“聽說大少奶奶在外邊開了五家鋪子呢,家家鋪子都做得風生水起,就連東南風從她家鋪子前邊刮過去都會停上一停!”
夏蟬聽了也是長大了嘴巴合不攏,瞪着眼睛直喊娘:“難怪三少奶奶不用三爺照拂也活得滋潤,原來是巴上了大少奶奶這棵大樹好乘涼!”
賈安柔聽得心裏煩惱,三爺雖說沒有去過随雲苑那邊,可也不見他拿什麽錢回來,這些年裏邊,做一門子生意便虧一門,好歹這胭脂水粉鋪子還沒賠本兒,可也就掙了那麽些銀子,左手放到自己這裏,右手又讨了出去喝花酒,有時自己還得倒貼,真真是一個扶不上牆的阿鬥!
“我得好好想個法子,怎麽樣也要來個一箭雙雕才行。”賈安柔低頭想了一會兒,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來,大眼睛轉了轉,将淑華拉到身邊,用手點了點她的臉道:“淑華,要過年了,你想要娘給你添些什麽?”
淑華望着賈安柔頭上明晃晃的一支簪子,眼饞得厲害,用手指着那簪子道:“娘,淑華也要那插在頭上的,真是好看。”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賈安柔将淑華摟緊了些,将臉貼在她臉上香了一個:“淑華,你可真是娘的女兒,這麽小就知道要做小美人了。”
林媽媽咂着嘴兒道:“姑娘好眼力,一眼就看中姨娘身上最值錢的物事!”
賈安柔将淑華摟在懷裏親了幾下,這才放手讓她到旁邊坐着吃那個烤橘子,對着夏蟬和林媽媽道:“我已經想好了主意,你們按照我吩咐的去做便是。”然後細細的将那事情說了一遍,林媽媽和夏蟬聽了直點頭:“姨娘妙計!”
随雲苑的內室裏邊,容大奶奶将一張五百兩的銀票放到季書娘手上,一邊嘆着氣道:“書娘,今年收成不好,這鋪子生意也不比往年,所以少了些,你可得體諒着些。”
季書娘拿着銀票子,眼裏含着一包淚,感動得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她将母親給她的三千兩私房銀子都放在容大奶奶的鋪子裏邊參了股,這五年下來已經番了一倍還有餘,現在容大奶奶還說得這麽客氣,讓她心裏便實在是感激。
“大嫂,多虧了你。”季書娘的嘴唇蠕動着,好半日才擠出這句話來。容大奶奶捏着她的手笑嘻嘻道:“這麽見外做什麽!三弟現兒一門心思挂在碧芳院,倒把你這個正妻丢在了一旁,我這個做嫂子的也不過是順手幫襯着點兒。如今我有個主意想和你商量商量,你聽聽看我說得可合适。”
季書娘疑惑的看了看容大奶奶,這位嫂子心中可是極有主見的,什麽事情還輪得上她跟自己來商量?容大奶奶見她一副迷惑的神情,指了指牆上那些書畫道:“也不是什麽大事兒,就是在榜你籌劃着如何多弄些銀子旁身。”
季書娘未出嫁前便是江南有名的才女,她的書畫詩作在大周的文人墨客口中倍受推崇,只是成親以後她便退隐下來,再也沒有才女季書娘的手跡流傳在外。“書娘,你這些東西挂到牆上也只是死物,為何不去開個小店面,專售字畫?另外你的繡工那可是一等一的好,你專繡屏風、插屏與條幅這些,一扇大屏風面子少說也得幾百兩銀子呢,可比将這手藝埋沒在做衣裳裏頭要好得多。”
容大奶奶已經看好了一家鋪面,就在東大街後邊當街的胡同口,那邊一路都是書肆和賣文房四寶的鋪子。這個鋪面就在胡同入口的幾棵大槐樹下,還附帶有一幢小院子,素雅可喜,主人家因為舉家南遷,所以着急出手,小院子帶着外邊的鋪面都只需一千兩銀子。“我已經派人去和那主人家訂了下來,我先看看你的意思,若是你有這心思,那我便幫你買了下來,開個字畫鋪子,院子也可以算是你的産業,到時候給秋華添妝都是好的呢。”容大奶奶笑得滿面春風:“書娘,要是你不想要,就當我沒說,剛剛我便買了去給我家春華留着。”
她分明在給自己指點如何賺錢,口裏還要說得這般客氣,季書娘不住的點着頭,那眼淚珠子終于流了下來:“大嫂,都拜托給你了。”
容大奶奶早已做好了劃算,季書娘的貼身丫鬟煙墨嫁了城北一戶姓王的人家,她派人打聽過煙墨男人的品性,村裏人都說王家人本性純良,煙墨的男人更是忠厚樸實,沒有什麽歪門邪念。“這字畫鋪子也不用油嘴滑舌,明碼标價,喜歡便拿走,也不需要他機靈。“容大奶奶手指頭敲着桌子道:“等煙墨的孩子大了些,自然可以去鋪子裏幫忙,她那機靈勁兒可就把王老蔫的老實補上了。”
季書娘聽了連連點頭,吩咐松硯到床頭下邊拿過一個梳妝匣,從最下邊的暗格裏拿出了一張銀票子:“大嫂,都托給你了。”望了望容大奶奶那笑微微的一張臉,她停頓了下,猶豫着說:“大嫂,你要參股進來不?”
容大奶奶哈哈一笑,抓過那張銀票子道:“書娘,我賺錢的法子多,就不到你這蚊子腿上刮膏了。成娘還嚷着叫我合夥去她的農莊上搗鼓個名堂出來呢,我忙得很,你那小鋪子,我可沒心思去湊熱鬧。”瞅了瞅季書娘那張淚水縱橫交錯的臉,容大奶奶指着松硯道:“真真不機靈,若是煙墨在這裏,早就送上帕子擦眼淚不是?”
松硯心中也是感激,趕緊拿了帕子湊過去,一邊替季書娘擦着眼睛,一邊點頭道:“大少奶奶說的是,奴婢就是沒有煙墨機靈,只是大少奶奶也不機靈哇,分明知道我們家奶奶有了身子,還說這話惹她傷心!”
容大奶奶拿着帕子甩了松硯一臉:“你慢慢陪着你家奶奶罷,我可得帶着他們回流朱閣去了,明日我便去将那鋪子的事辦好,将地契給送過來。”
季書娘怔怔的捧着那梳妝匣子,看着容大奶奶撩着軟簾走了出去,一個影子仿佛還印在簾子上邊一般,喜鵲上邊有一塊微微的黑色,似乎在梅花樹上撐出了一把傘,能擋住那漫天飛雪。她用手撚起裏邊的幾張銀票,一張張的看了過來,現在盒子裏邊還有三千多兩銀子,這都是容大奶奶一片好心,否則她安安心心賺自己的銀子,誰還會嫌錢多了不成?
她将匣子小心翼翼的鎖好,叫松硯藏到了床頭下邊,這才扶了松硯的手走了出去,到了外邊院子一看,春華嘉懋已經走了,只有高祥和淑華兩個人湊在一處看買回來的泥人兒。兩個人拿着那五彩缤紛的泥人比了又比,都說自己買得好看,季書娘扶着門檻兒看着他們兩人,心裏有說不出的快活。
第二日,容大奶奶便親自将一張地契送了過來:“總算将這事情辦成了,他們家外邊鋪面是現成的,過了年我叫人去收拾收拾,稍微将牆粉白些便能開業了。”
季書娘聽得熱淚盈眶,沒想到她這個深閨婦人也能有自己單獨的産業了,要為秋華和肚子裏邊的孩子着想,怎麽着也得給他們掙下點銀子來。
“你可得将這些給收好了,免得那個不争氣的到你屋子裏邊亂翻,給他奪了去可犯不着,平白無故好了那碧芳院的!”容大奶奶見着季書娘拿了地契準備放去那梳妝匣子,不由得皺了皺眉頭:“書娘,東西不能放到一處,雞蛋不能放到一個籃子裏邊。”
作者有話要說:
☆、碧芳院蛇鼠一窩
過小年那日,江陵下起了漫天大雪,空中飛舞的雪花真真如鵝毛一般,片片斜着飛落了下來,撐着傘走在這雪裏,身上卻依然落滿了雪花,随便抖上一抖,便如柳絮般,紛紛揚揚的落了下來。
容三爺擰着眉頭走進了碧芳院,心裏堵着一團氣沒處發洩,站在門口望着院子裏邊樹枝上堆着厚厚一層雪,只是發愣。因為今日是過小年,家裏人團團坐在華瑞堂用了午膳,大人坐了一桌,孩子們坐在一處。吃得酒足飯飽,正準備回碧芳院歇息下,容老爺一雙眼睛望了過來:“老三,聽你母親說你經營胭脂水粉鋪子頗賺了些錢,也該歸歸賬了。”
容夫人在旁邊也笑得歡實,望着容三爺的眼睛甚是得意:“毓兒,你大哥今日已經派人将他管的鋪子賬本送了過來,你也該将賬本送過來歸賬了。去年你只管了一家鋪子,自然沒有你大哥賺得豐足,今年把五間胭脂水粉鋪子都給了你打理,總該有些盈利歸攏來了。”
容三爺一怔,心裏暗叫不妙,這五間鋪子委實賺了幾百兩銀子,只是被他在外邊給花得差不多了,現兒父親母親都在伸手要錢,他從哪裏去變出銀子來?正心裏發慌,就聽容老爺發話了:“明日你便去鋪子裏邊歸下賬,把賬簿子送到主院過來,我和你母親核查以後就可以交賬了。”
容大奶奶見容三爺垂着頭坐在那裏,心中暗自發笑,容三爺有一間胭脂鋪子和她鋪子相鄰,生意如何,她自然知道,看着他那神色,該是賺到手裏的銀子不多,或者是被他胡天海地的花掉了。想到此處,她笑盈盈的對着容大爺道:“夫君,鋪子裏邊今年賺了多少?也該夠咱們過格熱鬧年了罷?”
容大爺見着容大奶奶那神情,自然知道她想做什麽,笑着回答道:“你便放心罷,容府哪年不熱鬧?你別來問我,只管去問問三弟,看他胭脂水粉鋪子進了什麽新鮮貨色,趕明兒去挑上幾盒,陪你回娘家的時候也好拿了去做禮物,既能省些銀子,又能替咱們容家的胭脂水粉傳個口碑。”
容老爺和容夫人聽了都是歡喜,容夫人笑着瞧了一眼容大奶奶,心裏想着這媳婦兒此時倒也乖覺,還能幫上毓兒一些忙了。容老爺望了望三個兒子道:“都散了罷,胭脂鋪子生意好,我倒也放了一半心,老三去替你大嫂與二嫂準備些好胭脂,好讓她們帶回去宣揚宣揚咱們容家的東西,還有,明日千萬記得将賬簿子拿過來歸賬。”
拿了賬簿子去歸賬倒是容易,大筆一揮,寫個千兩萬兩又如何?可現兒要緊的是沒有銀子交賬,若是被父親知道了,他一生氣,興許自己便再也沒了管鋪子的資格,以後要出去喝花酒手頭都沒得活泛錢了。
他拖着兩條腿兒走了進來,還只走到第一進院子,就遇到了夏蟬從裏邊迎了出來,殷勤的替他拂去身上的雪花毛子:“喲喲,三爺回來了,你這是怎麽了?過小年吃了團年飯還這般不快活?姨娘方才還在念叨,她來容家五年都沒去過華瑞堂用飯,心裏可羨慕得緊呢。三爺倒好,從那邊回來卻是一副愁眉苦臉。”
“你不懂。”夏蟬一雙小手伸在他下巴處替他解開披風的帶子,容三爺這才心裏邊舒服了些,捉住夏蟬的手摸了摸:“乖乖,老爺和夫人問我要銀子呢,我現兒哪還有可以交賬的銀子!”
夏蟬心中一動,想到早幾日姨娘給自己和林媽媽說過的話,不由得貼近了容三爺幾分:“三爺,若是夏蟬給你指了條弄錢來的路子,你可有什麽好處給我?”
聽了這話,容三爺不由得睜大了眼睛,摟着夏蟬的腰肢在臉上親了一口:“好人,快些告訴三爺怎麽樣能來錢,若是真有這事兒,三爺明年開春便給你打一支足金的簪子。”
夏蟬“哼”了一聲,扭着身子将一只手掙了出來,舉着在容三爺面前晃個不住:“三爺,你可真是會哄人,你瞧瞧這镯子,你說是足金的,可現兒上邊這顏色便褪了不少,況且即便是足金的,這圈子是空心的,也值不了什麽錢!”
容三爺捉住她白皙的手腕只是笑:“若是給你的東西太好了些,你家姨娘還不是會找你禍事?夏蟬,你還是快些告訴三爺哪裏有注銀子罷,三爺晚上好好疼你便是!”
夏蟬抿了抿嘴,從容三爺懷裏扭了出來,用手戳了戳容三爺的心窩子道:“三爺,你可真是糊塗,身邊放着一尊財神菩薩都不知道!”她朝牆外呶了呶嘴兒:“随雲苑的三少奶奶可不簡單,她在大少奶奶的鋪子裏邊參股,年年拿利是拿到手軟,三爺,你這可不知道了罷?”
容三爺聽了,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夏蟬,瞧着她神色不似開玩笑,将信将疑的問道:“果真如此?你沒有騙我罷?”
夏蟬白了他一眼,将那披風撈在手裏,扭着身子便往後邊屋子走,回頭抛下了一句話兒:“我是見着三爺這般着急才告訴你的,若是被三少奶奶知道是我在嚼舌根子,到時候還不是會怨了我?三爺不相信也好,便別去随雲苑問三少奶奶要銀子了。”
容三爺一個箭步蹿了上去,從夏蟬手中奪過披風,抖了抖便披在肩膀上邊,摸起廊下的油紙傘,猛的撐開了便往外邊走。夏蟬見了容三爺風風火火的模樣,步子邁得比素日快了不知多少,撇嘴笑了笑,趕緊飛着一雙腳兒往後邊去了:“姨娘,三爺去随雲苑找銀子去了。”
賈安柔懶洋洋的在裏邊應了一聲:“去便去,只要不再在我這裏拿銀子出去便成。林媽媽,你也趕緊跟去随雲苑瞧瞧熱鬧,若是三爺在那邊拿到銀子也就罷了,若是沒找着銀子和那邊吵了起來,你便慫着月媽媽回主院去報信兒,依着我姨母的那脾氣,定然會要将銀子摳去一半才罷手。”
她捧着一個小手籠兒站了起來望了望站在門口的夏蟬,笑着點了點頭:“若是姨父去了随雲苑,你便趕緊過來喊我,我怎麽着也得在姨父面前好好扮下賢淑才是。”
外邊的雪下得很大,可容三爺卻沒有一點寒冷的感覺,心中像是在燃着一團火般,全身都是勁兒。季書娘竟然有銀子,這事兒都不和他說!他心裏好一陣忿忿然,似乎忘記了自己幾個月前在随雲苑誣陷她的事情。一邊走一邊想着,她哪裏來的本錢?竟然能在大嫂的鋪子裏邊參股,每年還有不少利是,莫非是瞞着自己攢下了私房銀子?不行,自己非得叫她吐出來不可,妻室的銀子自然要歸夫主的。
碧芳院和随雲苑隔得不遠,拐了幾個彎兒便看到了碧芳院的院牆,一溜兒青灰色,上邊蓋着一層黑色的瓦片,立在寒風大雪裏邊,靜穆得如一幅潑墨山水。走到院子門口,容三爺伸手推了推門,院子門關得緊緊,他用力拍了兩下,裏邊傳來一個老媽媽的聲音:“外邊是誰呀?”
“快開門,三爺過來了。”容三爺有些不耐煩,未必這随雲苑竟然對他如此防範了不成?
裏邊一陣腳步聲,門應聲而開,月媽媽那張臉孔出現在門邊,見着容三爺臉上微微的紅色,驚訝的喊了一聲:“喲,真是三爺過來了,這麽多月沒見到三爺了。”
容三爺觑了一眼,認得是主院裏邊侍奉母親的月媽媽,并不是季書娘貼身的李媽媽,這才火氣小了些,大步走到第一進屋子的走廊下邊,抖了抖披風上的雪,随口問道:“奶奶在哪間屋子?”
月媽媽趨奉的湊了那張老臉過來,彎腰笑道:“三少奶奶正和小姐、高少爺在內室裏說故事呢,三少奶奶讀的書可多了,一張口,那可是……喲,三爺,你撐了傘過去罷,還有這一段腳程呢,小心衣裳上邊沾了雪!”
容三爺也不管月媽媽在身後叫着什麽,大步走到最後邊一進屋子,站在內室門口側耳聽了下,就聽着季書娘正在說《山海經》,聲音抑揚頓挫,煞是好聽。可此時他的心思卻只在銀子上邊,不顧細聽,一把将門推開,便闖了進去。
屋子裏邊生着一個暖爐,裏邊紅紅的炭火燒得正旺,吐着微微發藍的火苗兒舔着炭火盆子的邊兒。圍着暖爐坐着幾個人,秋華和高祥兩人一邊吃着東西,一邊望着靠着扶手椅的季書娘笑,季書娘身上搭了一塊薄薄的被子,肚子已經看得出有些隆了起來,她正微笑着面對着秋華和高祥說着話兒。軟簾撩起,一陣冷風卷着雪花末子飛了進來,屋子裏邊的人俱是一愣,擡眼往門口看了過去。
“你怎麽來了?”季書娘望着站在門口的容三爺,艱難的問出了一句,本來她已經打算将他徹底忘記,就當從來沒有遇到過這人,可沒想到這過小年的時候他竟然來了随雲苑,是心裏還有她們母子不成?
作者有話要說:
☆、容三大鬧随雲苑
容三爺撐着軟簾站在門口,寒風冷冽,呼呼的從軟簾底下灌了進來,吹得屋子裏邊的人身子都冷了三分。
秋華冷眼望向她的父親,有些日子不見了,她竟是連他的模樣都記不太清楚了,她只記得他個子比大伯二伯要高。今日用午飯的時候倒是在華瑞堂見到了父親,可他卻在埋頭喝酒吃飯,正眼兒都不往自己身上瞧,秋華的一顆心到那時候方才冷透了,不再偷眼去看父親,只是和旁邊的姐妹們談笑自若的用飯。
高祥坐在嘉懋身邊瞅着秋華那不自然的神情,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麽,臉色那邊難堪,望了望大人們的那一桌,突然有些好奇,低聲問嘉懋:“秋華的父親是誰?我還從未見他來過随雲苑。”
嘉懋瞄了上邊那大圓桌一眼,用筷子點了點一個穿着青色蜀錦袍子的人道:“那個,穿青衣,坐在我祖母身邊的便是了。你問他做甚,秋華都不問他!”說罷低頭夾了一個油炸的糯米丸子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高祥仔細打量了一眼容三爺,只覺得他容貌生得還好,秋華筆挺的鼻梁顯然是得了他的真傳。又望了下秋華,見她神色緩和了些,正和春華笑嘻嘻的說話,也不轉頭看自己的父親,心裏只覺奇怪,這對父女怎麽就這般的生疏,對碧芳院賈姨娘心中有氣他能理解,可怎麽着容三爺也是她親身父親呢。
吃過飯秋華拎着食盒回了随雲苑,因着季書娘有了身子,容夫人怕她去華瑞堂的路上滑了腳,所以叫人來傳話,讓她在随雲苑歇息,叫秋華給她帶些精致的點心回來。秋華和高祥兩人才回随雲苑沒多久,正鬧着讓季書娘說故事,容三爺的臉孔便出現在了門口。
“三爺,今兒怎麽過來了?”李媽媽心中雖然對容三爺頗有微詞,可臉上依舊笑得軟款,殷勤的走了過去将那門簾從容三爺手中抽了出來,又輕輕放下:“三爺,可是想來看奶奶了?快些進來坐着烤烤火,外邊可冷!”
容三爺打了個酒嗝,想着夏蟬說過的話,望向季書娘,只覺得她便是一尊金羅漢般坐在那裏,全身都閃着金光。他步子微微踉跄的走了過去,指着季書娘道:“聽說你用我的本錢在大嫂那裏參了股?沒想到還有幾分頭腦,快些将利是拿出來,我有用處!”
最後一絲希望破滅,季書娘張大嘴望着站在面前的夫君,一股惡心的感覺不住的翻騰着,沒想到他竟然會如此的不要臉皮,張口便說他的本錢,成親這麽多年,吃的用的都是公中開支,自己積攢下來的月錢還不時被他拿了去,他何曾給我自己一錢銀子!也不知他在哪裏得了信兒,知道自己有了些錢,便跑過來打秋風了。
“你可給過我一錢銀子?”季書娘冷冷的看向了容三爺,按着胸口,氣都快喘不過來了:“我在大嫂那裏參股的錢可都是我娘臨走前給我的私房,和你沒有半分幹系。我得的利是将來是要給秋華做嫁妝的,與你給沒關系。”
“你這個賤婦,竟然敢背着我攢私房錢!”容三爺惡狠狠的跨上來一步,一雙眼睛惡狠狠的盯住了季書娘:“你滿嘴胡嘬些什麽,你的東西難道不是我的,反了你不成!快些乖乖的将銀子拿出來,否則小心吃我的拳頭!”
秋華見父親這麽疾聲厲色的對母親吼叫,心中一股怒氣不可抑制,朝秋雲使了個眼色以後,她跳着站到了母親身子前面,一雙眼睛充滿怒氣望向了容三爺,看得他不由得縮了縮脖子,驚訝秋華小小年紀,竟有一種無形震懾力。
“父親,你每次來随雲苑,不是找母親吵鬧便是來要銀子,若是你不來,我們院子裏邊快活得多。自古以來男子便擔當着養家糊口的重責,父親不但不能拿錢回來,反而要到母親這裏拿錢,豈是大丈夫所為?”秋華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兩頰漲得通紅,伸出了一雙手攔在母親的前邊。看着秋雲匆匆奔出的身影,她心中微微安穩了些心神,随雲苑和主院沒有多遠的距離,今日是過小年,祖父該在主院裏邊,沒有去別處。
“我與你母親說話,幾時輪得到你來插嘴!”容三爺上前一步,将秋華推到了一邊,秋華踉踉跄跄幾乎沒有站穩,還是高祥站起身來扶住了她。可容三爺根本沒有管她,只是拿着一雙眼睛威脅似的看着季書娘道:“你若是不給錢,那我便不客氣了!”
幸虧大嫂有先見之明,她叮囑自己要将銀票和地契分開藏好,所以早幾日晚上,她與李媽媽一起,在自己和秋華的床下挖了一個小洞,将銀票和地契用盒子裝好,然後用泥土将那洞填平了。現在容三爺就是要硬搶,也最多能在她梳妝匣裏拿去幾根不值錢的簪子,季書娘想到此處,心中安穩了幾分,冷冷的看向容三爺道:“我要是不給你,那又如何?”
容三爺見着季書娘這般淡定的模樣,不由得一怔,莫非是這賤婦将銀子藏了起來,所以才如此坐得安穩?他想到此處,便焦躁了幾分,明日父親還等着自己交賬呢,沒有銀子如何去交賬!他一雙眼睛不住的瞄了瞄季書娘這間小小的內室,任何可疑的地方都沒有漏過,那銀子仿佛什麽地方都有,又什麽地方都沒有,叫自己究竟去哪裏找!
此時秋華已經站穩了身子,見父親還站在母親面前,臉上是一種駭人的神色,不由得有些緊張,拉了拉自己的棉襖,走到母親前邊,向容三爺行了一禮道:“父親,大丈夫頂天立地,既要能兼濟天下,更要能獨善其身,秋華請父親……”她的話還沒說話,卻被容三爺攥住了手腕拖了過去,兇狠的望向季書娘:“你若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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