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原來是去行善的

那是一棵已經枯了的古樹，雖然枯了，可樹根卻深深紮在地下，雖歷萬年不腐。柳小妖圍着那樹，左轉了三圈，右轉了三圈，高聲喊道：“小妖有事相問，還請爺爺賜見！”

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出現在柳小妖面前，他捋着自己花白的長胡子，拄着拐棍兒坐到一旁的大石上面，徑對着柳小妖道：“小妖精是想問，咱們妖怎麽進地府？”

柳小妖點頭如搗蒜，她半蹲在老柳樹精身前，雙手撫在老頭兒的膝蓋上，道：“爺爺，我想去找瞿白，哪怕真的只能跟他說一句對不起。”

老頭兒摸着柳小妖的後腦勺，嘆了口氣：“咱們妖精不同于神仙，想進地府，并不容易。”

“可是您有辦法，是不是？”

老頭兒看着柳小妖深水一般的眼睛，終于還是點了點頭：“第一個法子，有地府的人帶你進去，你自然暢通無阻。”

“這個時候，您就不要開玩笑了！”

老頭兒緩緩搖了搖頭，道：“若是實在找不到，也可附在将死之人随身佩戴的物事上，待那人陽壽已盡，便可随其魂魄入地府。”

柳小妖的眉頭蹙了起來：“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她即刻來了精神，跳站起來，對着那老頭兒抱拳作揖，道：“叨擾爺爺了，小妖就去了。”

“你不妨試試第一個法子！”老頭兒高聲喊着，可柳小妖轉瞬便已消失不見。老頭兒又嘆了口氣，回到了他那棵萬年不腐的老柳樹裏。

可是對于妖來說，要找一個将死之人，也沒那麽容易。柳小妖只能再一次求助艾大米。

艾大米這次神神道道的，換上了一件深褐色長袍，一頭長發披散，煞有介事的搖晃着簽筒。

在柳小妖等的不耐煩，正要生氣的時候，艾大米終于睜開了雙眼，道：“向西南二十裏，秦宅裏的秦青就是你要找的将死之人。”

“占蔔沒有差錯？”

“絲毫差錯也無！”艾大米手提長袍，站起身來，道：“柳姑娘還是快些去，當心那秦青死透了！”

柳小妖狠狠瞪了艾大米一眼，飛身出千秋鎮，向着西南方向找過去。

二十裏外的秦宅是一間大宅子。宅子裏面，死氣沉沉。柳小妖輕聲伏在最裏面那間房的屋頂上，揭開瓦片。

屋子裏身穿銀白色輕紗的小娘子即刻轉頭對上了柳小妖的一雙眼睛。

‘竟也是一只妖精。’柳小妖在心裏這樣想着，‘想必，躺在床上那人，是她丈夫，是和瞿白同樣的結局。’她的心一陣疼，想來那小妖精今時今日也不知道他丈夫究竟是因為什麽才致今日這般氣若游絲。

“姐姐到我府上來，是有事見告麽？”柳小妖還沒反應過來，那小娘子竟已站到她身旁，穩穩當當福身道：“我叫胡洛，向姐姐讨教。”

“不敢。”兩妖轉瞬間已飛至森林深處。

柳小妖負着雙手，背對着胡洛。

胡洛的眼睛裏帶着殺氣，她右手掌心已泛出瑩瑩白光，只聽到柳小妖說：“你不過是個修煉五百年的小妖精，如何打得過我？”

“我不許任何人打我丈夫的主意。”胡洛語氣堅決：“哪怕拼掉我這條命。”

“五百年的道行也不顧麽？”柳小妖轉過身來，面對着胡洛，道：“你知不知道，你丈夫之所以成今日這般模樣，全是因為你。”

胡洛蹙起眉頭。

柳小妖嘆道：“人與妖的結合，注定了沒有好結果。胡洛，你身上的妖毒，沒人幫你除去吧？”

胡洛僵住了，她死死咬住下唇，咬得口唇泛了白，出了血。

電光火石間，柳小妖想起妖的內丹可吸.毒，她對着胡洛問：“如果用你的五百年道行可換你丈夫活命，你願意麽？”

胡洛怔住了，五百年不是什麽彈指一揮間。為了一個凡人的一條性命，失卻五百年的道行，也許只換得他二十年的壽命，值得麽？

柳小妖也想到了自己，這問題不是只提給胡洛的。倘若當時瞿白中毒未深，又或者她不是修煉了千年之久的妖精，她的妖毒還可用內丹化去。為了一個凡人的幾十年壽命，放棄了幾百年的修行，值得麽？

過了許久，胡洛緩緩跪倒在柳小妖身前，扯着她的輕紗衣，胡洛求道：“我願意，請姐姐告訴我祛毒之法。”

“你可想好了！”柳小妖都在替她惋惜：“五百年，是多漫長的歲月。你救了他，他的輪回轉世依舊會把你忘得幹幹淨淨。”

“我想好了。”胡洛說的十分鄭重：“不論我修煉多久，只要我還是妖身，與秦相公就沒有絲毫的緣分。倘若舍卻我這五百年的道行能夠救他，天可憐見，讓我修煉成人，到那時，再與他續前緣。”

柳小妖揚起頭，看着陽光透過樹葉射出的光線，不禁想問：比起這世上的無情人，多情妖難道不是更加難能可貴麽？

秦家大宅裏，胡洛扶起秦青靠在床頭。

柳小妖坐在一旁的圓凳上，道：“你用內丹吸取他體內妖毒，我在一旁守護，也許能救他一命。”

“姐姐……”胡洛貪婪地看着秦青，卻對柳小妖說：“我相公若是病好了，将來你閑暇時，能不能過來看看他，就當是替我看了。”

柳小妖低低‘嗯’了一聲。

胡洛深吸了一口氣，阖上雙眼，吻住秦青的唇，将內丹送到他體內。秦青的臉色漸漸緩和，胡洛的眼淚卻也流了下來。這是一種告別，也許是生生世世的告別。

胡洛的內丹再回到她體內的時候，已變成了黑色。她最後深深看了秦青一眼，起身奪門而逃。柳小妖追出去的時候，她已經不見了，地上多了一只雪白的兔子，那兔子的眼睛裏仿佛還帶着淚。

柳小妖又回到了秦青的房裏，不知為什麽，秦青的眼角竟也挂着淚。

柳小妖對秦青說：“你要永遠記得你娘子啊，千百年後，她若能轉世為人，我一定盡力撮合你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