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小憨包

梁域在弄清楚自己對簡黎的感情後,曾無數次想要從側面試探簡黎的性取向。

每次話到嘴邊又都被他咽了回去。

他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唯獨對與簡黎有關的事格外慎重。

因為簡黎于他不光是發小,還親如家人。

他父母的經歷讓他在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人的感情複雜且不可控,愛情尤其。

再堅不可摧的愛情可能都會有分崩離析的那天。

他和簡黎才19歲,人生那麽長,未來充滿未知,未知往往令人躊躇。

他也怕試探完,結果不是他所期望的,他會不甘心,會下意識想要引導簡黎。

簡黎對他有着毫無保留的信任,他如果想要對簡黎耍心機,簡黎是沒有辦法分辨的,就算能分辨,簡黎也不會質疑他。

天天守着一顆鮮亮脆甜的果子,沒有人能忍住想要摘取它的欲望。

欲望的淵薮滋生出惡龍,惡龍經年累月被束縛着,暴虐成性,有時理智也不能将其壓制。

梁域就總忍不住想要将簡黎往外推,或是用挑剔的言行來掩飾內心的暴躁。

簡黎偶爾會有所察覺,但從沒來得及深究其原因。

就像剛剛,有一瞬間,他明顯感覺到了梁域眼神的變化,但思緒跟不上趟,抓不住梁域眼底一閃而過的鋒銳和緊張。

他說:“我不知道。”

“什麽叫你不知道?”梁域突然又有些心煩意亂。

“你第一天認識周阿姨嗎?她那樣問你,擺明了是想給你介紹女朋友,你說你不知道?”

“就是不知道呀。”

簡黎也挺委屈:“我又沒有談過戀愛,我怎麽知道我會喜歡哪種類型的女孩子啊。我媽媽說,喜歡一個人,不是我喜歡的樣子她都有,而是她的樣子我都喜歡,那才是真的喜歡。”

梁域心口發緊,聲音涼涼的:“所以你對跟女孩子談戀愛這件事其實是有期待的對嗎?”

簡黎覺得他這問題問得怪怪的,偏又揣摩不出他的弦外之意,想說我只是有點好奇,但又感覺說出來會惹得梁域更不高興。

他慌不擇言:“李長辛說上大學不談戀愛等于沒上。”

“他在放屁!”

梁域倏然打斷他的話:“你讀大學是為了去學專業知識和技能的!難道你辛苦那麽多年考上大學就只是為了去談戀愛的嗎?簡黎你腦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簡黎被他突然而至的嚴厲吓得直往被子裏縮:“我我、我沒有那麽想過,我只是——”

“以後少聽他胡說八道!”

“我知道了。”

梁域氣得連原本要審問他的話都忘了,心口像是堵了塊碳,煩躁到冒煙,還泛着疼。

他怕自己再追問下去,會控制不住情緒吵醒梁晨,只得竭力将那股煩悶壓了回去,沒好氣地命令道:“閉眼,睡覺!”

說完便自顧自閉了眼,過了片刻,又翻了個身,拿後腦勺對着簡黎。

簡黎被他這一通操作整懵了:“哥你生氣了嗎?”

“沒有!”

“你就是生氣了。”

梁域不吭聲了。

空氣安靜了幾秒,随即傳來了掀被子的窸窣聲,很輕。

簡黎下床了。

梁域沒有回頭,阖着眼簾不知在醞釀瞌睡,還是在生悶氣。

簡黎光腳踩在地毯上,悄無聲息地來到床的另一邊,輕輕掀開被子要躺上去。

梁域倏地睜眼:“你敢上來我立馬踹你下去。”

“你不會的。”簡黎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2米2的床,梁晨那邊空着一半多,梁域翻身後,剩的空位也就堪堪夠簡黎側躺。

簡黎怕掉下去,一個勁兒往梁域懷裏擠,邊擠邊跟他道歉:“對不起,我錯了。”

梁域語氣冷漠:“你沒有錯,你怎麽會有錯。”

“我真的錯了。”

簡黎其實根本沒有領會到梁域生氣的點,只是看梁域生氣了,習慣性湊上來讨好,偏偏梁域又吃他這一套。

簡黎一道歉,梁域就發不出火來,冷冷地“哼”了一聲。

簡黎再接再厲:“我現在沒有想要談戀愛,真的,我覺得談戀愛好累啊,我們班體委每天不僅要給他女朋友帶早餐,還要幫他女朋友拿快遞,好多好多的快遞,還要陪他女朋友逛街,帶她游戲上分,我覺得好麻煩呀。”

“你都說了人家是男女朋友。”

梁域涼飕飕地說:“你要是他女朋友,還會覺得麻煩嗎?”

簡黎無法将自己置身其中,還是一種旁觀者思維:“那我可能會覺得不好意思。”

梁域怼他:“你使喚我的時候怎麽沒覺得不好意思?”

“你又不一樣。”

梁域表情一松:“哪裏不一樣?”

簡黎想說哪裏都不一樣,但又說不出具體哪裏不一樣,憋了半天,還是那句:“你是我哥呀。”

“……”

梁域決定不再給自己找罪受:“這裏沒你的地兒,滾去自己那邊睡。”

“我不要,我就要挨着你。”說着又往梁域那邊擠了擠,還把梁域的手拿過來放到自己腰上,軟軟地同他撒嬌,“你別生氣了嘛,我真的知道錯了。”

“你知道個毛線球。”

梁域已經氣無可氣,懷裏這人跟塊狗皮膏藥似的,撕都撕不掉,他往後退一點,他就進一點,非得貼着,後背已經抵着梁晨了,梁晨感覺到他在靠近,也無意識地翻身往他身上蹭。

他被他倆夾在中間進退不得。

某人還跟個貓一樣往他身上蹭。

梁域給他摁住:“簡小黎,再亂動我真踢你下去。”

簡小黎臉長得純,但身材超級欲,腰細臀翹,又是舞蹈生,抱在懷裏的手感特別好。

梁域摟着他的腰,輕易就能感受到那柔韌流暢的腰線。

挨得這麽近,呼吸間又全是簡黎身上淡淡的橡木苔和茉莉混着白松香的味道,那味道仿佛長了鈎子,勾得人心浮氣躁。

梁域受不住,又狠心将人推開了些,微微躬起身體,阻止簡黎再往他懷裏鑽。

簡黎突然被推開,不敢腆着臉湊上去繼續讨嫌,可憐兮兮道:“我蓋不到被子了。”

梁域把被子往他那邊扯了扯,再次出聲警告:“要在這裏睡就安分點,否則立馬扔你出去。”

“那你還生我的氣嗎?”

“我什麽時候生你氣了?”

“你剛才明明就——”

“閉嘴。”

“好的。”

終于消停了,簡黎心大如宇宙,沾了枕頭沒多會兒就被周公拽入了夢鄉。

梁域中午喝了酒,本來有點困,簡黎這麽一鬧,反倒鬧得他睡不着了。

他睜着眼,不動聲色地看着簡黎。

簡黎呼吸很輕,睡容安然。

梁域的目光順着簡黎挺翹的鼻子落到了他的唇上。

簡黎嘴巴偏小,微微有點嘟嘟唇,唇色鮮豔,唇形飽滿,像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随時随地看過去都像在索吻,側身睡覺時壓着臉,感覺尤為明顯。

梁域身體裏的那頭“惡龍”平時安靜如雞,但只要一看到簡黎就躁動不已,他用理性将其禁锢着,時刻提防着,卻總有防不勝防的時候。

酒精真是欲念的幫兇。

欲念令沉靜的目光逐漸變得濃稠,像黑夜裏的深海,平靜的表象下翻滾起波濤。

大火猛地竄上來,燒得喉嚨發幹。

梁域恨這年輕的身體不争氣,在心裏把自己罵了個狗血淋頭,起床去了浴室。

--

簡黎和梁晨睡覺跟比賽似的,一個比一個能睡,一覺醒來天都黑了,客人也都走光了。

梁域不知去了哪裏。

簡黎牽着睡眼惺忪的梁晨出來,半路碰見陳沛,小家夥立馬來了精神:“媽媽!”

“你們終于睡醒了。”陳沛接住朝她撲過來的小家夥,問,“餓了沒?”

“餓了。”

“餓了媽媽帶你們去吃東西,”陳沛伸手牽住梁晨,又擡頭對簡黎說,“阿黎,我讓廚房給你做了你愛吃的牛筋煲和糯米筍。”

簡黎也開心起來:“謝謝沛姨!”

陳沛把人領到小餐廳,單獨給他倆開小竈。

簡黎有了吃的就啥都忘了,飯都快吃完了才想起來問:“梁域哥去哪裏了啊?”

“在拳擊室,”陳沛說,“他也還沒吃晚飯,之前說不餓,等下你吃完去問問他吧,看他想吃點什麽不。”

簡黎應了聲好,轉頭看了一眼梁晨的碗,笑着對他說:“晨晨,我們來比賽吧,你贏了我就帶你去找你哥。”

梁晨碗裏就剩兩口飯,一聽這話,立馬端着碗唰唰唰往嘴裏炫。

“我吃完啦!”

“哎呀你怎麽這麽棒。”

梁晨小尾巴都快翹起來了。

飯後兩人手牽手去拳擊室找梁域。

房門關着的,沒聽到有擊打聲。

簡黎推開門,看見梁域光着上半身,正在解拳套。

這兩年不管是在公衆場合還是在私下,梁域總把自己裹得跟個粽子一樣。

簡黎許久不曾見過這樣的他,微微訝然,目光黏在他身上一時沒挪開。

梁域身上的肌肉是長年累月運動後自然形成的,緊實健壯,溝壑起伏間蘊藏着力量,卻又不會顯得過分偾張,流暢的肌理線條像是工筆畫勾勒成形,極具美感。

猛然一撞見,簡黎竟莫名有點害羞,一想又不對,都是男的,他害什麽羞?

再者 ,他又不是沒看過。

他不僅看過,還摸過不知多少回。

“哥哥!”

梁晨不知尴尬為何物,穿沒穿衣服的梁域對他來說都一樣,一看見人就興高采烈地朝他飛奔而去。

梁域幾下解了拳套,扯過搭在旁邊的衣服迅速套上,然後在小家夥黏上來之前把人摁住:“別抱我,我身上全是汗。”

梁晨沒抱到人,有點不開心,像個求撸失敗的小貓貓,不甘心的在梁域腳邊轉圈圈。

簡黎走過來,已經忘了害羞:“哥,沛姨讓我們來叫你去吃飯。”

梁域嗯了一聲,問:“睡醒了?”

簡黎點點頭,朝他嘿嘿笑。

梁域習慣性毒舌:“豬都沒你倆能睡。”他倆一覺睡了近四個小時。

“那你怎麽不叫醒我們?”

梁域斜他一眼:“你确定我沒叫?”

他五點去叫了一次,大家吃晚飯時他又去叫了一次,兩個豬,在床上睡得像甲骨文的屎和尿,姿勢特妖嬈,怎麽叫都不起。

“我還以為在做夢呢。”

“你哪個時候不像在做夢?”

“……”

簡黎嘴不過他,毫無心理壓力地換了話題:“我們晚上去蜀江路玩兒吧,我一高中同學他們家在那邊開了家超級大的貓咖店,裏面還有羊駝!我們把晨晨也帶上。”

“不去。”

“為什麽?”

“我晚上有事兒。”

“今天是周六啊。”

“工作上的事。”

簡黎瞬間啞火:“好吧。”

梁域嫌梁晨走得慢,伸手把他抱了起來,對簡黎說:“你今晚回家睡,我明天下午去接你。”

“好。”簡黎本來也沒打算在這邊留宿,難得回來一次,總得陪陪父母。

兩人安靜走了一段距離,簡黎直覺梁域有心事。

“哥,你怎麽了?我感覺你今天好像有點煩躁,是工作上有壓力嗎?”

梁域看見站在大門口的陳沛,默不作聲把懷裏的小東西放下地:“去找你媽媽。”

梁晨如泥鳅下水,滋溜一下就邁着小短腿兒跑開了。

梁域這才轉頭來看簡黎,意味不明道:“工作沒壓力,看見你我才亞歷山大。”

“為什麽?我又沒有惹你。”

簡黎滿臉疑惑,大大的眼睛裏透着一股子清澈的愚蠢。

梁域忍不住伸手捏他臉:“簡小黎,豆腐都有腦,你卻沒有。”

“你人身攻擊,我生氣了!”

“那你生着吧。”

“嘿嘿我又好了。”

梁域柔溺笑罵:“小憨包。”

其實簡黎的直覺沒有錯。

梁域确實有點煩躁。

下午陪老爺子下棋時,老爺子給他說了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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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黎:我真怕我哥哪天被自己氣死。

梁域:是我自己要生氣的嗎?

簡黎:反正不是我惹的你。

梁域:你再說一遍。

簡黎:我錯了。

梁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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