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英娘大鬧碧芳院

門簾子不住的晃蕩着,上邊印出幾個黑影,随着屋子裏的光影不住的忽遠忽近,時而湊在一處,時而又迅速分開。季書娘望着秋華只是嘆氣:“秋華,你是在做散財童子不成?那個金镯子可有二兩重呢,即算給那姨娘見面禮,打發一支銀簪子也就是了。”

秋華握着母親的手搖了搖,笑嘻嘻的貼近了她道:“我見那李姨娘甚是好玩,便賞了個好東西給她,母親你別老惦記着要給我攢嫁妝,有時候要有舍才會有得呢。這金镯子是小事兒,可它起的作用可不一般呢。”

這李姨娘該好好利用着,這些年是碧芳院氣焰滔天,現在來了個李姨娘,便讓她們倆去鬥法,母親便可以安安穩穩的坐到一旁看戲了。一想到去年年關那時候父親來随雲苑的那場大鬧,秋華便心有餘悸,今年可再也不能讓這樣的事情再發生,這李姨娘便是牽制父親的一把好刀。

從剛才見到李姨娘的時候,秋華便知道這是個沒有什麽見識的農家女子。一個姨娘來拜見正室太太竟然穿着大紅的衣裳,也不怕遇着講究的太太,一頓板子打了下去她也沒話可說——姨娘哪裏能穿大紅衣裳?實在想講究個喜慶,桃紅玫紅選着穿也就罷了。只不過這李姨娘雖然見識少,可對母親的敬重可是真心實意的,聽她磕頭的響聲便知道她不是做虛禮,是确實來給母親磕頭的。

想到此處,秋華咬着牙齒微微的笑了笑:“明日大約便能聽到碧芳院裏的戲文兒了。”飛紅在一旁也拍着手笑:“姑娘,你賞這手镯兒可是故意的!”

“沒得賞錢,李姨娘怎麽會賣力去唱戲?”秋華打了個呵欠:“天色不早了,母親早些安歇罷。”

季書娘有些擔憂的看着秋華和飛紅走出去得身影,揉了揉額頭對李媽媽道:“秋華也不知道像了誰,現兒心眼多得很,我都猜不透她究竟要做什麽了。”

李媽媽伸出手來替季書娘按了按肩膀安慰她:“姑娘這是和大少奶奶學的,這樣可好,都不用奶奶你擔心了。”

李英娘跨出随雲苑的大門,轉了轉手上那個镯子,笑得一雙眼睛都眯在了一處:“月媽媽,這镯子該不是鍍金的罷?”

“姨娘,看你說的什麽話!四小姐梳妝匣裏邊能有鍍金的東西?這可是赤金絞絲镯子,成色可是十成十!”月媽媽輕蔑的望了李英娘一眼,心裏想着這李姨娘果然是鄉野之人,也太沒眼力了,四小姐給的東西還懷疑是鍍金的,真真是可笑。

“碧芳院在哪裏?咱們快些去見見賈姐姐。”李英娘得了這話,心裏甚是歡喜,将袖子褪下來遮住了镯子,才走了兩步又将袖子挽上去一點點,讓那個镯子露在外邊,被月光一照,閃閃兒的發亮。

賈安柔正準備歇息,就聽外邊守門的小丫頭子來報說新來的李姨娘過來拜見,賈安柔望了林媽媽一眼,十分不解:“這位李姨娘莫非是腦子摔壞了不成?這個時辰點上還巴巴的趕來拜見?難道便不能明日來嗎?”

林媽媽也很是不解,但想了想便笑着說:“可能這位李姨娘在外頭便聽說了姨娘的威名,知道三爺只獨寵着姨娘,所以先來拜見姨娘,怕你怪她怠慢。”

賈安柔神色稍霁,朝那小丫頭點點頭道:“你去引她進來。”

李英娘和林媽媽秋草在碧芳院門口等了一會才見那個傳話的小丫頭子回來,沖着她們點了點頭:“姨娘喚你進去。”

難怪四小姐贊揚自己明理,這位賈姐姐可真是不懂規矩,哪有把來拜見的客人涼到一旁的道理,自己和她都是姨娘,她難道還能和三少奶奶一般坐着不動的?當然該自己出來迎她進去。李英娘不由得有幾分氣惱,心裏想着自己該和賈姐姐好好說道說道,讓她別太目中無人自以為是了。

走進賈安柔的內室,李英娘的眼睛轉了轉,這賈姨娘的房間怎麽似乎比三少奶奶的屋子擺設得更精致些,那些抽屜上邊安的都是精細的螺钿拉手,明晃晃的閃着她的眼睛。再看看賈安柔穿了一件怪好看的衣裳,頭上插了好幾支金銀首飾,坐在哪裏紋絲不動,似乎沒有打算起身的意思,李英娘不由得“喲”了一聲:“賈姐姐,妹妹特地來拜見你了。”

賈安柔坐在那裏瞅着李英娘,心裏頭氣不打一處來,這李姨娘怎麽打扮成這模樣,她竟然敢穿大紅顏色的衣裳!想當年她八個丫鬟陪嫁過來,身上揣着兩萬銀票,也只能穿櫻桃紅的裙裳,而這個鄉下野丫頭,竟然穿的是大紅衣裳,還戴了一朵大紅絨花,完全是一身新娘子的打扮。

再望她身上溜了一眼,就覺得手腕間有什麽晃了下,仔細打量,發現她手上戴着一個明晃晃的黃金手镯子,不消說肯定是三爺買給她的。一想到今日那李老漢在主院說的話,賈安柔便氣得差點咬碎了一口銀牙——你不是說裏妻不賢妾不美,比不得我家英娘一個手指頭嗎?那李老漢說這話的時候可是驕傲得很,似乎自己真的不堪一提般。

“賈姐姐,你難道不該叫妹妹坐下嗎?”李英娘站在那裏有些火大,賈姨娘怎麽不請自己坐下?也不讓丫鬟給自己上茶,這原是她該有的禮數罷?三少奶奶是正室夫人,高自己一頭,自己當然要在旁邊站着,可這賈姨娘也太不像話了,莫非她還以為自己是正室不成?

“李姨娘,我可沒有你這個妹子,還是別和我來攀這交情了。”賈安柔望了一眼站在那裏滿身鄉村氣息的李英娘,眼裏露出些不屑:“你以後也別來碧芳院了,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各過各的便是了。”

聽賈安柔說得倨傲,李英娘再也忍耐不住,火爆性子“蹭”的一聲上來了,她鼓着眼睛望了望賈安柔道:“聽我爹說你很是得勢,看起來還真是這樣。可你再怎麽得勢,不也就是一個姨娘?姨娘只是半個主子,大家都是一樣的身份,未必你便比我要金貴?咱們說起來都該是三少奶奶的貼身丫鬟呢,賈姐姐,你可千萬莫忘記了身份,明日早上我來喊你一起去給三少奶奶請安,切勿有了身子便忘了禮節。”

這一番話說出來,氣得賈安柔差點一口氣背過去,這李姨娘和她老爹都有一手能将活人氣死、死人氣活的好本領,竟然跑來碧芳院指手畫腳。賈安柔揉了揉胸口,就見李英娘站在那裏,振振有詞的和她說着話,頭上一朵大紅的絨花還不住的在搖晃着,不住的紮着她的眼睛。賈安柔的臉色發白,指着門口冷冰冰的說:“李姨娘,你快些走,免得我生氣,指不定會做出什麽不利于你的事情來。”

李英娘唬了一跳,警惕的看了賈安柔一眼,抱着自己的肚子道:“你莫非想害我肚子裏的孩子?”

這話就像針一般紮在賈安柔的心頭,自己正在想法子栽贓嫁禍将李英娘肚子裏的孩子害了,可沒想到李英娘此時卻嚷了出來,賈安柔只覺心虛,望着李英娘,好半天說不出話來。李英娘見了越發相信自己的推斷,口裏直嚷嚷要鬧去容夫人那裏,賈姨娘想要害她的金孫呢!

這邊李英娘鬧得沸反盈天,被打了三十板子正在秋芝房裏歇息的容三爺被驚動了,由秋芝扶着走了出來,見李英娘在賈安柔屋子裏邊哭哭啼啼,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看了賈安柔一眼問道:“這是怎麽一回事?”

賈安柔正生氣容三爺弄了個活寶進來,白了他一眼,懶得搭理他,這邊李英娘打開了話匣子巴拉巴拉的說上了,控訴了賈安柔三條罪狀:第一是對三少奶奶不敬,第二條罪是對她不友好,自己好意來拜見她,結果她都沒讓她坐下,連盞熱茶都不給她喝,最大的罪狀便是她竟然想謀算她肚子裏邊的孩子!

容三爺上午被父親打了板子,屁股上邊的傷還痛着,這邊兩個姨娘吵了起來,真是讓他昏頭轉向,白了賈安柔一眼,容三爺緩緩道:“安柔,你素來是個明理人,怎麽便容不下英娘了?她年紀比你小,不懂事,你得體諒着她才是。”轉臉看了看李英娘,見她穿得不倫不類的站在那裏,不由得又好笑又好氣:“英娘,你今日怎麽穿成這樣了?”

李英娘羞答答的撚着身上的大紅花布衣裳,低着頭道:“今日是我進容家的頭一天,也該算是咱們成親的日子,所以我便穿了這衣裳。”她擡頭迅速溜了容三爺一眼,臉上浮現出兩朵紅雲來:“三爺難道不去英娘那邊?”

容三爺在家裏歇了一旬,秋芝的身子已經厭倦了,現兒見着李英娘含羞帶怯的站在他面前,便想到了在床上李英娘那具年輕柔軟的身子,心裏暖烘烘的一片,拉起李英娘的手道:“你想要三爺今晚去陪你?”

李英娘望着容三爺道:“三爺去不去?”

這兩人站在賈安柔的屋子裏旁若無人的郎情妾意了一把,只看得賈安柔實在想吐酸水兒,就聽容三爺笑嘻嘻的說:“既然英娘惦記三爺,那三爺自然該去陪英娘,只是三爺今日身子不爽利,可做不了那事兒了。”

李英娘扭着身子只是吃吃的笑:“只要三爺去月華居那邊,英娘就滿足了,才不一定要和三爺做那事兒呢。”

容三爺朝賈安柔看了一眼道:“安柔,你有了身子,神思倦怠,趕緊歇下罷。”說完便由李英娘扶着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只氣得賈安柔望着那不住晃蕩的門簾子心裏氣苦,眼淚簌簌的流了下來:“表哥,你怎麽能這樣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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