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術廉是葉懷霁的貼身侍衛,武功高強,扮做随從,也未減身上銳氣,他買了兩份的金絲糕。剛出爐的金絲糕,捧在手心還冒着熱氣。

掀開車簾送進來時,就看見長鳶跪在葉懷霁腳邊,輕輕扇着扇子,衣袖翩然,眉眼低垂,即便穿着民間男子的衣裳,也難抵傾國姿色。難怪皇上身為天子,也跨不過這一關,确實有妖禍衆生的資本。

術廉把金絲糕遞到長鳶跟前,“好好試毒,試完了再給公子吃。”

長鳶微微點頭,接過了金絲糕。

熱騰騰的金絲糕冒着撲鼻的香氣,她接過後,看了一眼葉懷霁,見他并未睜眼,依舊是靠着軟墊假寐,她便拿起了一塊金絲糕放進嘴裏。

此時的馬車又開始往前走,她的身子微微晃動了一下,輕輕咬了一口糕點,頓時香味溢滿了整個口腔,雖然做的沒有皇宮裏的好,但也不錯了。

她一口一口的吃着,嘴角的糕屑不小心散落在身上,她也舍不得浪費,将掉下來的糕屑撿了起來,一并放進嘴裏。

但就是這麽個舉動,正巧被睜開雙眼的葉懷霁看在眼裏。

長鳶還保持着将糕屑放進嘴裏的動作。

四目相對間,長鳶心中生出了幾分尴尬,慢慢的将手放下去,小聲地說:“皇上……公子,好像沒有毒。”

葉懷霁唇角上揚,“哦,沒毒,那就都吃了吧。”

“都給我嗎?”

“嗯。”葉懷霁慢慢閉上雙眼:“掉的就別吃了,到了裕洲會有更多好吃的。”

葉懷霁不說還好,他這麽一說,長鳶的臉莫名其妙的就紅了起來。

不過轉念一想,也是好事。

至少只有葉懷霁一個人看見她如此,若是被湛襄看見,以他那個脾性,回到魔界指不定怎麽編排她。

想到這,長鳶又默默的将剩下來的一塊金絲糕吃進了肚子裏。

馬車滾滾,從京城一路往南走,走了兩日,便到了裕洲。

因為是微服私訪,只通知了當地的知府,但提前囑咐過,不需要鋪張浪費,所以并未有人迎接。一行人也沒有入住官員驿站,而是選擇住在了當地最有名的仙家第一樓。

長鳶剛進客棧門,賓客盈門,叫喊聲、聊天聲,此起彼伏。小二更是在各桌之間來回的奔波。聽說這仙家第一樓在江南、江北兩地均有分店,生意紅火不說,服務也精良。

尤其是這酒家裏自釀的醉裏香,比外頭買的所有酒,都要好喝。

許多百姓覺得名聲過于吹噓,抱着懷疑的心思來買上一壺,喝完後都醉倒在這醉裏香的回甘裏,以此反複,這醉裏香的名聲也就越來越大,到最後成了千金難求,需要靠熟人介紹才能買上一壺。

長鳶一行人放好行李後,就随着葉懷霁出門,從仙家第一樓往南走,拐過末栀巷就會到裕洲的柳溪,整條溪流貫穿城東和城南,并且将兩岸的百姓都連接到了一起。

此時正值秋風濃郁時節,沒有夏日炎熱,也沒有冬日寒冷,走到柳溪岸邊時,便看見了不少的百姓正結伴而行,或是踏青聊天,或是趕往家中。

長鳶看了看那些百姓的身影,覺得莫名的有些羨慕。

湛襄小聲的問:“公子,您沒事吧?”

長鳶回眸,“沒事。”

“那就好,我還怕那狗太子獸性大發,在車裏就對您……”

湛襄沒敢繼續往下說。

長鳶臉色有些難看,“所以你前日裏看我那種眼神,莫不是以為我跟葉懷霁做了那等事?”

中途休息時,她不免要下馬車。

一下馬車就能看見湛襄那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欲言又止,還一副嘆息搖頭的模樣,好似她被人欺.淩得不成人樣了。

當時她還不懂,原來那個眼神是這種意思。

長鳶揚起手,做出了一個殺意的手勢,“你小子,等回了魔界,本尊有你好看的!”

“別別別。”湛襄嬉皮笑臉的握住了長鳶的手,“我這不是擔心您嗎?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要真有事,我非跟那狗太子拼命不可。”

長鳶怒氣沖沖的甩開了手,冷冰冰的說:“你也就長了這張巧嘴。”

話音落下,一艘船就停在了岸邊。玲珑八寶四方船,四角都鑲嵌着璎珞,畫舫周圍還挂着紗幔,船上有人,引着葉懷霁上去後,他們幾人也跟着上去。

剛走到畫舫裏面,就看見三名妙齡女子正坐在椅子上,為首的女子身穿淡紫色軟煙羅紗裙,飛雲髻上插着好幾支金縷點翠流蘇簪,她身姿妙曼,抱着琵琶,臉上還帶着白色珠簾掩面。

絕美面容在珠串的晃動下,顯得愈發的動人。

見人進來,三人站起身來,為首女子抱着琵琶福身,聲音如娉婷袅袅,格外動人,“各位公子好,奴是翠煙樓的妙兒,今日便由奴為各位官人彈奏一曲。”

那妙兒真是妙人兒,長得好看不說,聲音也好聽,這一聲官人下來,不少男子都酥軟了身子,尤其是湛襄,站在身邊,眼珠子都快落到了妙兒身上。

長鳶見不得他這幅賤兮兮的模樣,用手捅了捅他的腰,小聲地說:“收起你那副色眯眯的模樣,被人看見,知道你沒有淨身幹淨,小心把你抓回去重新淨身。”

湛襄一聽,吓得打了個寒顫,連忙收回了目光,“公子,你莫要吓唬我,我這些日子在宮裏,已經受夠了那些閹人,我可不想被淨身。”

長鳶瞥了他一眼,沒有接茬。

她細細的望着妙兒,見她端坐在椅子上,抱着琵琶開始彈奏,十指撥彈,清脆而明亮的琴聲便映入耳中,此時的畫舫已經開始向着湖中心移去,随着畫舫的異動,妙兒的嗓音也随之傳來。

妙兒身為翠煙樓的頭牌,嗓音猶如黃莺啼叫,十分動聽。旁邊的紗幔随風而揚,輕輕的垂落在妙兒身上時,撥動着她的珠簾,她那若隐若現的容顏,就這麽展露在衆人眼前。

青眉如柳葉,朱唇映漣漪,眼眸流轉似風雲,生生一副嬌媚又溫婉模樣,看得人心生愛慕。

長鳶瞥了一眼,看見葉懷霁坐在那裏,面前擺着上好的龍井,一邊品茗,一邊聽曲兒,還真是懂得享樂。

妙兒唱了一曲後,便将琵琶交給身後的女子抱着,起身走到葉懷霁身邊坐下,她倒了一杯龍井,将那杯盞遞到葉懷霁唇邊,“公子,奴親自敬您一杯。”

天子的密事,多不勝數,除了朝政,便是這後宮。

那佳麗三千人裏,多得是像這樣,被葉懷霁從宮外帶到宮內。

其他的人早就習以為常,面對天子的私事,也從來不敢過問,但長鳶跟湛襄不同,一位是魔尊,以為是魔界西南倆宮的首領,向來都是別人打聽他們的事,沒聽過他們打聽別人的事。

如今看見葉懷霁美人在懷,免不了要多看幾眼。

湛襄是羨慕葉懷霁,都說人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他們成了閹人,葉懷霁卻成了皇上,可以坐享齊人之福,要是他是皇上的話,後宮佳麗三千,恐怕都寵幸不過來啊。

長鳶看着妙兒給葉懷霁遞酒,心裏竟莫名有些不舒服,就像是被什麽東西給刺撓了一下,她抿着唇,低聲說了一句,“瞧瞧這世間的男子,便是如此下作,看見個漂亮女子便走不動道,後宮佳麗三千又怎樣,還不是見一個愛一個。”

湛襄一愣,隐約覺得有些不對勁。

長鳶這話裏,怎麽有種……醋意?

他瞥了她一眼,“公子,您沒事吧?”

“我悶!”她甩了甩袖子,直接朝着門外走去,“我去外頭透透氣。”

湛襄見狀,也不動聲色的跟了出去,甲板上确實沒有那麽悶了,長鳶臉色冰冷的站在那裏,像是冬日裏的竹竿,插在了白雪之中,迎風不倒。

湛襄小心翼翼的問道:“公子,你怎麽了?”

“男子都如你這般對不對?都喜歡女子,只要是主動來投懷送抱的,都不會拒絕?”

湛襄摸了摸腦袋,不知道長鳶為何會這麽問,但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這是自然,送上門的女子,哪裏有推開的理由?公子,您怎麽突然問這種問題。”

長鳶眼眸深邃,看着岸邊來來往往的百姓,問道:“既然男子如此,那女子呢?女子遇見投懷送抱的男子,也會如此嗎?”

長鳶自小身在神界,身邊的男子倒是多,可不是長輩,便是尊敬她的人,別說男女之情了,就是對她表明過心意的人都沒有。

後來去了魔界,所有妖魔都敬着她,這男女之情為何物,就更是不知道是什麽了。

她方才見妙兒對葉懷霁投懷送抱,心裏莫名覺得不舒服,也不知道為何不舒服,想着也許是她從未體會過男女之情,所以看見別人對葉懷霁投懷送抱,就産生了嫉妒之意?

嫉妒葉懷霁能享受到別人的愛慕?

“男子如此,女子也必然如此啊。”湛襄瞥了一眼長鳶,笑着說,“公子是不是……從未有人跟您表明過心意?或者,送過定情信物?”

這話要是擱在以前,湛襄是萬萬問不出口的。問魔尊有沒有跟別人恩愛過,這不是擺明把自己的頭送到她手裏,任由拿捏嗎?

但兩人在幻墟結界裏親近了許多,長鳶也沒有像在魔界那般冷若冰霜,所以湛襄也就随心問了出來。

“确實沒有,那又如何?”

“那公子便會少了許多樂趣。”湛襄笑着說,“這男女之情是親情、友情都無法比拟的。”

“怎麽個沒法比?”

“這麽說吧,您瞧我生來便是無父無母,是公子您一手将我點化成人的,那麽我就是天生沒有親人,後來我在魔界交了許多朋友,但這些友人是不能陪我天長地久的,唯獨只有愛人,能陪我共度白首。”

長鳶聽着,沒有回應,目光幽幽望着遠處,似懂非懂。

她只知道自己本來有親人,後來沒有了。

本來有友人,後來也沒有了。

至于這感情,是從未有過,也不知道什麽滋味。

“所以,我剛才是嫉妒葉懷霁擁有這樣的感情,所以才會這樣難受嗎?”她呢喃着,然後看了一眼湛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說凡間有青樓,對嗎?”

湛襄被她拍了一下,吓了一跳,連忙點頭,“對啊。”

“那凡間有男子青樓嗎?”

湛襄一愣,怔怔的看着長鳶,“公子,你想幹嘛呀?”

“我平日裏看你逛青樓,逛得樂不思蜀,如今難得來這,等會得了空,你帶我去有男子的青樓。”

湛襄嘴角抽搐,不可思議的看着長鳶。

這等稀奇的怪事,如果不是親耳所聽,誰敢相信——魔尊也想逛青樓了。

他煙了咽口水,壓下那份震驚,只當長鳶沒有體會過男女之情,突生心思,也在所難免,便答應了下來,“好,一切聽公子的。”

**

畫舫內,妙兒的琴音還在繼續,長鳶不願進去看妙兒與葉懷霁恩愛,想來也不過就是那些摟摟抱抱的事。

等到申時一刻,船靠了岸,長鳶跟湛襄就扯了謊,跟術廉說肚子疼,要去藥鋪拿藥吃。術廉一聽是小事,再看葉懷霁與妙兒還未曾下來,也就點頭答應,“你們早些回來,公子還是需要你們伺候的。”

“知道,我們拿了藥就回來。”

長鳶跟湛襄兩人轉身就跑沒影兒了。

等葉懷霁下船,看了看四周,才發現沒有長鳶跟湛襄,遂追問了一句。

術廉連忙将兩人離去的理由一一坦白。

熟料,葉懷霁臉色猛然一變,右手輕輕攥緊,“可說是誰肚子疼了?”

術廉一愣,臉色頗有些難看,“他們看起來很痛苦,像是……兩個人都疼了。”

話說完,術廉也覺得不對勁了,哪有人疼,是一塊疼的?他們可是一起吃東西,若真是吃壞了肚子,他們也應該跟着疼才對。

術廉連忙跪在地上,“公子,是屬下辦事不利,需不需要我現在就去追他們回來。”

“不必了。”葉懷霁看着遠處即将落山的夕陽,廣繡微微輕拂,“從哪兒走的,帶路。”

**

“公子,這男子嘛,一般都在教坊司,有賣藝的,當然也有賣身的。”

長鳶跟湛襄走在人群中,湛襄提起自己拿手的事,可是神采飛揚,口吐蓮花,“咱們要找呢,就找頭牌,聽曲兒也成,喝酒也成,或者您想……都成。”

“想什麽?”長鳶擰眉看着他,“你這話怎麽總說一半?”

湛襄笑着說:“公子,您還沒有體會過男女之情呢,等您體會過了,您就知道我這言不由衷是什麽意思了。”

話音落下,兩人已經來到了當地的教坊司。

不比青樓,進來這裏的人有男子,也有女子,但總歸都逃不開被人戲耍的命運。有人是被判了罪,罰到此處的,有人是淪為賤籍,被送過來的,也有人是被賣進來的。

長鳶跟着湛襄走進去後,就走來了個扭着腰的老鸨子,上來就甩着帕子問二人好。

那老鸨子身上傳來的味道,屬實讓長鳶覺得惡心。

她後退了半步。

湛襄反倒是走上前了半步,笑着說:“老媽媽,我們哥倆來這,是為了今宵一刻的。”

他說着,擠眉弄眼,“找幾個水靈的,要男的,對了,再找一個女的來。”

老鸨子什麽東西沒見過,別說男的來找男的,就是女的來找女的也有。

她笑着搓了搓手指。

湛襄就從懷裏把自己這陣子存的一點銀錢拿了出來,全扔給了她。

老鸨子掂量了一下,笑着說:“哎喲,兩位公子樓上請,保準讓你們滿意。”

緊跟着便有姑娘走上前來,領着兩人上樓。來到二樓開闊的位置後,便上了兩壺清酒和幾疊小菜。

湛襄是熟的不得了,坐下就跟大爺似的,慵懶的靠在位置上,倒了杯酒遞給長鳶,然後又倒了杯酒給自己。

拿着杯子就一飲而盡,烈酒順着咽喉一路往下,火辣得暢爽。

“爽!真爽!公子,我感覺我們離開了幻墟結界,此刻就在凡間,就在魔界!天下任我遨游!”

長鳶瞪了他一眼,不緊不慢的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你也就這點出息了,有個女子陪你,就樂不思蜀的飛上天。”

“公子,等您待會享受完男女之情的樂趣,您就知道我為何這般沉迷了。”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就來了兩位身穿青絲煙紗長袍的男子,和一位穿着桃紅色軟煙裙的女子,三人一道走上前來,對着二人作揖、福身。

“奴子詹、奴斐言、奴靈雙,給二位公子請安了。”

湛襄大手一揮,“靈雙是吧,過來陪我,你們兩個,過去伺候我弟弟,把她伺候好了,大把銀子給你們!”

長鳶瞪着眼睛看着湛襄,差點氣笑了。

他們哪裏來的銀子?

就來教坊司這點銀子,還是他們來的路上東拼西湊才湊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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