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泛舟江湖

柳小妖被瞿白安置在他府上。帥府很大，卻也很空曠。在一間裝飾簡約的廂房裏，她終于找到一張還算對自己胃口的床，速速進入冬眠狀态。醒來的時候，瞿白坐在圓桌旁，桌上燃着一支蠟燭。

柳小妖翻了個身還要再睡，最終還是下了床。睡眼惺忪的走向瞿白，她問道：“你這官辭的可還順利？”

“沒有哪家主上願意放走守衛自己疆土最得力的将軍。”瞿白的臉色有些白：“我答應主上，有召必回。”

柳小妖來了精神：“那我們即刻就走？”

“有這麽急麽？”瞿白皺起眉頭：“這安陽城好玩兒的很多，我去了官職，不需上朝，明天可以帶你出去好好逛逛。”

“我們還是走吧，越快越好！”柳小妖耷拉着腦袋：“這兒比戰場還要冷，瞿大将軍，再待下去，我這壽命非要少個千八百年的不可。”

瞿白笑了：“你要是真能活那麽久，少個千八百年的，應該也無妨。”

柳小妖扯了扯嘴角，左手重重拍在瞿白的肩膀上，狠狠一捏，道：“走是不走？”

瞿白咬着牙忍住疼，生生從牙縫兒裏擠出了一個字：“走。”

“還是明天再走。”柳小妖又打了個哈欠：“當然如果我明天睡不醒，就等我醒來再走。”

瞿白實在沒有想到，柳小妖這一睡居然能睡到昏天黑地。他的部下幾次三番來勸他不要辭官的時候，她沒醒，朝堂上的同僚們來勸他的時候，她還是沒醒。直到帥府門可羅雀，柳小妖終于醒來，面對着一襲長衫，書生一樣的瞿白。

桌子上放了各式各樣的糕點，各式各樣的香茶，瞿白示意柳小妖坐下。

柳小妖吐了吐舌頭，坐在瞿白對面，拿起一塊芙蓉糕咬了下去，唇齒留香，軟軟的，糯糯的，她想，做人真的很好，至少在吃、穿這兩個方面很好。

瞿白喝下一口茶，盯着柳小妖的眼睛，問道：“你們修道之人一旦睡下去，水米都可不進？”

“修道之人？”柳小妖神色一怔，轉了轉眼珠兒，索性道：“我不是和你說過，我是個妖精麽！”

瞿白笑了，緩緩搖了搖頭。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說過了。”她展了展肩膀，飽飽的睡了一覺醒來，精氣神還是會好很多，雖然現下依然是寒冬臘月。

瞿白捋着自己的長發，道：“該預備的我都已預備好，只差你，就能上路了。”

“還是騎馬麽？”柳小妖撅了撅嘴：“實在是硌的人不舒坦。我可以拽着你當街飛到你想到的地方去！”

“傻話！”瞿白拿起一塊雲片糕遞給柳小妖：“我不是不相信你有那個本事。可大白天的當街飛，恐怕是會把街上的活人吓死。”

“那你說吧，我們怎麽去那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柳小妖抓了抓散在身後的長發，以手作梳，由上而下通了通。

瞿白起身走到門前，看着當院裏停着的一架馬車，道：“我趕車，帶着你去。”

“你在戰馬的身上套轅？”柳小妖幾步奔出門外，摸着自己的戰馬，道：“我的馬我都心疼，你騎了那麽久的坐騎，你就不心疼？”

瞿白背負雙手，邁着四方步也走了出來，摸着那匹駿馬的鬃毛，道：“正是因為它是我的戰馬，我才不能留它下來。”

馬通人語，那馬兒聽到瞿白這樣說，長嘶一聲，久久不絕。

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昔日堂堂大将軍竟然真的趕着馬車，帶着位妙齡女郎南下。跟着瞿白打仗的将士們都覺着他們的主帥變了。脫掉了戰甲的瞿白，去了戰場上的豪氣，平添了幾分儒雅，也許這正是柳小妖喜歡的書生氣吧。

車行了很久，才到江南，那個四季如春的地方。

柳小妖擡頭仰望飛流直下的瀑布，清涼的水滴打在她的臉上。河道旁的垂柳是那樣的生機勃勃，她終于感覺自己回到了屬于她的世界。心情激動，柳小妖抓住瞿白的手腕，飛身上了懸崖。

瞿白的輕功其實不差，可柳小妖這幾個起落，幾乎是用飛的。到了崖頂，瞿白險些站立不穩。柳小妖忙拽住瞿白的胳膊，道：“小心了，摔下去我還要救你。”

“怎麽覺得我辭官之後，變得這麽廢物。”瞿白正了正穿在身上的長衫，左手一頓，又道：“還是說，在戰場上的時候，你就有這麽厲害，只是礙于我面子？”

“有什麽面子不面子的！”柳小妖瞪了他一眼：“我總不能施術法助你贏吧！我的拳腳功夫就那麽兩下子，也就能飛在天上還有點兒看頭。”

瞿白的那顆心突然好奇起來，他看了眼柳小妖，沒說話，又看向遠處的白雲。

柳小妖笑着哼了一聲：“你們男人也這麽矜持麽？想什麽說什麽不好麽？”說着，她摟住瞿白的腰，飛上了青天。

瞿白還是第一次俯瞰大地，他沒想到柳小妖的術法當真有這麽厲害，而且她居然有這麽大的力氣，能馱着他這個在戰場上厮殺了半生的男人在天上飛。越飛越高，瞿白忍不住也摟住柳小妖的纖纖細腰，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柳小妖瞧了瞧瞿白放在自己腰間的手，咬住口唇，猛的堕了下去。可她畢竟是個修煉了千年有餘的妖精，兩個人最終還是穩穩的落在了山上。腳踏實地的時候，兩個人的兩只手還分別摟在對方的腰上。

瞿白先松了手，目光有些尴尬地投向別處。

柳小妖反而雙手摟住他的腰，強逼着他看向自己的眼睛道：“你都随我出來了，還有別的選擇麽？還指望着你家主上能把他的掌上明珠嫁給你？”

“我可從沒這麽想過。”脫口而出的話更能昭示着人的內心，瞿白低垂了眼睑。

柳小妖輕輕嘆了口氣，還是慢慢松開了放在瞿白腰間的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