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夜白鬼差

也許新婚之夜真的只能說些吉利話，瞿白和柳小妖成婚之後，身體狀況急轉直下，沒有一個大夫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每到夜裏，瞿白睡熟的時候，柳小妖都會用她的內丹為瞿白續命，可瞿白的身體就像深淵一樣，怎麽也填不滿。柳小妖第一次感覺到，千年修煉的妖精竟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

上弦月，竹屋迎來了不速之客。來人身披黑色鬥篷，臉上戴着銀白色面具，正是鬼差的頭兒秋夜白。

瞿白此刻幾近昏迷。柳小妖以自己的妖力守護着瞿白，瑩瑩綠光籠罩在瞿白身上，她只希望他能活得長一點，盡她所能，能為他續多久的命就續多久，即便失卻她千年修行也心甘情願。

“他體內毒素已入五髒六腑，你即便祭出自己的內丹，也救不活了。”秋夜白的聲音很冷，冷的人聽不出絲毫情緒。

柳小妖的眼睛裏盈滿了淚水，她轉身正對着門口的秋夜白，道：“你是地府的人？”

“是。”秋夜白轉瞬已到了柳小妖身前，真的是倏忽之間：“我是鬼差秋夜白，今夜專門來拘他的魂。”

柳小妖的眉頭皺了起來，她是妖，妖沒有資本與天界、地府的神鬼相鬥。“能不能放他一馬？”

“即便我不來，也會有別的鬼差來。到那個時候，不止是他，恐怕你的千年道行都會毀于一旦。”

柳小妖的拳頭緊緊攥着，她微低下頭，低聲問道：“瞿白到底害了什麽病？為何城中最好的大夫都看不出？”

“你一定要知道？”秋夜白背負着雙手，一雙眼睛透着寒氣。

柳小妖‘嗯’了一聲，透着倔強。

秋夜白道：“你是修煉千年的妖精，不是七仙女，更沒有東華帝君為你祛除身上妖毒，妄圖與人結合，那人的結局只有死。”

“如此說來，是我害了他？”柳小妖的拳頭漸漸松了，她轉過身貪婪地看着躺在床上，氣若游絲的瞿白，眼淚順着臉頰滑落，滴到了地上。

“也是他命該如此。”秋夜白的右手從黑色鬥篷裏伸了出來，柳小妖眼瞧着瞿白的魂從肉體中分離出來，依舊那樣俊朗。

“瞿白！”柳小妖撲了過去，卻撲了個空。

秋夜白和瞿白的魂之間仿佛連上了一條線，瞿白的魂一出竅，便随着秋夜白消失不見。

“不要……不要！”柳小妖飛出了竹屋，飛到了天上，在整個東華大地上尋覓着瞿白靈魂的蹤跡，可是，一無所獲。

竹屋裏，瞿白的身體漸漸涼了。柳小妖守着那具屍首，七日七夜，可是卻根本沒有等到什麽回魂。

她其實只想對瞿白說一聲抱歉，只想對他說，他的下一輩子，她再也不招惹他了，讓他一世平平安安，壽終正寝。可是，她連說的機會都沒有。

柳小妖舍不得瞿白，更舍不得見瞿白的屍首埋于永不見天日的地底。她用盡百年功力，将竹屋冰封，瞿白的屍首，可以千年不腐了。但柳小妖卻再也沒有辦法永遠留在這屍首身邊，她的真身終究是一棵柳樹，在這兒多待一刻，她的道行便失去一分。戀戀不舍，卻不得不轉身離去。

千秋鎮還是老樣子，可柳小妖卻一改往日的活潑可愛。

艾大米提着兩壺酒進了柳小妖家門，後者正抱着雙腿坐在床上，一臉沒精打采。

“我不是給你算過了，非要求姻緣的話，只能和鬼在一起。勉強找人，沒好下場的。”

柳小妖白了艾大米一眼，搶過一壺酒，仰頭便喝。

艾大米撇了撇嘴，偏身坐到床上，慢慢品着自己帶來的酒。

“我還想再見瞿白一面，只一面就行。”柳小妖的眼淚打在酒瓶上，一顆接着一顆。

“我的姑奶奶，你這淚金貴的很，為了個凡人，值得麽？”

柳小妖的眼神裏帶着哀求：“你能不能幫我想個辦法，你和其他的妖不同，一定有辦法！”

艾大米擡手擦了擦柳小妖挂在臉上的淚，嘆道：“你不是常去人間聽書麽？不記得白娘子是怎麽從地府裏把許仙救回來的了？”

柳小妖耳邊響起說書先生的話：‘那許仙靈魂出竅，生生被黑白無常押回了地府！白娘子終于還是追了去，舌戰閻王，終迎得許仙還陽！’

“你是說，我可以去地府？”

艾大米點了點頭：“即便他命該如此，再難還陽，你怎麽也能再見他一面吧。”

柳小妖即刻抓住了艾大米的手腕，道：“你一定知道地府該怎麽去，對不對？”

“愛莫能助。”艾大米搖了搖頭：“我老家那個地方，沒一個敢去地府的，除非想要灰飛煙滅。自然也就沒誰打聽地府入口。”

柳小妖轉了轉眼珠兒，側身就下了床，道：“我去找爺爺，我不清楚的事，爺爺一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