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十八 “只要不是你送的東西,我都喜……

寶瑜在黎氏胭脂行待了沒有兩刻鐘就走了出來,身邊的采萍提着兩個滿滿的布袋子。

黎子昂熱情相送,臨走前還招呼夥計來,送了她一柄孔雀尾樣式的精致竹簪。

黎子昂客氣地道:“大夫人惠顧,小店也沒什麽好送的,這簪子不值錢,卻是黎某親手刻的,夫人收好,以後有什麽需要的,常常來便是。”

寶瑜笑着道了謝,讓采萍一并包了起來。

宋堰坐在一旁看了全程,心中有氣有火,但也不敢再發,只能忍着,一雙眼緊緊盯着黎子昂的身影,恨不得将他的衣服燒出來一個洞。

寶瑜自然也瞧見宋堰,但沒說什麽,只當看不見,自顧自上了馬車。

宋堰也跳了上去,奉武吆喝了一聲,黑馬慢悠悠地走起來。

寶瑜倚在窗邊,垂眼端詳新買的白玉指環,輕聲道:“你臉上的傷怎麽也不去包一下,待會回了府,老夫人要怪罪我了。”

宋堰沒回答這個,只低聲問:“你喜歡白玉?”

寶瑜收起指環,轉而掀開馬車的簾子,目光淡然地往外瞧:“喜歡啊,只要不是你送的東西,我都喜歡。”

宋堰沉默半晌,啞聲笑了下。

他右手搭在額前,極疲憊似的往後仰靠在座椅上,雙眼緊緊閉着,輕輕道:“你喜歡就行。”

一路無話,很快就到了宋府的門口。

“大夫人,到家了。”采萍在外頭打開車門,憂愁地看了眼天色,“陰陰的,怕是又要下大雨了。”

二黃前段日子傷了筋骨,一到下雨天就疼,它不會說人話,只會哀哀地叫喚,叫得人心裏酸疼難受。

寶瑜也反應過來,急匆匆地下車道:“走,回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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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往前走了兩步,剛提了裙子想邁上臺階,聽見後面宋堰叫她:“大夫人。”

寶瑜回頭。

宋堰笑着,很矜持有禮的樣子,他用手擋着被風吹得亂飛的車簾,看着寶瑜的眼睛低聲問:“如果,我也穿青色的衣衫,用溫和的語氣說話,我不再對你吵嚷了,我學着去笑,我會變成你喜歡的樣子嗎?”

寶瑜看着他,好一會,垂下眼皮:“不會。”

“後天是你的生辰。”宋堰很快岔開剛才的話題,就像從沒提起過一樣,語氣輕快道,“恭喜你,十八歲了,咱們一家人在一起,好好吃個晚飯吧。”

天真的下起了毛毛細雨,采萍手忙腳亂地撐開傘。

寶瑜站在傘底下,眉眼被傘邊遮擋,宋堰看不清她是什麽神情,只聽到一句輕飄飄的“好”。

一個好字,足以抹去今日所有的不快,宋堰如釋重負般地笑了下:“那我們等你。”

……

等寶瑜走到寒春院的時候,雨勢已經如同瓢潑,即便打着傘,寶瑜的裙擺也被淋得透濕。

剛踏進門檻,就聽見床帏處傳來二黃低低的叫聲。

寶瑜心疼欲碎,疾步走過去蹲在它身旁,哄勸道:“好了好了,不哭了。”

采萍細心,很快取來灌了熱水的湯婆子,寶瑜怕燙着二黃,取了個薄毯子包裹了層,墊在二黃的後腿旁邊。或許是有了溫暖,或許是看到了寶瑜後終于安心,二黃終于不叫了,只是用黑溜溜的眼睛攥着寶瑜的,生怕她走了似的。

采萍嘆了口氣:“二黃自從那次事情之後,就很怕自己待在一處,也害怕看見咱們院子裏的其他那些丫鬟,這幅樣子,有時候看見了真讓人心疼。”

寶瑜沒說話,只是不斷地用手撫摸着二黃脊背的毛發,一遍遍的,直到将它哄得睡着了,才站起身去換濕了的衣裳。

采萍端了飯菜上來,是在醉陽樓時點的菜,寶瑜看了眼,實在沒胃口,揮揮手讓端下去。

她和衣躺在床上,臂彎裏摟着酣睡的二黃,邊聽着雨聲,邊閉眼思忖着今日發生過的事。

她今日還是做得太過了。

原本想着先虛與委蛇,但等真的看到了宋家人的臉,寶瑜想,她還是裝不出那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她漸漸想明白了,她與宋家人之間隔着的,不是什麽道不同不相為謀,是一道你死我活的鴻溝。宋家于她而言,是一個華美而精致的牢籠,從前是,現在亦然。即便從前那些總是冷着臉的飼主,如今都滿臉堆着笑。

她在宋家,就是一只囚鳥,遲早會死。

寶瑜原想着,她要離開宋家,要麽靠周玉嬌,要麽靠黎子昂。出去一趟後才知道,周玉嬌怕是靠不住,重活了一世的宋家人更加強勢,就算是族長發了話,他們若不允,她也沒有辦法。

至于黎子昂……寶瑜心道,她若是真的将全部賭注都壓在黎子昂的身上,不還是靠着男人茍延殘喘嗎?跳出了宋家的牢籠,再跳進黎家的牢籠,這又有什麽分別呢?

她就算能嫁給黎子昂,也應該是挺直腰進去的,随時能夠全身而退的,而不是低三下四、逃亡一般地嫁進去。

外頭的雨越下越大了,刷刷地沖刷着屋脊,嘈雜之中,寶瑜的心緒更加繁亂,直到靈光一現,她忽然想起來,前世,在她成為宋家的當家主母之前,宋家曾遇到過一次險遭滅門之禍。

起因是宋氏旗下一間糧鋪的夥計反水,向知州大人交了一份宋氏偷稅的賬本,數額高達萬兩。

在南齊,偷稅是重罪,不僅要罰一半的財産充公,還有可能會舉家罰去戍邊。

賬本……寶瑜曾做了宋家近十年的當家主母,賬本放在哪裏,錯在什麽地方,她再清楚不過了。

如果宋家人仍舊步步緊逼,寶瑜想,那她也不得不走這一步險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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