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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市西城郊有一座廢棄多年的舊工廠,人跡罕至,雜草叢生。唯有的一條小道,通向的是廠區西南角的倉庫。倉庫裏塵埃彌漫,蛛網遍結,充斥着一股潮腐難聞的氣味。原有的窗戶被厚木板一一釘封,晦暗不明的光線,給人莫名的壓抑與不安。

倉庫的最深處,不斷地傳來一個男人沙啞的哀求聲。

“薛總,求你饒過我吧,我就是一時昏了頭!”胡子拉渣眼窩深陷的邊楓彥衣衫褴褛地趴跪在地上,腦袋被一只黑亮的皮靴死死地踩着,雙手被反綁在身後,“我把公司還給韓家,把錢全都還給韓家,什麽都還給韓家,只求薛總饒了我這條狗命……”說自己是狗簡直是侮辱了狗這種可愛的小動物!

薛清珏冷眼看着被自己手下制壓在地上的邊楓彥不斷求饒的樣子,眉頭皺起,眼裏的厭惡更甚。韓楚越怎麽會看上邊楓彥這麽個狼子野心卻又膽小惜命的男人?!

“饒你一命?呵。”薛清珏輕嗤了一聲,側過頭冷然對伫立在身邊的秦武說道:“廢了,留半條命。”

說完,薛清珏踩着高跟轉身往廢棄倉庫的大門走去,渣男在的地方,空氣都是渾濁的,更別說這個關了渣男邊楓彥半個多月的廢棄倉庫。

“噠噠噠”高跟鞋在空曠的倉庫踏出有節律的聲響,每一步都踩着邊楓彥的心跳,眼裏的慌亂無措暴露了他精神的崩潰。

邊楓彥吓得濕了褲子,在薛清珏身後大聲哀嚎:“薛總,薛總饒過我吧!薛總,薛總,這件事不止我一個人做的,康婧那個女人也有份!”情急之下,供出了另一個兇手。康婧是他東山再起的王牌,可此時此刻,他不得不抛出這最後一張牌,以求薛清珏能饒了他,他怕死,更怕生不如死。

康婧?康婧不是韓楚越的閨蜜嗎?

薛清珏停下腳步,回頭,冷冷地看着被廢了一只招子的邊楓彥,沒有說話。邊楓彥滿臉血跡,艱難地扭過頭,用剩下的左眼希冀地望着薛清珏,“薛總,饒了我,我把康婧做的事情全告訴你!”

薛清珏聞言,眉心皺得更深,轉身毫不猶豫地離開。康婧的事情,她會親自調查清楚,不需要這個渣男告訴她!傷害過楚越的人,她誓必親手将之挫骨揚灰送入地獄!

一周後,塵蒼山墓園。

“楚越,我來看你了。”薛清珏彎腰将一束純白小菊放在墓碑前,手輕輕撫過碑上那張早已褪了色的照片,目光觸及韓楚越那抿嘴淺笑的臉,眼眸裏的冰冷瞬間褪去,換上了外人從未見過的溫潤缱绻。

“這麽多年都沒有來看過你,回國之後也沒有第一時間來這裏,你會不會怪我?”挨着冰冷的墓碑席地坐下,微微側頭,凝望着韓楚越的照片繼續說道:“沒有第一時間來見你,是因為我辦一件事情去了。楚越,這件事,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訴你,告訴你,怕你傷心,可不告訴你,我不甘心。”

閉眼,在墓碑上輕蹭了蹭,就像小時候抱着韓楚越的腰,腦袋埋在她小腹上摩挲輕蹭撒嬌一般,只是這一次,不管她如何動作,韓楚越對她的撒嬌都沒有任何回應。這世上再沒有韓楚越了,有的,只是一座貼有韓楚越遺照的墓碑罷了。

青山依舊,冷風冽冽,良久之後,薛清珏睜開眼,坐直身子,從西裝褲袋裏拿出一支锖色微型錄音筆,神色凝重地看了幾秒,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才緩緩說道:“楚越,你不知道吧,那場車禍,根本就不是意外,一切都是你的丈夫邊楓彥做的,而你的大學閨蜜康婧,是同謀……”說完,按下了錄音筆上的播放按鈕,随之将筆放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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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音是兩個人的一段對話,一個聲音,是韓楚越的丈夫邊楓彥的,另一個聲音,是一個陌生男人的。

“喂?”有些輕,還不能聽出是邊楓彥的聲音。

“邊老板,真想不到你竟然如此狠毒,這韓楚越是你的妻子,你竟然不顧夫妻恩情,買兇殺她。我要是有女兒,絕對不會讓她嫁給你這樣的鳳凰男的。”陌生男人含笑說道,語氣裏盡是嘲諷和嫌棄。

“半個小時前我将尾款打進你的賬戶了,以後別再給我打電話。”邊楓彥的聲音裏帶着一絲愠怒和不耐,顯然不想陌生男人再提起這件事。

“好好好,以後我不會再打電話給你了。”陌生男人笑着回答,随即卻話鋒一轉,說道:“不過,邊老板下次想再買兇殺妻子,繼續找我,我給你打八折……”話未說完,就傳來了嘟嘟聲,是邊楓彥不耐煩地挂了。

只是四句簡短的對話,卻足夠說明,當初韓楚越出的那場車禍,根本不是意外,而是入贅她韓家的鳳凰男邊楓彥做的。

“楚越,這一段錄音,是證據,你該相信我說的是真的了吧?我很後悔,當初為什麽不顧你的挽留,毅然要去美國打拼。我以為脫離了薛家的束縛,打拼出自己的事業,就有機會和你在一起了,卻不想竟因此錯過了你……”

“我錯過了你,錯過了你的婚禮,錯過了你的最後一面,錯過了你的葬禮……”說到最後薛清珏有點兒哽咽,那麽多的錯過,只因為她在二十五歲那年做下的決定。如果沒有出國,如果接到請柬後回國,也許此刻,她再見的就不會是一座冷冰冰的墓碑。

那日機場送別,原來是再不相見的訣別。

“楚越,有句話放在我心裏很久了,我一直不敢告訴你。”薛清珏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掌心覆蓋在韓楚越的照片上,“我喜歡你,從小就喜歡你。我以為我是不正常的,可出了國才發現,國外有那麽多的男男女女在談戀愛,更有許多戀人走進了婚姻的殿堂。愛,無關性別,我想跟你在一起一輩子。”

“楚越,我想跟你在一起一輩子。”淩冽的寒風吹過,除了風聲,沒有任何回應,而她,也只敢将心裏演練過千百遍的表白說給一座墓碑聽。

可即使是一座墓碑,也要擡手将韓楚越的照片遮掩住,才敢說出這番話,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語淚先流,她怕看到那張臉話還未說出口眼淚就會劃過臉頰,嘲笑着自己膽小的過往和狼狽的此刻。

“我才出國一年,你便和那個邊楓彥在一起了。邊楓彥到底有什麽好的?別看他穿的光鮮亮麗,他家庭條件極差,家裏有四個姐姐兩個妹妹,全在打工供他一個人讀書,邊楓彥他就是一鳳凰男,不,連鳳凰男都算不上,只能算做是草雞男,你怎麽就會看上他?!”也許正因為這樣的出身,哄女人的手段才異常了得。

薛清珏清楚地記得,韓楚越在送她上飛機之時,哭得何等傷心,一直拉着她的手讓她不要離開,說要一輩子待在一起永不分離。

眼淚花了韓楚越的妝,一向美麗的她狼狽得讓薛清珏心疼,可饒是如此,薛清珏也沒有選擇留下,只是忍着心痛擡袖溫柔地擦去她臉上的淚水,似安慰地說道:“楚越,我很快就會回來。”

臨過安檢,薛清珏回頭,眷戀不舍地看着韓楚越,無聲地對她說了一句:“楚越,我很快就會回來。等我回來,我就告訴你我喜歡你,我們一輩子在一起。”

等她再回來,卻是一輩子失去了她。

她深信韓楚越對她有很深的感情,天真的以為等她回來會等到她們的一生一世,可結果,她離開不過一年,就跟別人在一起了,還是跟一個僞裝成有錢人的草雞渣男在一起,她想不通,實在想不通,更多的是氣,即便她不愛自己了想要和別人在一起那也該選好男人不是?

只要活着,不管是誰娶走了她的韓楚越,她都能奪回來,可人死了,她就算有通天的能耐,也搶不回韓楚越了。

“楚越,當初你問我,新開的公司叫什麽名字,我遲遲不告訴你。不是我不願意,只是想等将來回國的時候給你一個驚喜。我的公司,名叫越清,你的越我的清。越清,越清,越清,從一開始我就想着要和你在一起……”

人沒有在一起,名字卻永遠地依偎在了一起,是諷刺還是安慰?

薛清珏閉上雙眼,再度靠在了墓碑上,嘴唇張阖,喃喃低語:“害你的人,我已經讓他們生不如死了,可就算如此,也換不回我最深愛的你。你是我的精神支柱,因為你,這些年我才能舍生忘死地打拼着,而現在,我累了。”精神支柱崩塌,動力源泉枯竭,所有的打拼都變得毫無意義,就算虐殺了渣男賤女也于事無補,只能讓她痛苦的心稍稍得到救贖。

除了死亡,她還能做什麽?

除了死亡,她還能有什麽辦法再見到韓楚越?

無聲地嘆了口氣,回憶着兩人分別時的場景,“楚越,我想去找你,現在立刻馬上就想見到你。可偌大的公司不能沒有我,等我将公司賣了,把所有的錢捐給慈善機構,我就去找你。楚越,你再等等我,我們很快就能見面了……”

薛清珏在墓園待了将近兩個小時,等要起身時,才發現雙腿已變得麻木,輕揉了揉膝蓋,才得以緩慢站起。擡手看了眼腕上的表,再過四十五分鐘就是洽談買賣公司的時間了,不舍地望了韓楚越一眼又一眼,見時間不能再拖了,才不得不轉身離開。

正要踏上臺階之時,耳邊忽響起一道聲音:“清珏,你會回來參加我的婚禮嗎?”這是韓楚越的聲音!五年前,她收到請柬之時,韓楚越的電話随之而至,說的,就是這一句:“清珏,你會回來參加我的婚禮嗎?”韓楚越是她心頭的朱砂痣,她的音容笑貌,這一輩子都會刻骨銘心地記住。

熟悉的聲音,一模一樣的話語,是她的楚越!

空氣仿佛瞬間凝固,薛清珏回頭,目光希冀地去尋找韓楚越的身影,卻見耀眼的白光鋪天蓋地地襲來,似要将她整個吞噬。

薛清珏條件反射地閉上了雙眼,等睜開眼時,看到的卻不是冰冷的墓碑,也不是寂寥的青山,而是穿着一身經典黑色職業套裝面帶微笑地看着她的助理——安奕,而她的左手,正用力地捏着一張鮮紅色的請柬。

薛清珏皺眉,疑惑地掃了一圈,一百二十度弧形全玻璃牆,長約三米的降香黃檀木辦公桌,紅木書架,仿古屏風,還有眼前跟随自己多年的助理,這是越清集團總部的總裁辦公室?她不是應該在h市的塵蒼山墓園嗎?愣神之際,安奕的聲音傳來,将她拉回到了現實之中。

“薛總,真的不需要訂回國的機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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