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兵敗如山倒

在祖祭司兩番佯攻為昭穆尊與狂烯制造機會試探水石穴護陣之後,長生殿方面對此已有相當的心得,雙城之間劍拔弩張氣氛已至極端。

第二次的試探,狂狶憑着一股猛勁硬闖太極八卦陣,反被陣中電流所傷,若非昭穆尊及時出手,怕是會電個亮晶晶。身為一名以電為招的武瘋子,遇到這種事情還真不是一般的倍感挫敗。

“哼,玩電出名的戤戮狂狶,竟被電流所敗,真是丢人!”

聽到他自嘲又憤怒的抱怨,彜燦天出言勸解:“玄門陣法非你所長,不用挂懷。”

問天敵疑道:“祖祭司說能協助排算,至今仍無進展嗎?”

昭穆尊不鹹不淡回答:“吾與祖祭司已排算出大部分循環規律,只要祖祭司能破解最後一道關鍵,便可告成。”

“嗯……”看着一派平靜的昭穆尊,問天敵若有所思。現在的昭穆尊既無最初會面時的冷傲疏離,亦無與尹秋君撕破臉皮的狂躁狠辣,甚至連初入長生殿時的認真專注也不存幾分。莫非他之心态又發生何種變化?

思量間,祖祭司手握羊皮卷進入大殿,蒼老疲憊的面容上透露着如釋重負的欣慰。

“匃皇。”

“免禮。”

“衆人久等了,這便是完整的規律圖。昭穆尊拿去吧。”

接過羊皮卷,昭穆尊緩緩展開觀看,開動腦筋計算核對,片刻之後,對彜燦天道:“盟首,關于破太極八卦陣的安排,希望能交吾全權處理。”

“全權處理?如此有把握?”

“曾經身為玄門道徒,太極八卦陣的排布與解法,是一種自我挑戰。”

昭穆尊眼簾微垂,眯起的雙目中透出一股強烈的殘冷執念。

六弦之首可排此陣,那麽昭穆尊必能破此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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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昭穆尊,此陣就由你主導。”彜燦天取出匃皇令,交予祖祭司:“既然萬事齊備,傳吾之令,即刻集結大軍。祖祭司,你留守虺尊殿。傳信魔界,助吾攻勢。今夜,吾誓破天荒不老城!”

“是!”

衆人各自開始整裝備戰,問天敵眼底同時閃過算計的精光。

暗夜天荒道,冷霧殺意濃,就在月陰西移之刻,彜燦天親領大軍,欲取不老城。

天荒山道守軍早已設下重重防護,巡夜執守發現長生殿氣勢洶洶的兵馬,立即點燃事先埋好的火藥,巨大的爆炸聲既是第一層阻攔,亦是雙城終戰的開啓訊號!

另一方面,冷泉少暗帶奇兵直奔不老城外,卻遇梁堂百回槍一夫當關,槍身揮舞分劈之間,長生殿精兵立時損傷。

百回槍一記回旋九霄,冷泉少不敵身亡,漫天飛血之時,紅色炎流悍然而起,魔界戰将自側方殺入。

“魂斷黃泉!”

“天音弦舞!”

弦之利,火之熾,交織出逼命的殘光冷影。

翠山行擋下強招,白雪飄配合補位,雙道者目有冷怒:“魔人!休想踏入半步!”

戰局一觸即發,西城風流子與麝姬遠遠隐藏在戰局之外,互相挖苦。

“咦,竟是玄宗的美男子。”

“是啊,可惜你任務在身,搭讪的機會也給黃泉吊命搶去。”

“黃泉吊命不解風情,早知會對上翠山行,吾與他交換。”

“哈,時間到了。前往切斷長生殿回援之路。”

“走吧。”

巧智、巧謀,魔将出驚人之語,戰事愈發詭谲難定,長生與不老之争,将在今夜劃下尾聲——

鏖戰方起,識玲珑坐在繡床邊緊張地絞動着手中絲絹,擔憂不已:“啊,長生殿此次聲勢如此浩大,義父……義父真正沒關系嗎?還有風蓮……九章伏藏……九章伏藏……”

倏然房門洞開,一陣疾風卷入,識玲珑愕然擡頭看着來者:“冷……”

不待她詢問,肩胛一痛,已被封鎖啞穴,制住行動。

無法動彈,只能任由來者撩開床帳,按下壁上機關,将自己塞入房內暗格。識玲珑心中焦慮,瞪着對方,一雙美目透着急切和質疑。

随後,她便瞠目結舌看着對方在自己面前煙消雲散。

……

水石穴中,昭穆尊來到陣法邊沿,對問天敵與狂烯道:“接下來就請你們護持。”

問天敵颔首,心中自有一份意味深長:“自己小心。”

“嗯。”

昭穆尊邁開步伐,護泉神像乍現光芒,扭曲異動的空間卻擋不下昭穆尊沉穩邁進的腳步。

直入陣中,氣流幻化,巨大的太極八卦印在地面盤亘運行,讓人進退不得。

昭穆尊凝神觀察陰陽氣流流轉方向以及卦形變幻,雙手随之運化玄門道力:“雲陽坎水,天幹在戊,地支在子,其數一六。”

法印結,陰陽蕩,昭穆尊施展道玄密咒,手中金芒耀目,彙聚雷光電爍,太極八卦陣內電流四散,逆行颠倒。

昭穆尊見狀停止施咒,足踏玄力,步步逼近陣眼:“水火金木土,五行克中度。八卦循環位,極像陰陽破。”

“操天道.化兩儀.金鎏太極影!”足底太極印逐漸停止轉動,他拔起身形,化出玄宗道印,淩空直壓陣眼,陣法應聲而碎!

“哈哈哈……成啰成啰!”對此陣深惡痛絕的狂烯不禁快意而笑。

就在衆人松懈之刻,突然,一股強烈氣流自消失的陣眼中暴旋而出,昭穆尊心中微訝,不及脫身,已被卷離。

問天敵急道:“嗯?事有蹊跷!”

氣旋消失,陣法重現,太極驚幻化,卦象穩四方。

“我們中計了!”

狂烯惱怒不已,直接拔出戤戮刀恨道:“哼,以為沒了昭穆尊,我們就沒辦法破陣嗎?雷光斬!”

目睹狂烯狂言狂舉,問天敵并未阻攔,任由他一刀劈下,紫電光馳并同強悍氣勁掃出,地動山搖,就在電光與陣勢接觸瞬間,八卦陣第三式啓動!

一陣不穩的暈眩過後,黑暗降臨。

狂烯往前踱了幾步,卻是完全找不到方向:“黑漆漆,這是什麽鬼地方?”

轉身往左右再探,察覺一股清聖之氣自另一頭傳來,狂烯頓時警覺:“你……不是問天敵!”

“是,也不是。”

“什麽意思?!”

“問天敵只是一個身份。”

狂烯領會此話深意,不禁怒從心頭起:“我明白了,你是潛伏的另一個暗樁!”

“徹底深入核心,找尋破解淚陽與連命術之法,瓦解長生殿,正是吾的目的。”

狂烯怒不可遏,哇哇大叫着揮掌進攻:“你讓戮神狩代死,也是無恥小人!”

雙掌交接,佛光微閃,問天敵冷然道:“悟僧是為吾死,也為你死!”

“滿口荒唐!喝——!”

狂怒攻心,體态變化,戤戮刀狂舞,劃破陣法空間,兩人立足荒野山崖之畔。

“嗯……這個地方?”

見狂烯疑惑,問天敵開口解惑:“縮地之術。此地在不老城北方三十裏。”

“很好!盡展你的能為吧!”

狂者會魔佛,下一招,已是毫無保留的豁命交擊。

……

雙旋氣流停止之時,昭穆尊穩住身形,四周景象已然變化。

青翠竹林中微風拂面,耳畔傳來沙沙的枝葉摩挲之聲。

昭穆尊閉目聆聽,遠處尚有潮浪的聲音。

不老城周遭并無海域,必是陣局所化。

哼,棋差一招,未料蒼還在太極八卦陣中設下連環陣。

不過……此陣卻是簡單之陣。

到底是輕敵,還是不老城已無能人?

竹林深處,一道光芒閃爍,昭穆尊隐隐預感到什麽,徑直走向那道光束。

“請君入甕?吾就探你一探。”

陣勢再變,清幽的竹林消失,眼前是一片空闊海域,浪潮輕輕沖刷着銀白色沙灘,竟頗似昔日道境東海——

識破障眼之術,昭穆尊徐徐轉身,仰視純淨得毫無雜質的蔚藍色天空。

“這種琴聲,嗯……”乍然擡眸,眼中一片淩厲,久違的興奮在胸中躁動:“是你!你果然未曾離開不老城!”

四面潮浪随着術法變化漸漸隐去,高大巍峨的山峰矗立眼前,直入天際雲深不知處;山門外古樸的香壇中散逸着清雅焚香。

無數道子或三三兩兩而聚,或獨自出入上下,一派安定繁榮之象。

山門上,傳承千年的陰陽儀鏡高高懸挂,“玄宗”二字分列兩側,虬髯有力。

昭穆尊怔了怔,帶着難以言明的情緒低聲道:“玄宗總壇?”

旋即無聲而笑:“造出這幅幻境,是又要顯擺你六弦之首的大義凜然嗎?別故弄玄虛,現身吧,蒼——!”

“昔日門徒百千,昔日玄宗同修,道魔大戰一體同心,不料爾等竟為私利勾結魔界,百千門人盡毀汝等利欲熏心!”

幻象消失,琴桌從天而降,玄宗山門前,六弦之首昂然而立:“叛徒金鎏影,時至今日,你還要助纣為虐嗎?此時止步,猶可補救;執迷不悟,終是極端!”

“哈哈……止步?你是否有所誤會?”昭穆尊冷冷一笑:“吾與長生殿合作破裂,所以給你們擊破長生殿提供便利,不代表吾有意向你乞憐!”

六弦之首聞言,冷意逼面,一手挑起琴弦:“那麽,這将是最後一戰!”

“正合吾意!”

琴聲似劍流,聲聲憾肺腑,昭穆尊不疾不徐,左手輕握雲龍,右手一化玄法。

“操天道.化兩儀.雲龍流鎖!”

六弦之首內力化入琴弦,無上道威擊破迅猛之招。

“叛徒,可知吾昔日留情何來?叛徒,可知吾今日憤怒何來?”

一聲聲,一句句,威壓逐漸加重,雙手撥動琴弦,如行雲流水,铮然琴聲震動掌心,昭穆尊再接其招,方才驚覺先前數戰,對手竟是壓抑自身威能。

看着自己崩裂的虎口,昭穆尊不怒反笑。

很好,六弦之首終于不再壓抑,不再克制,不再回避!

“對你留情,是望你回頭向善,留着性命贖還殘害同胞之罪。對你憤怒,是忍無可忍你為私欲,持續殺戮無辜,此等孽道,留命何用!”

“往事何需再回首?蒼,你可知你最令吾反感的是什麽?自以為清高卓越,自以為立于鳌首,道貌岸然的姿态!出劍來!今日今時今地,你吾了斷明白!”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蒼之威能勝于他,可他就是不甘!數百年同修生涯,數年道魔大戰,蒼從不肯認真對待他的挑戰。

對金鎏影而言,這是輕慢,也是侮辱。

昔日種種,已不可谏;舍棄一切,生無可歡。

戰吧!全力一戰,長久的恩怨糾葛,長久的心魔糾紛,終要一個落幕……

匃皇領軍出征之後,祖祭司便開啓了血蛛毒林之中重重機關陣法。

鑒于風蓮曾先後與血斷機及水蓮火蓮深入毒林,屍人道虺蟲坑等地皆設下毒嶂,改變通路,越是深入,越是兇險。

如今殿內兵力捉襟見肘,魔界又不可盡信,身為心腹之臣,當此大戰之際,祖祭司不得不留在毒林顧守,連天殘哭麻衣也守衛在虺尊殿之外。

為保根本不失,祖祭司特令鬼針叟将藥人盡數轉移到血腥池內暫避。

不老城外喊殺聲震天動地,毒林入口,風千雪再度現身,儒劍劃開沉重邪氛,挺身而入,蕩起風嘯震四方。

掌握兩份機密地形圖,抄小路如入無人之境,雖有守衛出現阻攔,但利落的罪惡坑殺人劍法起起落落,見神殺神,見佛殺佛。

行至虺尊殿外圍,冷光忽閃,飄忽的人影與刀影模糊不清,快而冷的刀式形成一張綿密之網,一阻風千雪來勢。

“赫赫赫……好個罪惡坑出身的丫頭,出手如此殘狠。”

祖祭司手持骷髅魔杖立于虺尊殿之前,足底陣法回力反彈,風千雪破開刀網閃過陣法之攻,冷笑道:“對付閣下等人,使用罪惡坑的手段也是剛好匹配。”

“哼,單槍匹馬闖關,還敢口出狂言,真是不知輕重。”

哭麻衣刀挽紅華,再起攻擊,淩厲的攻勢迫使風千雪漸漸踏入陣法之中。

祖祭司魔杖頓地,困鎖之關影響風千雪動作,然而儒劍之威依然不減分毫,哭麻衣的殺手刀法對上她亦難尋得破綻。

“血冥哭殘!”

狠辣刁鑽的刀鋒掃過,風千雪旋身一扭,一縷斷發随着刀風飄落,右手劍鞘猛擊哭麻衣大臂,正中麻穴;左手劍光耀目,蕩星之招氣勁四溢!

怎奈哭麻衣藥人之身,不畏傷痛,持續猛攻,風千雪借方才震動之機拖開束縛,挪移游戰,觑得空擋怒贊祖祭司一劍。

陣法當即反應,升起氣牆擋住這道不懷好意的劍意,祖祭司面色陰冷,死盯着風千雪,雙唇蠕動,低聲吟誦長生殿古老咒術。

風千雪踏空行步,自上而下發動劍招,劍尖與哭麻衣刀身接觸瞬間,哭麻衣頓時感到一股沉重壓力,足下地面龜裂。

危急之刻,祖祭司魔咒應效,風千雪只覺無形之力攫住四肢五骸。

“赫赫,風千雪,這是輕敵的下場……受死吧!”

風千雪無所畏懼地沖着哭麻衣一笑:“所以我才說,罪惡坑的待遇跟你們剛好匹配。另外……你的刀法雖快,與我兄長相比還是不夠。”

哭麻衣不予回應,手腕翻轉欲下殺手,就在此時,快得不及眨眼的犀利刀氣阻斷殺招,白色殘影卷走無法動彈的風千雪,停步回首一瞬,清秀的面容上閃過一絲壓抑的暴戾。

“無事吧?”

白衣青年放開風千雪,皺眉觀視她身上是否有任何不妥。

“無恙。”風千雪躲在他身後避開祖祭司視線,指尖暗凝道力,灌入數個關鍵穴道,解開禁制。

“嗯……羽人非獍。”

“沒錯,正是家兄。我有承認過自己是獨自前來嗎?”說完這句,風千雪深深地鄙視了一下自己從寰宇奇藏那裏感染的故弄玄虛話術。

這樣不好,故弄玄虛是病,得治。

心念一轉,風千雪力提真氣便欲闖陣,哭麻衣被羽人所攔,勘魔之刀歷經風霜已甄化境,飛散的白羽在血色毒林中飄飛無定。

祖祭司怒道一聲“休想!”,骷髅權杖綻放紅芒。

“鬼顱赤電!”

風千雪腳踏玄門八卦步,在繁複的陣局中找準了方向,身後襲來的氣勁亦被人攔阻——

“飒風沾,問途寒,誰與共飲?誰敢擋關?燕戟歸命人不還!”

久違的詩號,魁梧的身影,孤問槍在地上拖拽出令人膽戰心驚的催命之音。

“燕歸人!”

祖祭司面色驟變。

是了,孤問槍昔日被識能龍用以擊破長生殿入殿通道,當時槍身深入地底數丈被亂石淹沒,衆人并未挂心,如今此神兵又回到燕歸人之手……刀戟合流,威震江湖,原來這便是風千雪的依憑!

祖祭司雖受震懾,但畢竟身經百戰,臨危不懼,橫仗胸前,催動陣法之能:“以為這樣便能破陣,小觑長生殿了!”

心知破陣要緊,風千雪心無旁骛,手指靈活變幻結印。

來此之前,弦首與風蓮已經交代過要點,可以一試!

“擊築落月.定掃鬼方!”

儒門術法運使,點點星芒在指掌間流轉,儒氣騰耀,尚隐藏着幾分道力,背上劍氣合威,頓時陣中氣走陰陽,反沖陣眼,牢不可破的陣法空間內,被生生逼出一線通道!

“嗯……!”

見風千雪躍入通道,祖祭司憂心風谷內虺尊安全,急欲阻止,奈何燕歸人槍勢咄咄逼人,細微顫動聲入耳,暗處更來無敵暗器,哭麻衣與祖祭司不妨驟傷!

“這是……”

“風起了,蟬鳴了,你聽見了嗎?”

……

毒林內鏖戰方興之時,長生殿外,昔日紅月血海今日萬丈深坑背面,冷風呼嘯,靈符盡散,一人現身狹窄絕壁,手持漆黑嵌銀的異域陶罐。

絕壁上一塊岩石顫了顫,遲緩移開。

“主人,可以進入了。”

來者鑽入狹窄入口,佝偻身軀走過長長的暗道,數百步之後,空間終于開朗。

“想不到長生殿竟有如此密道。”

“呵呵呵……是啊,彜燦天正是利用此道往返于雙城之間演戲。”鬼針叟陰測測的笑聲一如平常,然而看向對面輕搖白羽扇的男子時,目光卻顯詭異:“他不會知曉吾将此密道留給主人不時之需。”

“嗯,做得很好。”寰宇奇藏颔首表示贊許。

——就在那日賈子方軀體将毀之刻,立于旁邊的鬼針叟被蠱毒感染,不知不覺毒素漸入腦部,逐漸淪為他的第二顆暗棋。

寰宇奇藏神色冷淡,将手中陶罐遞給鬼針叟:“吾前往虺尊殿風谷,你将此物投入血腥池。”

“是。”

“毀掉所有藥人。”

“遵命。”

寰宇奇藏翻轉羽扇,浩劫劍入手,徑直通過長生殿內部路徑進入虺尊殿後方。

風谷之內,風千雪正在等待,見他施施然而來,嘴角抽了抽:“我們費了這麽多力氣,軍師先生卻如同信步閑庭。如此通天的威能,早該伸出援手破壞長生殿了。”

“不到時機,不宜輕動。”

寰宇奇藏來到風千雪身側,凝目觀望風谷深處身軀龐大的虺尊。

“淚陽關鍵在虺尊腹下之卵,不死淵源則是由虺尊孕育而成。欲破淚陽,先除虺卵。嗯……風千雪,讓吾見識玄宗乾坤法陣之能吧。”

話落,浩劫劍出鞘,鋪天蓋地的靈符席卷風谷,風千雪玄宗道印離體而出,道眼開通,手中乾坤力,足下陰陽流,正是玄宗道威借乾坤,周天八卦分陰陽!

巨大法陣之力強行将虺尊身軀拖離,下一瞬,風千雪背後儒劍亦出鞘。

“九劫血災!”

“吞吐雲荒!”

爆響過後,塵沙彌漫。

天際最後一顆淚陽搖搖欲墜,天地陰陽恢複平衡,萬物回春;火焰魔城天魔像上,佛眼泣淚,為衆生而欣慰,佛淚化珠,緩緩落入紅發白衣的魔人手中。

侵害武林許久的淚陽奇象,終于徹底解除!

太極八卦陣中,六弦之首與天橋之主戰得正酣。

一為玄宗英靈出劍,一為個人頂峰握刀。

劍影琴聲,拂塵揮眼劍氣來;血花之中,已知這是最後一局。

昭穆尊衣帶染血,一身塵埃,多處受創,軀體已然無法承受,然而頑強的毅力,驅使他力戰到底。

執着為魔,其實他又何嘗真正看重宗主之位?何曾想要享受衆人頂禮膜拜的感覺?天橋修行數百年,他又何嘗有一天放下他想要放下的曾經?

當僞裝逐漸卸除,曾經昭穆尊所擁有的一切支離破碎到一片狼藉之後,他才徹底明白,金鎏影依然是金鎏影。

此戰之于蒼,是清理門戶、是讨還公道;而之于他,與背叛無關、與陰謀無關、與野心無關,只為一個不甚明朗的答案,只為一份多年無法放下的執念。

握刀的雙手血跡斑斑,受創的肺腑連呼吸也困難。

原來六弦之首竭盡全力是這樣的程度,哈哈……哈哈哈……

蒼稍停劍式,最後一次确認:“已走到最後一步,金鎏影,你——還不肯停步嗎?”

“不到最後一刻完結,又豈知最後結果?來吧——最後一招!”昭穆尊用盡全力,将玄宗密式與化外天絕學盡數融入雲龍斬中:“操天道.化兩儀.天光雲海現鎏影!”

蒼微垂眼睫,意識中倏然閃過第三粒淚陽墜地之象,口中輕嘆:“唉!”

一聲輕喝,左掌操動兩儀真元,右掌凝合至聖法光,白虹劍流發出耀目之光,三光合彙現道威!

“玄宗道威.白虹貫日!”

雙光交接剎那間,爆塵飛沙掩天日,紅塵只聞一聲斷——

“弦首——!”

在冷無霜失控的驚呼中,白虹貫穿雲龍斬,直沒入昭穆尊胸前。

汩汩鮮血自昭穆尊口中湧出,他低頭看着胸口劍身,再擡頭之時,臉上竟露出一抹笑容:“……蒼,你依然……如此令吾厭惡……”

六弦之首無言。

靜谧中,惟有昭穆尊斷斷續續的笑聲。

“哈……哈哈哈……”

結束了。

從道境到苦境,從四奇之首到天橋之主,從公法庭到長生殿……他所糾結執念直至瘋魔的問題,在他抛棄一切失去一切之後,最終得到答案。

心中,昏昏茫茫;手中,一無所有。

蒼拔出白虹,迅速轉身,留給他一個飄忽的背影。身體,也就那麽無能為力地倒下去。

冷無霜心驚膽戰快步上前接住昭穆尊,心道為什麽自己總是趕在最狗血的時點到場,人生能不能別老這樣戲劇化。

雖然曾被昭穆尊下過黑手,不過人民內部矛盾可以關起門慢慢讨債,看見他此刻渾身是血的慘狀,冷無霜也難免倒抽涼氣。

白虹留下的創口直接戳穿了昭穆尊胸膛,卻是劍偏三寸,避開心肺要害。

冷無霜長長舒了一口氣,利落地點穴止血,然後才看着蒼的背影,吞吞吐吐試探道:“弦首……”

六弦之首對着虛幻的玄宗總壇微鞠一躬:“玄宗衆位英靈,蒼只能做到此了。”

——言罷收陣離開。

那片幻化的蔚藍天空,與道境如出一轍的澄澈,也随着施術者的離開而消失。

冷無霜繼續為昭穆尊做急救處理,昭穆尊則一臉麻木地想着,是啊,什麽都不存了,道境化為焦土,封雲山僅餘殘景。

當年毅然決然離開家族獨自前往封雲山求道的少年,也不知消磨在了歲月的哪個地方。

“大哥,将他送回六極天橋。口訣方才已經告知你了。”

冷無霜匆匆做完臨時處理,将昭穆尊交給随同的羽人非獍。

羽人動了動嘴唇想說點什麽,最終只有一句:“小心。”

“好。”

目送羽人遠去,冷無霜拔足狂奔,從一條廢棄的荒徑進入不老城內苑,僻靜的廂房內,侍女早已備好所需之物,見她趕到,立刻開始幫忙。

……

激戰已至尾聲,不老城太傅太師突然反叛,原本占據主動的識能龍陷入困境。

魔界戰将步步緊逼,與長生殿兵馬合圍,太傅太師的行為更讓識能龍腹背受敵,雖然心有防備,依然遭到暗算。

危急之刻黑發劍者領萬聖岩與酒黨援兵加入,暫時頂住了長生殿進攻,混戰中靛羽風蓮失去行蹤,識能龍被人形師帶走,九章伏藏心底莫名不安,便鑽了個空子返回內苑。

看到回廊中急急亂跑的識玲珑,九章心念一動:“小姐!”

“啊,九章伏藏!看到你太好了!”

“小姐,外面十分危險,你怎能離開內苑?”

“不老城幾乎都被攻占了,內苑也不安全。”識玲珑拽着九章伏藏的手:“快,跟我走,義父有告訴我,若有危險去找弦首。”

“嗯?”九章訝異地低吟一聲,識玲珑索性兩手拖着他,焦急道:“快走啊,九章伏藏……我,我不想你出事。”

九章見狀疑慮頓消,心中竊喜,若能破太極八卦陣,亦是去一禍患,便跟着識玲珑進入水石穴。

六弦之首坐鎮陣眼,聽識玲珑講述外面情況之後,陷入沉思,手指掐算:“嗯……風蓮失蹤?”

就在他凝神思索之時,九章伏藏突然發難,掌心聚力,自背後兇猛偷襲!

殊不料,六弦之首亦同時回身,以掌對掌!

九章驚愕之餘,竟見識玲珑目光冰冷,一道劍氣自手中奔襲而來,猝不及防!

“噗……!你……你不是識玲珑!”

“你這種別有用心的人就別再禍害無知小姑娘了。”

扯掉掩飾,拔出利劍,冷無霜與六弦之首圍攻九章伏藏。

“哈!好個局中局!”

九章冷怒,弦首從容道:“能換得長生殿主入局,亦非簡單之事。”

“那麽靛羽風蓮,還不現身?”

“咿呀呀,九章兄……不,該改口稱殿主。昔日弦首以不老神泉與殿主換得赤雲染解藥,此中關節,吾在不久之前才明白,殿主真是好耐性,竟不惜屈尊降貴。”

“哈哈哈……何必多言?喝——血鞭黃泉!”

“小心!”

三方圍困,陣法加成,九章伏藏縱然能為強悍亦略感吃力。

身形騰挪變幻,血邪令招招殘狠,不落下風的争鋒,卻是暗自硬撐。

突然間,陣眼震蕩,強大魔威直襲玄門陣法,六弦之首面色微變,抽離纏鬥,試圖穩固陣法運轉。

“七邪荼蘼.阿蘭聖印。”

魔能道威互相侵襲,驚天動地,九章抓住時機,血邪令最強一式擊出。

內外相擊,陣眼爆散,六弦之首當即受創!

“長生殿主,初次見面,幸會。”黑衣魔者閑閑而立。

“異度魔尊,真是威勢滔天。”驚愕于魔者的親身到來,九章伏藏心底又滑過一陣不祥之感。

“作為合作夥伴,自當盡力而為。”魔者忽然轉了視線:“六弦之首,別來無恙乎?”

“襲滅天來,”蒼忽然嘔紅:“噗……”

“弦首!”冷無霜趕緊上前扶着。

自昨夜至今,連番戰鬥奔波,三人皆已消耗太多內力,如今魔之尊者駕臨,勝算更加渺茫。

蒼強抑內傷,密音傳聲冷無霜與風蓮:“護吾毀泉!”

風蓮與冷無霜相視一眼,豁力出擊,邪魔雙雄達成默契,齊齊出手欲取二人性命,形勢岌岌可危。

“伏天王.降天一.怒海蒼流!”

六弦之首不顧傷體催動內力,玄門密式直入地底,不老神泉瞬間爆裂!

“走!”

毀泉成功,風蓮與冷無霜不敢戀戰,立刻抽身而退。

“不老神泉……!可惡!”

九章伏藏氣急敗壞,下一瞬卻恢複冷靜,看向襲滅天來:“魔之尊者,感謝此回相助,長生殿允諾之事,必會完成。”

襲滅天來撥動念珠,似笑非笑,意味深長:“魔界當然相信貴殿能履行承諾。”

“嗯……吾尚有事處理,魔之尊者請自便。”

“請。”

九章伏藏進入不老城議事廳等待衆将會合,心中難得有一股志得意滿。

看到問天敵露出驚訝的表情,他甚至感到愉快。

不過接下來他所接到的消息,卻讓他再也得意不起來。

第一個消息,戤戮狂狶戰死,昭穆尊失蹤。

狂烯等人本就是長生殿預定的人造兵器儲備糧,死了便死了,正好加以利用;不過昭穆尊失蹤生死不明,道門血液的野望就待定了。

第二個消息,魔界雖有援兵,但被萬聖岩酒黨聯合阻攔,并無太多實際幫助,吊詭的是長生殿人馬損失慘重。

第三個消息……不,已經是噩耗了。

長生殿被人抄老窩,祖祭司戰死,虺尊殿遭襲,蟲卵被破。

九章伏藏瞬間氣得暴跳如雷。

虺尊卵之失尚可勉強承受,可祖祭司竟然死了,此痛不下于斷臂!

僥幸逃出的小兵看到匃皇震怒,抖抖索索從牙縫裏擠出第四個噩耗。

鬼針叟叛變,長生殿所有藥人盡毀。

“鬼針叟——!”

還未來得及打掃的不老城中想起九章伏藏的怒吼。

“藥人盡毀?嗯……”問天敵若有所思,神色晦暗難明。

九章伏藏停止暴走,警覺道:“問天敵,你在想什麽?”

“想我們的合作利益還剩多少。”

“你想停止合作?”

“如果匃皇所能提供的利益無法支撐吾之野心的話……”

“哼,你忘了潛藏中的一頁書嗎?”

“一頁書也是魔界的目标啊。”

“你……!”

“好了,事已至此,争執無益。得到一座毫無用處的廢城,長生殿又遭遇如此損失,匃皇可有想好下一步怎樣走了嗎?”

“下一步……”

九章伏藏心念百轉,五內俱焚。

當今之計……看來惟有與虎謀皮。

“元祭司!”

“在。”

“聯絡魔界,就說吾會盡快完成他們的條件。”

“是。”

問天敵試探道:“匃皇要與魔界合作?”

“今日魔界出兵相助,已表明兩者合作關系,上了一條船,無從掙脫。否則,吾要如何應付逃脫的六弦之首與靛羽風蓮?況且,識能龍也被救走……”

九章伏藏拳頭捏得嘎嘣響。

問天敵垂眸掩住目中冷色。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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